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梦里阑珊意未明(清穿) 下部 > 第53章 作别
    多少次逆风而行的我总是心生向往,对未来的期许和憧憬。

    风吹走了无常世态,无辜人物。

    可是此时此刻,那些擦身而过的缕缕,似乎都是一场无力的抗争,却又那么真实,道出了我的心声。

    手中的银剑依旧明晃晃地泛着涟漪般的璀璨,像是谁滴落凡间的泪,凝结在我的指尖。

    远处急促的呼吸声正是追赶而来的小林子。

    “福晋,方才我师傅……”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言语,沙哑的鼻音在这清夜越发凄厉。

    “我都知道了……

    你且让开……”

    脚下踏着方才的路,一时竟边得飘摇不定。

    几位暗服的拜唐老远望去早已销声匿迹,留守的只有小左,还有不知何时赶来的小右二人。

    “福晋,几位大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才见您旋身而走,皆紧随其后,怎地一眨眼的功夫就都不见了,奴才寻思着是不是去东宫报信去了!奴才……”

    眼见小林子越说越惊恐,我出声道。

    “报信?哼哼……那总要有信可报?!”

    小林子当然不得知那些潜伏在宫中的拜唐究竟属何人门下,这些猜测无疑也是为我考虑。但是李德全的这一番做为才是真真逆转了我,乃至贝勒府的厄运。

    随即,摆了摆手,我再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几步远近被左右二人复又圈起的缩水的帐幕。

    这一刻,时间仿佛就这样静止。

    这一刻,空气里没有了往日的生机。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除了我。

    我挪动着沉重的步履,执剑挑帘。

    一双炯炯的眉眼生生敲打着我早已破败的心门。

    她的双眼紧锁在我的脸上,身上,手上,最后……是那一柄利剑……

    我不忍再看,唯有垂睑凝息,在心中苦苦反复着那一程被我几度哽咽默念的字字句句。

    矮身席地而跪,我除□上葛特的披风,小心翼翼地将安茜包裹,仔细地为她系好每一个如意扣,却如何也不能不轻触她细若凝脂的肌理。而一阵战栗的那一个却是自己。

    我双手恭敬地将利剑高举过顶,深深拜下,执于她蜷坐的脚下。

    心被狠狠撕裂,倏尔转身,狼狈而逃。

    是的!

    安茜,我没有留你!

    所以,我只能选择这样无声地辞别。

    你还记得曾经多少个我们相言欢笑携手共度的光阴么?

    那里面有个曾经的你,也有个曾经的我。

    可忽然有一天,当我知晓你再不是那个你,而我也再不是那个我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留住什么,还能留住多少?又究竟为何而留?

    所以,我不留你……

    你可明白……

    安茜,我是个胆小鬼呢!

    我不敢看你的眼!只因在那里我看到了你的去意……

    我怕你看穿我的自私,看穿我的谎言,看穿我可怜的嘴脸。

    我还怕自己的一时冲动生生断了你这一次唯一可以自由的机会。

    我更怕你为这个厚颜无耻的我再做一丝一毫的忍辱牺牲。

    所以,我不留你……

    安茜,你在怨我吧!

    我终究还是没能为你雪恨!

    可请你相信我!今夜一故,我比任何人都痛恨这样的一个自己!

    最终,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早已不是言而无信足够谴责,所以我害怕。

    害怕你的轻视,害怕你的生厌,害怕你鄙夷的唾弃,害怕你毫无眷恋的坚定……

    我算什么?

    虚伪的琳琅觳黻下,你可看到了我的颤抖。

    害怕被拒绝,而拒绝一切的懦弱;害怕失去,而拒绝接受一切。

    我再不是舒晴!我不配!

    所以,我不留你……

    紧握成拳,隔着黑夜,隔着幕,我的泪泉涌而出,羞于见人。

    安茜,不要走……

    舒晴不要你走……

    不要丢下我……

    除了你,我早已一无所有。

    你,可听到了?

    胸口千呼万唤无人应。

    “安茜……

    不要怕……

    有我……守着你……

    信我……

    守着你……”

    风中漂泊着我的守候,却支离破碎。

    合眼,那些依旧暖洋洋流淌如昔的记忆逐渐滑落心底。

    安茜,走吧!

    让我最后一次成全你的心意。

    但,请不要忘记我。

    哪怕是恨,我也甘之如饴。

    因为那些都是我仅留的珍宝,比生命更重。

    直到今天,我方大悟。

    原来这许多年来有你伴我左右是今生最大的幸事。

    绵绵岁月里,是你给了我这世间最无私的温暖,为我驱散了所有孤寒。

    所以,安心地走吧!

    这一世的你便有我来珍藏!

    “格格……您怎么忍心……

    安茜……我如何狠心……”

    小小的怀抱,却已是这人世间最奇妙的天地。

    相拥之际,我垂泪千行,交错心底。

    安茜,当年残月下团坐的你,终成为了我心口一道痛入骨髓的伤疤。

    多少年来午夜梦回的惊醒,不为别人,却只为了你。

    所以,请原谅我的谎言!

    原谅我不能将这一切向你坦白。

    亦不要为我心伤!

    因为我,不值得……

    九月,我病中。

    这不假,我是真的病倒了。在金殿中夜以继日的坚守下,我都硬咬牙根地撑了过来,但那夜之后,终于捱不住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打击,重重地倒下了。

    犹记得那天一切如常,十八病情稍有反复,但好在我和太医院几位大人早已对此有了熟练的应对之默契,很快十八便安睡如常。待皇阿玛回来之时,十八已然有了好转,烧也不那么厉害了。

    “晴儿,这几日都是你代朕陪在衸儿榻前,没日没夜,无休无止。”他只手拂过我的脸颊,“这才几日的功夫,人就瘦脱了形,待咱们回京之后,要朕如何向老八交待。朕仔细寻思,衸儿的病情所幸有了盼头,几位太医轮流看护总好过孩子你一个人硬撑,朕知道……知道你对朕的这份心意……朕是打心底感激你的呀……”

    阿玛温热的掌心划过我的眉,顿时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微弱的灯光下,我脑海里仍然残留的是阿玛由关切转而惊惧的神情。

    闭上眼,我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我多么想告诉我的阿玛,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只求阿玛准我半日告假,葛特安好?伤痛未愈的安茜还在寓所殷殷等待,此时的她可还好?可还怨我?可还愿意再陪我说说话?

    她需要我。而我也只是想回去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然而病来如山倒,连一句阿玛勿扰都没能来得及……

    后来病愈的我才从那些是非的宫人口中得知,那日皇阿玛见我憔悴不堪继而昏厥病榻,情急之下竟大呼“快来救救我的儿!”,更暂休了次日的一切行猎和夜宴交际,令一些满蒙亲贵诧异不已。

    他们说,原来福禄无疆的皇帝众多子女之中这位阑珊郡主才是心尖上的儿,竟胜过了亲子几分。

    他们说,那阑珊郡主便是当年那个乾清大殿之上“一统江山”的宫婢。

    他们说,那阑珊郡主便是多年前那个广袤草原上智取旌旗的满蒙第一女巴图鲁。

    他们说,可叹这位阑珊郡主出身平庸,又系女儿之身,不然是何等栋梁,又会成就如何尊恩……

    我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的阿玛可曾为此伤透脑筋?

    我终究还是让他老人家为难了吧?

    全为一纸我被十八感染了痄腮的诊书,又面对内外形形色色的猜疑,阿玛定为我诸多伤心劳神了吧?

    在那些人的目光聚焦权利之时,可曾有人为我关怀这位在风尘中悄然走向年迈的父亲是否疲惫,是否伤痛,是否无奈?他不在乎他的儿女有怎样的明媚前程,又有怎样的显赫权势,他只不过想求得一个儿女们的平安康健,他只是想保护我,一个亲他如父的孩子,如此而已。

    然而,后来得知一切又风口浪尖的我早已身陷囹圄。这些风传一时的“佳话”终究犹如秋后的落叶,一季而过,便在严冬的积雪掩埋下销声匿迹,归于沉寂。

    从那之后,从我身体堕入黑暗之时,阑珊之名也与之一同陷入了永远的安眠。

    自此,我再没听闻有人直言“阑珊”,再没有人……

    喉咙火辣辣地烧,我用尽全部力量撕扯着,昏昏沉沉中,撑开沉甸甸地眼皮,烛火闪烁。

    额头一席凉意瞬间穿透了周身所有的如火如荼地炽烈,身体不由自主地贪婪汲取着这一股淋漓的酣畅。

    一个柔软馨香的怀抱,是的,潜意识里我愿意这样想象。在这个拥抱里,我安稳地入睡,这是入夜么?那我可不可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醒了!福晋醒了!”

    我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昏睡了几日,只记得当听清第一个声音的时候,眼前仍旧一片模糊。

    待能够清晰分辨眼前事物的时候,我才发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殿。

    “福晋,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担心死我们了!”

    面对葛特的焦灼,我眯了眯眼,才发觉自己的手早已被一旁趴在榻前熟睡的安茜紧握。

    我有多久不见她了?不想再见却是如此这般。

    还记得当晚,黎明悄悄降临,我不得不离开之时,她欲言又止的闪烁,我于心不忍。我知道,那是她最脆弱的一夜,我竟不能留在她身边。而她能做的只是默默地接受,静静地忍耐。

    我拦住了葛特欲将其推醒的手,哑着嗓子说,“来!帮我一把!”

    一边拉扯着安茜的双肩,葛特一时间明白了我的用意,从立柜里取来了一张薄褥,索性隔着褥子两手握实安茜的脚踝,和我一并将她安置在我的身旁。

    又在葛特的搀扶下,勉强歪在了床里一侧。

    望着安茜依旧安睡的侧脸,我知道她一定累坏了,不然我和葛特这般动作的折腾如何还不得惊醒。

    “说说吧!”我环顾了一下寥寥的房间,竟只有我们三人而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实话,当我睁开眼从混沌清醒过来,得知自己又回到处所的时候,就大概明白自己多半是病倒了,脑海里首当其冲的便是一张皇阿玛惊恐的脸。我想那应该就是我昏厥前仅存的记忆了吧。也就是说我终因日夜侍疾,体力不支当场病晕在金殿了吧。那么,我可以想象皇阿玛定当又少不得为我一番忧虑烦心。全看当初我秋狄一行恰逢初潮痛经,那场面逾矩不说,又令多少人艳羡。而如今,怎能我于情于理都是为皇阿玛分忧为名,怎能如此冷清?!所以,这只能说明这其中必然有文章!

    不过,显然葛特并不知道我的这一番考虑,只当我初醒不多时,还不甚明了境况。

    “福晋!您病了!在万岁爷的寝殿十八阿哥的病榻前昏倒了!”

    我应声,忽觉得这场景似乎并不陌生,灵光一现,忽又灭,终于还是哑着嗓子问。

    “怎么个说法?”

    多时,葛特才言。

    “万岁爷只当您是辛劳过度,当即令御前侍卫将您送了回来,并遣人来再三嘱咐安茜姑娘和小左小右紧要伺候,不可疏忽万一,又要派孙太医为您日诊来着!不过,正赶上十八阿哥不适,又有高烧之势,实在离不开几位御医的看护,只得秦太医自荐为福晋每日一诊。没想到,这一诊,竟是……竟是……”

    见葛特再不言语,我早已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我……被小阿哥感染了……是么?”

    转视葛特刚硬的面部线条,今天竟也有了一丝荡漾。他可是在为我担心了?

    呵呵……不过是痄腮之症,定是这许久劳累导致了免疫力下降,才不慎被感染,只要按照小十八的调理方式一来,相信不久就会好转,再者如此一来我反而回到了原点,遂了自己的初衷,不是么?离是非远远的,旁观为重!

    不过,眼下……

    “福晋,您怎么还能说得轻巧?!您不知,安茜姑娘得知秦太医的诊断之后,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整日整夜陪在您身边,奴才心知她如今也不同往日,那夜之后,奴才实在担心您主仆二人的安慰,看来太子那边如今已经蠢蠢欲动了,仗着贝勒爷不在跟前儿,竟敢使出这样卑鄙下流的绊子,实在让奴才们恨得牙痒痒,所以奴才斗胆给京里传了信儿……”

    “什么?!”

    闻言,我大脑猛地一响。

    四十七年……四十七年……

    怎么可以……

    “福晋,奴才知道自己此番逾矩,然这一次太子未能得手,全凭咱们的运气,就是现在奴才想起当晚的情形,还后脊背一阵阴冷。那晚福晋您实在是太险了……”

    我木然地摆了摆手,心里忍不住嘀咕。

    这时候八贝勒牵扯进来绝不是明智之举呀。历史上虽然此次的胤禩并没有收到波及,但难道终究要因为我而让他提早卷进这一场暴风雨中吗?

    来不及深思,我转念一想,罢了!往事不可追,既然上天这样安排,我便休,实在无力回天。

    毕竟是为了我的周全,我自己心里有数,又怎么忍心责怪为我事事马首是瞻,殚精竭虑的葛特呢?想想这么久以来,他虽各为其主,但对我始终敬重有加。安茜做不了的他哪样落下了?如今,他以身犯险也不过是因为侍主心切,这一来,他已然是一步也不能踏出我的殿门半步了。这就难怪我一睁眼就只剩他们二人了。虽说房内人影稀疏,但我可以想见到门口是如何的络绎不绝,毕竟我圣宠加身,又因为衷心以表,落得身染疫疾,隔离是免不了的。只他二人,想必也守候我多时了。

    心绪渐平,我转而凝视安茜的睡脸。

    “如今,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有安茜……”

    听我话音一转,这么一说,葛特也难掩惆怅。我知道他定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认定自己时日无多,积压在心里的愁绪又无处释放。

    “福晋,安茜姑娘本就跟在您身边多年,心思与凡人自不可比,如今又遭此一难,反倒让葛特由心的佩服,葛特从来没有想到姑娘能够坚毅如此,您一早离开再返金殿之后,愣是紧咬着牙没再有一丝的凄色。直到前儿个夜里万岁爷派李大总管兴师动众地把您送回来,次日又有秦太医的一番确诊的论断,奴才才觉得安茜姑娘一日之间憔悴如斯。奴才苦劝她要珍重自己,福晋醒来断不愿见她这般。饶是这般,姑娘也没有阖过眼。本来万岁爷还一并遣了不少宫人来侍疾,奴才躲在里间也听得真切,安茜姑娘一口回绝,一个都没有留下。奴才真真被姑娘给吓坏了,又碍于身份不能现身。所幸李大总管与姑娘也是旧识,并未将此事宣扬,也带回了所有宫人。这一天一夜都是安茜姑娘不眠不休守着您的,虽然一句话不说,手里没有一刻停下忙活的,可是豆大的泪珠子就没有断过。

    福晋,奴才今儿个才明白,安茜姑娘不是为了您留下,她其实是为了自己啊!没有您,姑娘才真真是活不下去呀!”

    我哽咽。

    “傻孩子!”

    葛特说的话也许不假,但我更心知他此话用意。他是不想让我就此灰心,毕竟这个病在皇宫里,在内医院诸位可以妙手回春的神手面前也都是束手无策的,如今的话讲可不就是绝症么。他正是想利用我的放不下,劝我不要放下呀!

    “葛特,那夜的始末你都告诉她了是么?”

    他垂首默认,我并不足为奇。

    “难怪……葛特,你说的句句在理,但独独一件也许你不会明白。

    我的安茜自小就跟在我的身边不错,她的性子她的为人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胆小娇弱,哭笑从不遮掩,心里有什么都挂在脸上。可是,这一回不同……

    这一回……她不哭也不闹……

    你以为她是心里苦到尽头了么?呵……”

    脸上挂着笑,但我的眼泪就这么落下了。

    “她是在逼自己呀……

    她以为自己成为了我的弱点,成为了令别人对我随意拿捏的短处,成为了我差点孤身就义的源头……”

    我抽噎得说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在经历了这些千山万水般的悲喜后,为何还有力气啜泣。

    “她是在逼自己变得勇敢,变得坚韧,变得牢不可摧……”

    静静拭去安茜眼角的泪,我知道她已经醒了。

    直视着葛特的脸,我声音依旧高昂。

    “相信我,一切都没有变!我是郭络罗家的格格!是万岁爷御封的阑珊郡主!是爱新觉罗家最得意的媳妇!

    只要有我一日,一切就都不会变!”

    锦被下,我们紧紧合十的双手鉴证着那一天自己信誓旦旦的诺言。

    经年一晃而过,当我重提旧事,依然可以在葛特坚定的双眸里捕捉到一丝当年的肃然,只是一切终究敌不过掌心的纠缠,物是人非。

    “葛特,答应我,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代我好好守着他们,无论生死……”

    作者有话要说:2009.9.8 更新完毕!

    上一章遗留下来的问题这一章解决了!回回写着写着发现笔下的舒晴原来是那么的可怜,因为怕拒绝和伤害所以拒绝一切,她就是一个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的傻孩子!回回又反省,其实阑珊中的哪一个又不是如此呢,就连身为现实中的我们也在所难免吧!

    以安茜失踪并遇害作为开始的序幕基本上已经收尾,下面马上就要到全文的*了,呼呼!回回摩拳擦掌ing...

    最后,献上背景音乐《more than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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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10.13更新完毕!这一章因为本文的第一人称描述角度,所以对女主昏迷之间发生的事情并不能详尽叙述,多以后来他人口耳相传草草交待一二,为下一章正式进入*的宫斗做最后一步的铺垫!

    哈哈,下次更新结束本章内容了!还有一章,八八将会隆重登场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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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10.21这一章全部更新完成了!下一章将正式进入紧张的宫斗当中去了!大家擦亮眼睛吧~~~本章已经开始留下线索,开动脑筋的时刻又要来到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