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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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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

    这是《易?离?九四》的卦辞,大意便是灾祸的突然降临,以及其摧枯拉朽的破坏。

    现在,锦官城里,副使司内,大小的官吏们就有这样的感觉。

    而让他们有这样的感觉的,就是那个“年少无知”,而又体弱多病的新任节度副使,楼辕楼暮皓。

    此时这副使司公堂之上,公服严谨的楼辕端坐在堂前条案之后。条案上,整整齐齐两摞文牍,正是前些日子他亲笔判下的那些,就放在他左手边。他身后,霍湘震怀抱白鹿剑,斜站侍立。大堂上正是一片寂静无声,仿佛掉根针在地上的声音都能震得人耳朵疼。

    这位来了就没干过什么正事的节度副使大人,昨日突然就传书,说今日要升堂,宣来了他副使司辖下所有吏员。此时此刻,公堂之上,皂隶分列两边,手持水火棍整整齐齐,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堂上那平素病弱的少年,今日突然便有了难以言喻的威严。

    单凭他眼里的冷光,便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堂下官员也是识相的,此时更是大气不敢出,端正分列两排在堂中站好,俨然如朝臣面圣。

    话说自那接风宴后,楼辕卧床养病了三天。锦官城大小官吏都是探过病去,更没少送礼。而他们这礼品,此时就整整齐齐堆在副使司公堂之上,就放在楼辕轮椅之旁。

    而楼辕,今日不仅是穿着公服,更是戴上了之前没有戴的,节度副使专用的“獬豸冠”。獬豸是执法清廉的神兽,这獬豸冠,也就是执法官员的标志。这獬豸冠配上,便看得见楼辕是英姿笔挺,面带肃穆,眼含锐利。

    堂下官吏自然察觉得到楼辕气势的变化,此时惴惴不敢出声。他们一早被楼辕叫来,也不知发生何事,就只见了楼辕脸色严肃,和霍湘震早就等在了公堂之上。

    官吏们也不敢出声,已经在此侍立了一炷香。楼辕和霍湘震也没有出声,就那么坐在堂上,仿佛在等人。

    终于还是楼辕出声了,淡淡开口,语气里虽没有喜怒,却有此前没有的严肃:

    “节度判官顾仁何在?”

    顾仁忙上前一步:“大人,下官在。”

    楼辕淡淡一扫堂下,也不见喜怒,就是问他一句:

    “本官让你们何时到堂上?”

    顾仁忙回话道:“巳时之前。”

    楼辕只看了一眼身边的刻漏——在他的方向看不清,霍湘震立刻帮他报时:

    “已是巳时一刻。”

    楼辕微微颔首,慢慢道:“顾大人,你既是司掌这锦官城乃至剑南路人事的,你现在告诉我,此时锦官城里,我副使司辖下,人都到齐了没有?”

    顾仁不知楼辕这是和用意,只是本能里觉得恐慌。忙是粗粗扫了一眼,便回话道:

    “禀大人……都到齐了!”

    楼辕的眼睛微微一眯:“都到齐了?”尾音微微一挑,说得顾仁一阵心虚,头上“唰”地就窜出了冷汗,不自觉声音里打了绊——“是,都、都到齐了。”

    “昏庸无能!要你何用!”

    楼辕猛地厉声一句,同时一拍案上惊堂木。吓得顾仁腿一软,险些跪下。而楼辕则是双眼微瞪,仿佛动了怒气:

    “你身为节度判官,连手下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吗?不用你知道这堂上谁来的最早,你却连该来的谁没有来都不知道?此罪失职,该当何论?!”

    这最后一句,没有问谁,却是霍湘震和他一唱一和,回答道:

    “赵宋律例,失职者,视之官位,当庭杖二十或四十,贬之或罢之。”

    这就是在公堂前面院子里,打二十大板到四十大板,贬官或者罢官。

    楼辕连颔首都无,只面无表情:“顾大人,听清了么?”

    顾仁此时吓得已经是面如土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看出来了,楼辕这是要杀鸡儆猴,立起来副使官威,而他这个和节度副使接触最多的节度判官,就是那只要被放血立威的鸡。

    他正心里暗道着倒霉,就听楼辕又慢慢道:“有人要替顾大人求情么?谁告诉本官,此时何人该来没来,本官自然就放顾大人一马。”

    堂下一时语塞,谁知道是哪个好死不死的该来没来?!这节度副使的副使司掌管整个剑南路的民政,锦官城里除了军政那边的人,凡是有点品阶的都该来他这副使司报道,光书吏就四个,谁知道哪路神仙没来?!

    而且谁知道这位节度副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要做什么?!怎么一病起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前几天那个可以和大家一起愉快玩耍的病秧子呢?现在这个恐怖的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顾仁求助的眼神在下面扫了一圈,没人敢看他。顾仁这冷汗都快把衣服泡透了,心说着吾命休矣,就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从他背后的方向传来:

    “禀报楼大人,下官知道,是捕头卡文未至。请大人网开一面,饶顾判官一次。”

    “捕快卡文”是谁这个问题,顾仁已经没脑子想了,只是觉得得救了。悄悄回头看一眼,就见那说话之人,竟是一向被当成榆木疙瘩的书吏甘草。

    此时甘草回话是站出了队列外,楼辕便也看见了是他。微微颔首:

    “很好。甘书吏。你救了顾大人一命。”

    这话不是夸张,水火棍下端是铁皮包裹,这二十大板下去,以顾仁这个酒肉桶的身子,真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甘草并不多嘴,只是老老实实退回队列内。楼辕冷眼睥睨顾仁一眼,便一挥手:“顾大人,你也先回去吧。”

    跟着是微微一笑,看着顾仁几近是抖着回去队列里的,便淡淡道:“顾大人是不是还心有疑问,这卡文是何方神圣,不过小小一个捕头,怎么有胆子不来?”

    他这一句话,道破了所有人心里的疑窦。楼辕接着就是淡淡道:

    “他自然不会来。他正奉本官之名,在节度院里,请陆大人过来副使司,好好看看本官是如何为官的。”

    什么叫……是如何为官的?!

    这自然是堂下吏员所想,楼辕自然也猜得出来。此时只微微冷笑,字字句句里满是寒气逼人:

    “人道捉贼拿赃,捉奸成双。锦官城里吏治之风不正,本官早有耳闻。没有证据,本官如何整治吏治都是不能服众的。本官可要感谢各位大人,如此轻松就把证据给本官送了上来。”

    他说的,自然是案上结结实实两摞文牍,以及脚边成堆的贿赂。

    只听此时,堂外就是一声“陆节度到——”

    楼辕听此声,昂首看向门前。陆放翁此时稳步走上堂前,只略略扫了眼噤若寒蝉的两旁官吏,又抬眼看堂上的楼辕。楼辕唇角微微一扬,就是个英姿飒爽、胸有成竹的笑容,抬手施礼,声音是琅琅硬气:

    “下官拜见陆节度大人。双腿不便,望大人见谅。”

    楼辕虽然坐的是轮椅,却活生生是把轮椅坐出了龙椅的气魄。此时陆放翁便是面含微笑,颔首:“楼副使,不必多礼。”

    叫他楼副使,是把他一样当做官员,而非一个可以轻视的后生晚辈。

    楼辕自然明白,不消吩咐,便有衙役搬来座椅放在堂侧。见陆放翁坐下了,楼辕才一拍惊堂木道:

    “人称一地为官者,皆父母官也。倘为官不清明,循一己私利,有何颜面面对一地军民?!”

    说罢,拿起一张文牒,打开来扫了一眼,便淡淡道:

    “这张,建议官府放种粮贷与农户,使农户不必向民间豪强借贷。批为不可行。”说罢,将文牍往右手边一放,“这是哪位呈上来的?”

    司农寺太仓脸色不太好,因为这个是他呈上去的。但是他也不太敢站出来,因为他觉得站出来他就死定了。

    然而事实是他不站出来也死定了。楼辕问了一句,见堂下无人吱声,便是冷笑:

    “敢做不敢当么?最后一次机会——五,四,三,二……”

    依然没有敢动。

    楼辕唇角一抹冷笑:“一。”

    没有人动。

    楼辕眼底就是冷光森然,语气不由得就是狠戾起来:“你们真当我这脑子里面是空的么?司农寺太仓!给本官滚出来!!”

    司农寺太仓没想到楼辕居然记得他,当下吓得腿一软,跌跌撞撞一步从队列里出了来,跪在地上:“大、大人……”

    楼辕拿出了当日他批阅那份文牍时的果决,只一摆手:“你闭嘴吧!说也晚了!来人——”这一声令下,便有两个衙役出了来,站在堂下抱拳待命,“拖下去,杖五十!”

    “是!”两个衙役齐齐应了一声,一左一右便执拿了那司农寺太仓。楼辕在案上令箭筒里挟出一支,看着堂下的司农寺太仓,话却是说给在场所有官员的:

    “本官再告诉你一句话——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饭,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你以为本官初来乍到就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司农寺太仓的小舅子在乡里放印子钱的事情,难道还瞒得过悠悠众口?!”

    令箭一投,两个衙役便带着那面如土色的司农寺太仓下去受刑,而楼辕则是接着打开了下一份文牍,仿佛全然没有动怒一般,又仿佛是闲话家常,带些笑意——

    “这一位处置了,可这里还有两摞呢。各位,别看司农寺太仓大人了,我们是不是该继续了?文牍之后,还有这一堆的贿赂。玩忽职守,以权谋私,贿赂上级……”一声淡淡冷笑:

    “诸位大人,小心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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