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烈从来没发过怒，如今他眼睛深幽散发着嗜血的寒气儿！连吐出来的话也带着铁锈一样的血腥，他声音不大，却威慑整个病房。</p></p>
魏固松没啥感觉，可带来的这些人却无一不想着自处，毕竟新近被聿少暗中处理了的聿氏里面的两个董事，到现在还下落不明。</p></p>
“我们董事长当然知道您不是普通人。”魏固松笑了，伸手怡然地安抚着身后的众人，“但您也知道，时局变了，连聿氏都被雷诺塔经吞了，您都能忍气吞场当那跨国公司的小喽罗，怎么不会放一个人呢。”</p></p>
“关于这个女人，”聿烈扭头，死死地盯着莫晓曦，那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咬碎吞下去，“我再也不会放手！”</p></p>
“啪啪啪！”</p></p>
聿烈话落，病房里面就响起掌声，大家扭头看向掌声的发处，只见莫晓曦已经从床上颤微微地下来，在吞了一口床头玻璃杯中的水后，她脸色迅速恢复到自然。</p></p>
“聿少的话真令晓曦受宠若惊！”</p></p>
莫晓曦上前来到魏固松面前，“魏老先生，请你们先去外面等着，我跟聿少说一会儿话就走。”</p></p>
没等聿烈说话，房间里面的一众人呼啦一声，纷纷朝外走，直到房间的门被关上，莫晓曦才转过身来，小脸上一片淡笑，“现在我想跟你说说孩子的问题。”</p></p>
看男人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严冷的俊脸上也没多余的表情，莫晓曦继续道，“孩子是没了，但你不要内疚。”</p></p>
她平平稳稳的语调，使聿烈以为自己好像听错了。</p></p>
如果真像邵康所说那个孩子是在手术台上被迫流掉的，那么莫晓曦应该恨他才对。</p></p>
她至少应该对他大吼大叫，甚至像之前一样，发疯哪怕作势要跳楼自杀也好。</p></p>
可她没有。</p></p>
这样冷静，淡淡冷冷没有怀恨的莫晓曦令聿烈慌神。</p></p>
他莫名地着慌，这是他所了若直掌的那个莫晓曦，不是。</p></p>
见男人脸色依然不变，站在自己面前无悲无喜的样子，莫晓曦心头亦无多大起伏，继续道，“你也知道，怀上那个孩子的时候，我打了一些消炎药，就算生下来，也一定不会健康了，何况又是你的孩子，我本来就不应该生下他。”</p></p>
你想要的是孟飞韵生下的孩子，可惜她骗了你。</p></p>
你在乎这个孩子，只是因为这个孩子而已，与我无关。</p></p>
“你想说什么？”</p></p>
终于，聿烈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想跟自己斩得干干净净！</p></p>
“孩子流掉，其实也算是了掉我一桩心事，说到底，我应该感谢你才对。”无意再多做纠缠，所有的过往就让它过去吧。</p></p>
所有的表白和付出，莫晓曦走到今天才发现，那些东西只能让她的人生徒增笑料罢了。</p></p>
“你应该恨我。”聿烈这样说。</p></p>
“恨？”莫晓曦似笑非笑地扯扯嘴角，“我不恨你。因为恨一个人的前提，是爱。所以，我不恨你。”</p></p>
她的意思是已经不爱了？</p></p>
她瘦弱的身子，连同号的病人服最小码的套在身上，犹显得宽大！</p></p>
聿烈凝望着她渐渐走出自己的视线，抬手，旋转门把，开门，移步出去。</p></p>
“晓曦！”</p></p>
男人大步奔上前，心口前所未有的慌张，猿臂伸出，不顾力量一把将她捉牢，“不能……”走。</p></p>
“聿少你可知道——”</p></p>
莫晓曦回头，水眸中带着决裂的残酷，硬生打断他，“聿少不是女人，可能不太清楚吧，”她笑得苍凉萧瑟，小脸冰僵一样，仿佛连表情都凝固住了，“被药物麻醉得独独剩下神智，身体却偏偏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冰冷无情的针管插入自己的血管和脊柱，身体的养份被一点点无情抽走……”</p></p>
“那种时候聿少您还在与孟飞韵你侬我侬吧？”她惨白而笑！</p></p>
“当生命迹象渐渐消失，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时，腹中的孩子化成血水。如果是正常点的医院，一定会抢救吧，可是就算身体里面的血淌遍床单，整个房间弥漫着我的鲜血味，那些杀人的针管还是冷漠地插在我身体里面……它们需要我的血我的骨髓……”</p></p>
聿烈的脸渐渐失去颜色，魅惑无双的俊脸僵白着，一瞬间仿佛血液都停止流动。</p></p>
“……不是只抽一点儿血的吗……”他喃喃，不过只是一点点儿的新鲜血液就可以的吗，为什么会这么复杂？</p></p>
他受过伤，知道血液大批流走，身体会产生怎样的感觉，那是意识到渐渐与这个世界辞别的恐慌和不甘。</p></p>
他无所谓，他知道那只是表面现象，经过救治还是可以再活过来的。同理，莫晓曦也是。</p></p>
可他无法忍受莫晓曦那样的经历，孩子变成血水从她身体里面流淌出来，直到整个手术床上都是，无法想象遍地是血，那是他聿烈的孩子。</p></p>
“莫晓曦？”</p></p>
男人抬头想要去找，可身边哪还有人，一片空气从他鼻间滑过，男人觉得异样难受，那是二氧化碳吧？</p></p>
※※※</p></p>
莫晓曦一身病号服跟着魏固松坐进加长型的林肯，她神色不卑不亢，甚至乖乖问，“孟董事长身体还好吗？”</p></p>
她与云睿思呆夏威夷并不是在真的游玩，自从孟飞韵骂她是小三生下的时，她就在计划，重返孟家！</p></p>
从失去莫氏，失去哥哥，失去自己和孩子，她被逼退到悬崖，死过后重来，至此再无可失去的了。</p></p>
接下来，上天理应归还她一些东西，比如孟家，比如把莫晓曦改成孟晓曦！</p></p>
莫晓曦嘴角噙上一抹和蔼却冷酷至极的笑，“希望我的出现，能让孟董事长的身体康复起来。”</p></p>
“请恕我冒昧，在见董事长之前莫晓曦小姐您会再与我去一趟医院，那是我们孟氏旗下的。”</p></p>
“我明白。”无谓于魏固松解释性的词语，莫晓曦不在意道，“是要验血亲关系嘛！不过在这期间，我不想见到孟飞韵，魏老先生您懂的吧？”</p></p>
“这个是自然！”魏固松显然很高兴，不但如此，坐在车中的其他几位有高层，也同样很高兴。</p></p>
莫晓曦觉得也许他们都跟孟飞韵不对盘，也许他们都希望自己回去，也许他们都有各自的利益。</p></p>
不过事到如今，能利她莫晓曦之益者，她莫晓曦也会利其之益！</p></p>
在医院辗转了几番，莫晓曦被换上了一套合身的高级职业套装，惊讶于孟氏的人效率如此之快，如果这些人不是临时目测了自己的尺寸定制做出来的，那便是早在夏威夷的时候，就被他们盯上了。</p></p>
“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住酒店吧。”莫晓曦建议道，她明白自己的血样与孟承权的合与不合关系着这次见面的转折，没有任何理由在此之前去见孟承权。</p></p>
“不必。”魏固松显然对莫晓曦的善解人意十分喜欢，他拍拍莫晓曦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董事长想见你，跟我走吧。”</p></p>
孟家不算大但有着年代感乃至精致。林立的丛木粗粗的树干，那年轮已经不在话下，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直到尽头可见被爬山虎攻击的小小别墅，给人一种清凉却阴郁之感。</p></p>
莫晓曦一步步跟进去，尖锥的高跟鞋嗒嗒地响在空气之中，心脏快得有些过份，那个传说之中的亲生父亲就在不远处的房子里面，莫晓曦很难不问一句：妈妈呢?</p></p>
妈妈在哪里？</p></p>
别墅里面没有讨好的装簧，一切看起来古色古香，实木的家具有些枯漆掉落，却别有韵致地显出特有的年代感。</p></p>
“小姐，董事长就在楼上书房。这里是董事长居住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人来。”魏固松说完，轻悄悄地退下来。</p></p>
沿着阶梯而上，书房里面的躺椅上坐着头发全白的瘦弱老人，莫晓曦从背面看过去，那苍瘦的身影一下子击中她的心，眼泪险些掉下来。</p></p>
是因为血浓于水吗？她会有这种心痛的感觉？</p></p>
莫晓曦摇摇头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对自己生在这个世上这么多年，到如今终于有了交待，那个把她带到这个世上的其中一人，终于现身了。</p></p>
她孤伶伶地在养父母身边过了那么多年，如今她也找到了自己的血亲。</p></p>
“晓曦？”老人回过身来，动容的脸上几番皱纹，一样的苍弱，是处在病中的样子。</p></p>
“……董事长。”</p></p>
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声音，莫晓曦规规矩矩地上前乖乖叫声人。</p></p>
“嗯……”孟承权混浊的眼睛里面，刹那涌现的惊喜，被这一声“董事长”湮灭，失落地低下头，感叹地应了一声，半晌后才觉自己这样子很不合适，抬起苍老皱皮的手，他朝莫晓曦挥挥，“过来，让我看看。”</p></p>
“记得你妈妈当年，也是这样的。”将那柔软的小手捧在掌心，孟承权陷入回忆，全是自责，“如果当年我能再努力一次，如果能再多说一句的话，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p></p>
“妈妈怎么了，她死了？”明明知道结果，明明知道自己对那个生养自己的母亲并没有传说中的亲情，莫晓曦还是这样问，那种感觉仿佛自己的一生有了归宿般，她的根处就是妈妈和眼前的这位董事长。</p></p>
他们没有时间去培养感情，可莫晓曦却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完满了。</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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