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庄舞剑</p>
雨后的天空，一尘不梁。 一弯新月，象是一张被刨光过的银鎌，无牵无挂地悬浮在蔚蓝色的天幕上。银色的光辉，大度无私地普照着卧虎城，给得月楼酒楼增添了许多祥和气氛。</p>
得月楼酒楼，在卧虎城中，算得上是档次较高的酒楼。举止文雅，和装出文雅举止的顾客，不是卧虎城军政界的要员，就是商场帮会的精英和舵手。</p>
杜站长太太的生日宴会，就选定在得月楼的二楼。</p>
说是宴会，场面却出人意料地平淡：一桌酒席，五人参加。除了城防团的胡团长外，就是杜站长最亲信的三人：杜太太、雷雨和戴天明。</p>
不是戴天明的执意和坚持，杜站长确实没有打算来得月楼，为太太举办这个简单的生日宴会。</p>
在这个狼烟四起，国土沦陷的信息频频传来的时刻，杜站长实在是没有这份闲情雅致。</p>
杜站长没有拒绝戴天明的请求，是觉察到戴天明怀有其他的目的，也想因此而试探着戴天明底细。</p>
戴天明对党国的忠诚，令杜站长敬佩，但是，对于戴天明有些独断专行的举动，杜站长心中也留下了许多的阴影。</p>
单凭几天前，戴天明私下请示梅处长，背叛自己的指示，将龙泰转移到情报处的这件事情。杜站长虽然出于无奈而没有怒斥戴天明，但是，他却暗地记恨着戴天明轻视了他的权威。</p>
戴天明执意要在得月楼为杜太太摆上这桌生日宴席，确实是有他的用心：一是想从杜站长这里探听龙泰突然间被情报处释放的根源；二是要借此机会，会见雷雨，进一步摸清雷雨的底细。</p>
戴天明凭着自己的直觉，和从掌握着的关于雷雨的资料上分析，他隐隐地感觉到，雷雨极有可能就是前来卧虎城，负责组建卧虎城地下组织的主要负责人。</p>
戴天明在没有充分证据的前提下，是不敢于轻易地明目张胆地调查雷雨，唯恐因此而恶化了自己与杜站长之间的关系。可是，在没有看清雷雨真实面目前，戴天明一直在暗中寻找着与雷雨直接接触的机会。</p>
戴天明很会把握时机，断定在这个时候和这样的场合，雷雨作为杜太太的侄子，是绝对要来给姑姑祝寿，自己也会不露痕迹地对雷雨进行面对面的观察和试探。</p>
酒酙三巡，菜过五味。酒席间的气氛活跃了起来，言论的话题，也离开了客气的寒喧和家长里短。</p>
“杜老弟啊！没想到当年在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之中，没有倒下的，如今只有你我离开了战场。我真的很思念着那血战沙场的时候。可恨这条胳膊，将我送到了卧虎城啊！”</p>
城防团团长胡朝宗，一仰脖子，喝光一盏酒，垂眉眯眼了好一会儿，气呼呼在挥动着左手掌，抽打着空荡的右衣袖，语气冲动又夹杂着悲哀地说道。</p>
“胡兄也不要伤感，你不也是在为党国保疆守土么？卧虎城，说不准在马上就是你新的战场了。日寇要占领卧虎城的锋芒毕露，我已经嗅到了浓烈的硝烟味了。”杜站长忧忧地暗地里叹息了一声，语气也顿时低落了下来。</p>
“这也在我意料之中，目前，我正在发动和组织卧虎城的帮会力量，下定了与卧虎城共存亡的决心。真没有想到，帮会之间也在这个非常时期也发生了内讧。复兴堂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假若那个浪子龙泰没有被你们莫名其妙地抓捕了，定然不是眼前这般的情形。我不是攻击你杜老弟，你们从事情报工作的机构，也是太让我费解了。怎么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去窝里斗？”</p>
胡朝宗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语气更为沉重地说道。</p>
雷雨一直是默默无言，除了适时地斟酒敬酒外，就是与姑姑聊述着老家的情况。</p>
“胡老兄提起龙泰，我也觉得他也快成了卧虎城的传奇人物了。梅处长一时误信了传言，将他转移到情报处。昨天，又给我来电话，说是在明天，将龙泰释放，询问我的意见。我有什么意见？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转移龙泰，他梅处长是听信别人的进言，释放龙泰，肯定也是得到某人的暗示。”</p>
杜站长说出这些话语的时候，尽管目光并没有光顾戴天明，但是，戴天明却悄悄地将头低沉了许多。</p>
“那是，你管他那些，这样的事情，在情报处是司空见惯了。”胡朝宗一向对情报处怀着成见，因此也赞同杜站长消极的举动。</p>
“阎王好做，小鬼难当啊！梅处长释放了龙泰，却又让我盯着他。说什么，在情报处里，一个重要嫌疑人与龙泰在一起呆过，不出几个小时的时间，那人自杀了，况且，死后嘴里少了几颗臼齿。你说可笑不可笑？怀疑龙泰，就别释放他不就得了！龙泰把金银都没太当回事，还会稀罕几颗死人的牙齿？真是莫名其妙！”杜站长没有说完，忍禁不住大笑起来。</p>
胡朝宗象是受到感染，笑得更夸张。边笑边挥动着手拍打着桌面，眼眶中也闪耀着晶莹的光亮。</p>
“看来龙泰不是传奇人物，却是神秘人物。怎么涉及到情报的事情，都让他赶上了？！”戴天明在杜站长的陈述中，眉头渐渐地束成两个疙瘩，自言自语般地说道。</p>
“嗬！我那师弟释放回了？这倒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我原以为今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初来卧虎城，杂事缠身，总想找个机会与师弟聊聊，却没有时间。这次，龙泰回来了，一定好好与他聚聚。”雷雨觉察到戴天明急剧变化的表情，微笑着接着杜站长的话语说道。</p>
“雷老板与龙泰真的是同门师兄弟啊？”戴天明听见雷雨说出了与家常无关的话语，顿时振奋起来，急忙接着雷雨的话头问道。</p>
雷雨仍然是微笑着，没有应答戴天明，只有轻轻地点了点头。</p>
“我早就听说龙泰又一身的本领，特别是飞镖的功夫，几乎称得上是独步天下。前两天，沙里金追杀龙泰的几个兄弟的时候，有人在暗中救助了他们，使用的就是飞镖，据说，那人飞镖的本领比龙泰都要高出几分。我在一直纳闷，在卧虎城，还有谁有着这般的身手？雷老板与龙泰既然是同门师兄弟，那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p>
戴天明虽然脸面上的笑容很灿烂，但是，转眼之中，间或流露出一束束的凶光。</p>
“戴副站长断定那个出手求助的人，就是我雷雨了？只是我自己还没有明白过来，我雷雨是出自于什么动机，要采取暗中救助的方式。有一点，戴副站长也许不清楚，在同门师兄弟中，很少有两人同时练习一样的绝技。龙泰的飞镖本领的确是无人企及，我练习的却是气功绝活，也因此掌握了一些接骨的皮毛本领。戴副站长假若对我经历有些兴趣，可以访问我的姑姑好了。”雷雨突然收敛住笑容，语气也没有先前那般的平和。</p>
杜太太也顿时拉下了阴沉的脸面，宽慰了雷雨半天，扭头对戴天明说道：“天明啦！凭心而论，我对你一向不错，你与雷雨也没有什么过节，怎么就一直纠缠着雷雨？说句实在话，上次在太白酒楼的事情，我知道是你策划的，对那事儿，我心里一直不舒坦。在今天这个时候，又说出这些话语来。我家的雷雨，是龙是蛇，我心中有底。”</p>
戴天明也感觉到刚才的话语有些冒失和唐突，因此，不住地向杜太太致歉。</p>
胡朝宗内心中是很欣赏戴天明的敬业精神，却也反感戴天明在这个场合的冲动。于是乎，站起身来，陪着笑脸，急忙转移过话题说道：“哟！看来就是缘份，我胡朝宗在投军前，也算得是半个江湖艺人，喜欢看的就是气功绝活。雷世侄，能不能露一手让我瞧瞧，让我解解眼馋？”</p>
“绝活谈不上，既然是胡伯伯提议的，雷雨也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冒失地献丑了。”雷雨愣了片刻，缓缓地站立起来，利索地移开桌面上的碗筷，腾出一小块桌面，不亢不卑地笑着说道：</p>
“雷雨也没有事先准备，只有就地取材，借以这块桌面，给姑姑献上一个寿字，祝福姑姑寿与天齐！”</p>
雷雨边说边伸出右手的食指，侧身看着姑姑，漫不经心在桌面的上方书写着寿字。杜太太在雷雨的祝福声中笑逐颜开，催促着雷雨即兴表演。</p>
“是啊！雷世侄，你就开始吧？别吊我的胃口。”胡朝宗顿时来了精神，向前探过身体，一个劲地叫嚷着。</p>
“胡伯伯，雷雨只有这点下三滥的本领，已经书写了。”雷雨双手合抱，仍然是微笑着对胡朝宗说道。</p>
“书写了？”胡朝宗将目光转移到桌面上，自言自语般地问道。</p>
雷雨点了点头，轻轻地朝着桌面上吹了一口气。桌面上飘过一幕粉末，朱红色的枣木桌面上，顿时显露出一个白色的寿字，笔划清晰，入木数分。</p>
“啊？！”桌边滚动四声惊讶的惊叹！四双疑惑的目光先后投射在雷雨的身上。</p>
戴天明的目光，最先从桌面上离开，侧耳谛听门外动静之时，脸面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p>
雅座的门外应时响起几声轻脆的敲门声，杜站长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发出了进来的指示。</p>
“报告站长，、、、、、、。”闪身进入房间的特工，左右着头，看了看在场的人，话语只说出了一半，又停顿了下来。</p>
“讲，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语，尽管说出好了。”戴天明抢先开口说道。</p>
“刚刚得到情报，地下党正在召开一次秘密会议，我们是否现在采取行动，将他们抓捕了？”特工小心翼翼地说，同时，又用目光打量着的朝宗和雷雨。</p>
“先不要打草惊蛇，你立即赶到那是守候着，我回去部署，随后赶到，确保将他们一网打尽。”戴天明在发出指示期间，目光偷偷地扫视了雷雨几次，捕捉着雷雨此时神情的变化。</p>
雷雨仿佛没有去听这些话语，也似乎是没有警觉到戴天明的偷视的举动，一如既往地热情地给姑姑夹着菜。</p>
“真是扫兴！雷雨，我们回去吧，让他们折腾去。”杜太太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丢在桌面上，向胡朝宗道歉着站起了身，扭头对雷雨说道。</p>
杜站长虽然心中也很是反感，却没有将内心的不愉快表露出来。口中不关痛痒地埋怨了太太几声，转身对戴天明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先行一步，处理好那些事情，我们还聊几句。”</p>
“没有不散的酒席。我也要去处理一些事情，改天再聚，改天再聚。”胡朝宗也有些扫兴，觉得再聊下去，也激起不了太高的兴致，因而也起身告别。</p>
杜站长客套地寒喧了几句，也同意了胡朝宗的建议，招呼着伙计结账离开。</p>
戴天明很是愧疚地向杜太太道歉了一番，又向雷雨和胡朝宗说了一些对不起之类的话语，目光却很少离开过雷雨。</p>
雷雨若无其事地引导着姑姑走出了雅座。雷雨表现出的举动，让戴天明心中涌现出厚重的疑惑：难道雷雨不是地下党？怎么对这样的情报没有一丝的反响？自己精心策划的这场戏，就如此悄悄地收场了？</p>
雷雨此时的内心中，除了惊讶外，就是焦虑：特工们是从哪里知道了今晚组织上召开秘密会议的情报？没有察觉到行踪暴露的同志们，不是全部落入特工的罗网之中？</p>
这次秘密会议，是根据叶得阳的建议，由罗星汉同志转告给报春鸟，报春鸟报请了雷雨的同意而召开的。出于安全和防备，地下党采用了单线联系的方式，特工们是怎么得到了这个情报？</p>
务必抢在戴天明他们赶到之前，通知同志们迅速撤离，不然，组织上经将受到重创。</p>
雷雨想到这些，行进的步伐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起来。但是，他在情急之中，确实没有想到这是戴天明策划的敲山震虎的阴谋。</p>
望着雷雨突然变得迅猛的步伐，戴天明暗地里咬了咬牙关，脸面上露出得意的微笑。</p>
道高一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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