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穷水尽</p>
一辆黑色的雪佛莱轿车，缓慢地行驶进明珠园，在一栋欧式风格的别墅前停泊了下来。 </p>
坐在驾驶室内的江丽鸥，侧目透过车窗上的玻璃，看了看眼前的别墅，双手软绵绵地放在方向盘上，轻声叹息了一声。</p>
江丽鸥形容有些憔悴，虽然淡施粉黛，却没有掩盖住眉眼间的疲惫。绣上血丝的眼球，微微陷落的眼窝，无言地泄露了她一夜无眠的秘密。</p>
失眠，渐渐成为了江丽鸥生活的习性。自从她经历过山神庙那场劫难后，江丽鸥始终暗地里承受着失眠的折磨。</p>
江丽鸥在遇上一个经过山神庙的人的求助时，她一时曾感激着老天的眷顾。可是，在取出子弹接受治疗的时候，前思后想起来，又怨恨起老天对她的折磨和惩罚：假若当时死在山神庙中，自己也就再不会受到如此的折磨。</p>
而今，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被蔡畅奸污的情景，闪动着龙泰得知内幕时，气得五官变形的模样。耳边就萦绕着蔡畅粗重的喘息声，回响着自己向蔡畅低沉的求救声。</p>
江丽鸥断定到目前为止，除了蔡畅和自己外，是不可能有人清楚山神庙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她相信纸包不住火的话语，甚至不想向龙泰隐瞒这个事实。</p>
江丽鸥自从失去童贞的那一刻起，她潜藏在心底里最纯洁的梦想，也顿时彻底地破碎了。不论龙泰是怎样面对这件事情，今生今世，她是不愿将自己污垢的身体去玷污龙泰，也决定暗地承受着煎熬，离开龙泰，守望龙泰。</p>
龙泰是她今生第一个真心爱过的人，尽管在渡边的压迫下，自己干过不少违背心愿的事情，但是，在她能自主的事情中，她从来没有欺骗过龙泰。也暗地发誓过，不论与龙泰最终的结局如何，只要她活在龙泰的身边，定然要尽力地去呵护龙泰。</p>
江丽鸥放弃了自杀的念头，除了要寻找蔡畅报仇外，还有守候龙泰这个意念的支持。</p>
昨晚，任如玉前来拜会了江丽鸥。没有半点做作和隐瞒地向江丽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和请求：希望江丽鸥能说服江水激，通过江水激与情报处梅处长的情谊，释放了龙泰。</p>
当年，梅处长留学日本，不论是在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得到了渡边的鼎力相助。也因此，两人之间，在友情上，有着兄弟一般深厚的情谊。</p>
这是方剑啸向任如玉提交的信息。</p>
任如玉在看见一线曙光的同时，也经过了半天的情感的斗争，确实无计可施的时候，才极不心甘情愿地来求助于江丽鸥。</p>
任如玉的不速之访，让江丽鸥真正地体会到雪上加霜的感受，也感到事态的严重和时间的紧迫，同时，又涌现出面临着爱的角逐和失落的恐慌。</p>
江丽鸥自己也说道不清，自己决定离开龙泰的意志很坚定，但是，看到龙泰昔日的恋人，在为营救龙泰而奔走的现实是，心中又潮起醋意。</p>
江丽鸥已经得到龙泰被转送到省城情报处的信息，其时，也清楚地意识到，只有自己的出现，或许能从情报处救出龙泰，也能避免瓜田李下之嫌。</p>
自己与龙泰有媒妁之定，是卧虎城中上层人物都清楚的事实。只要渡边愿意向情报处梅处长开口，梅处长绝对会网开一面。</p>
江丽鸥是不完全清楚渡边的底细，但是，她很清楚渡边与梅处长的交情。</p>
江丽鸥暗地里，作出了几次的努力，却仍然没有勇气，向渡边提出解救龙泰的请求。</p>
江丽鸥很明白，自己在渡边面前，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工具或是武器。自己与龙泰的婚约，是渡边导演的一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戏曲罢了。</p>
特殊的职业，禁锢了她释放情感的权力；渡边的专横，封杀着她渴望畅开的情窦。稍不留意的不情之请，结果也许是得不偿失，不仅会给自己带来痛苦，或许会给龙泰平添了祸患。</p>
江丽鸥是在被动地接受与龙泰来往指令的过程中，渐渐地对龙泰滋生出真情实感。龙泰在她的心目中，是一个玩世不恭，却怀着良知和血性的少爷，也是一个放荡不羁，却迸发出风流倜傥的俊男。</p>
江丽鸥也觉察到龙泰对自己爱而远之的行为，但她没有萌发半点对龙泰的仇视，反而加深了内心愧疚。是自己不可告人的行径，欺骗了龙泰，亵渎了自己的初恋。</p>
龙泰中弹躺在医院的时刻，同样躺在病床上的江丽鸥心都被辗碎了。她咬牙忍受着心身的痛苦，偷偷地前往医院看望过龙泰。她这份痛苦的感受，既是源于对龙泰生命垂危担心，也是出自于对命运的仇恨：既然在自己情窦初开的时刻，将自己的意中人送到眼前，怎么又要让自己去痛苦地接受着有始无终的结果？</p>
任如玉的拜访，激发了江丽鸥潜藏心底的抗逆本性，不可遏制的情感之火，涅槃出为爱而战的冲动：就是付出最大的代价，也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去擦拭初恋的污垢。</p>
江丽鸥想到这些，顿时感觉得平添了一股力量，她离开轿车，径直走进别墅。穿过一条走廊，站立在一合木格与玻璃组合的门前，举手轻轻地敲了三下玻璃门板。</p>
“秀子，请进！”渡边那很是沙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p>
江丽鸥脱掉了皮鞋，横向拉开了门板，微微弯着腰，移动碎步，进入房间，站立在榻榻米边。</p>
渡边身着和服，盘腿打坐在榻榻米上。一手将一只牛眼大小的茶杯放在桌子的对面，一手给茶杯注满茶水。他扫视了一眼江丽鸥，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眼珠子速度很快地转动了几下，又伸手向江丽鸥作出了落坐的招请。</p>
江丽鸥仍然站立在榻榻米旁边，仍然没有抬起头，声音低沉地说道：“渡边课长，秀子有一事希望得到你的帮助。”</p>
“想要我去解救龙泰？”渡边顿时睁大了许多的眼睛，盯着江丽鸥，将托到嘴边的茶杯重重地放置在桌面上，声音沉重。</p>
江丽鸥头低下得更多，没有吭声。</p>
“女人就是容易把戏当成生活。我们是能投入到情感当中去的人么？卧虎城中发生的事情，我比你清楚，也正是按照我的思路去发展。你也是该退出角色的时候，去执行新的任务了。”</p>
渡边咕哝一声，第一次显得很不文雅地喝下了茶水，将那有些阴森的眼光，从江丽鸥的身上掠过。望着江丽鸥颤栗了一下的身形，渡边的语气也缓和了些许，转移过话题说道：</p>
“昨晚，我接到指示。我大日本皇军，在卧虎城建造了一座秘密的地下生化武器基地。前不久，调查到基地建筑图纸资料，被南洋一位当时参与建筑的工程师偷拍了。这个工程师被我们及时追杀，但是，那份情报已经被他转交到南洋的共产国际组织。情报机构经过调查分析，断定那份情报已经被送往卧虎城。不论是落到地下党还是国民党手中，对我们圣战极为不利。我们的军队早已饮马长江，卧虎城很快就是我们的领地。我们眼下要办理的事情，就是要尽快地肃清卧虎城的抗日组织，追回那份情报。”</p>
渡边说着说着，语气又加重起来，神情也很愤怒，挥动着巴掌，打击在桌面上，暂停了冗长的叙述。</p>
江丽鸥暗地里心一沉，有些倔强地将话题转移到龙泰的身上：“救出龙泰，也就能更好地控制着卧虎城的帮会组织，这也是课长的初衷。”</p>
渡边早就读出了江丽鸥的心思，只是没有想到，江丽鸥已经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地爱上了龙泰。渡边也因此感到了事态有些严重，和自己监察的疏忽。</p>
立即泯灭江丽鸥萌发的情感之火，是渡边顿时坚定了的决定。迫使江丽鸥放弃抵抗情绪，顺从自己的指使，也是渡边希望得到的结局。此时，确实是用人之际，江丽鸥之前的所作所为，也让渡边很是满意。</p>
渡边深思了片刻，脸面上显露出的神情也是很沮丧。他轻轻地摇晃着头，语气悲哀地说道：</p>
“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啦！假若我真的能左右局势，定然成全你和龙泰。秀子，请你原谅我，我也是在执行命令啊！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组织的掌控之中。他们已经清楚，龙镖已经死了，复兴堂完全在沙里金的掌控之中。龙泰是不会象沙里金这样成为我们的忠实走狗么，组织上是要借此机会铲除了龙泰，也是给沙里金开拓了空间。”</p>
两行晶莹的泪水，顿时蜿蜒地从江丽鸥的眼角，流向那张有些苍白的脸面上。江丽鸥双腿不禁跪在渡边的跟前，无所畏惧却又无可奈何地哀求道：“渡边课长，请求你给龙泰最后一次机会，让梅处长释放了他。我保证从此与龙泰断绝一切关系。他敢于与我们作对，我亲手杀了他！”</p>
渡边脸面上的冷笑，明灭在弹指之间，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江丽鸥的肩膀，鼻音沉重地说道：“秀子，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了的结局吧！在你来这里之前，组织上已经命令我通过梅处长，立即处决掉龙泰。我敢于违抗么？我答应了明天派人去省城。你看，这就是我已经写好了的书信，不是我在搪塞你吧！”</p>
渡边说着，走向桌边，拿起桌面上的一封书信，递到江丽鸥的眼前，显得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内心中，对自己先知先觉的行动，感到很惬意。</p>
“龙泰！认命吧！”江丽鸥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了，情不自禁地脱口低吟道。</p>
江丽鸥此时表露的言行，正是渡边希望看到的情景。渡边在唏嘘之时，脸面上荡漾着胜利的微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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