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p>
突如其来的枪声，如同是投入平静池塘中的巨石，顿时激起层层的波涛。</p>
情报站的院内，一个个窗口先后射出灯光，纷乱的脚步声和惊叫声连成一片，雪白的手电光，在夜空中凌乱地晃动。从不同方向涌出的特工们，在院子中汇集，气势汹汹地奔向侧门。</p>
“快！快上车！”守候在不远处道路边汽车内的司机，望着向汽车奔跑过来的叶得阳他们，顿时打亮了灯光，起动了汽车，推开车门的同时，朝着叶得阳他们呼叫。</p>
“让他们欢送一程，也是这次行动的又一个惊喜。任先生，上车吧，他们是追赶不上我们的。”叶得阳紧绷的心弦，此刻顿时松驰了许多，周身也涌动出一股难以言状的畅快。</p>
“叶组长，你没有感觉到这次行动太顺利了吗？”高天赐扫视了一眼任凤舞和他的随从，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p>
“没有里应外合，这次行动当然不会是这么顺利。”叶得阳也许是兴奋和激动，一时没有彻底明白高天赐的心思，也没有过多去回想行动的过程。他觉得，已经顺利地将任先生营救出来，今晚的行动就是成功的。</p>
高天赐也自嘲地笑了起来，心想，也许是自己本性，将某些原本就是正常的事情，考虑复杂了，才滋生出这样的想法。</p>
其实，高天赐的质疑不是错误的，只是没有围绕着这些疑惑，深入地去思考它的内在真相，才苟同了叶得阳作出的回答。默认这次营救行动的顺利，完全是里应外合的结果。</p>
当然，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给予他们营救机会的人是戴天明。他们今晚的行动，几乎是按照戴天明的计划，没有太多偏差去行动的。</p>
从他们进入到情报站院内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一举一动，完全在戴天明的注视之中。</p>
戴天明在他们没有进入到情报站院内的前一个小时，独自来到了二楼，关掉房间内的电灯，一直站立二楼的窗口前。象是一名春风得意的导演，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满怀胜利的喜悦，静静地观看着情报站院内的精彩表演。</p>
情报站院内沸腾起来的时候，戴天明脸面上掠过一幕诡秘的微笑，将手中的枪支插入枪套。若有所思地站立了几分钟后，才悄悄地从二楼上匆匆忙忙地走了下来。</p>
戴天明站在一楼的门口，抬头仰望着漆黑一团的天空的时刻，一条不很刺目的闪电突然在夜幕上闪现，入春来的第一阵沉闷的雷声，也好象是在他的头顶滚动。</p>
又一场风雨就要来临了。戴天明心事重重地自言自语地说道。</p>
该休息一会儿了，明天清早，还得将这个胜利的消息，向杜站长汇报。戴天明心里这么说了一句，随后，洒脱地伸了一个懒腰。</p>
春雨，也是在这个时刻驾临了卧虎城。</p>
沾衣欲湿的春雨，如烟似雾地在空中飘荡。</p>
春雨，舔尽了青石铺砌的街道上的污垢，让那一块块磨圆了棱角的青石，炫耀着水汪汪的色泽。</p>
春雨，温柔地亲吻着情报站院内的垂柳，泛着青黄色的枝条，颜色更为清新和悦目。枝条上，蓄势待发的芽苞，噙着星星的雨水，闪烁着晶莹的光亮。</p>
情报站院内的那棵垂柳，几年前就自力更生地挺立在杜站长办公室的窗户前，如今成为杜站长每天都要观赏几次的风景。</p>
此时，杜站长正站立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有些朦胧的景物，举止文雅地吸着香烟。</p>
办公室内的陈设简单，除了墙边耸立着一个档案柜外，就只有一张办公桌和几张椅子。</p>
与房间的布局相比，办公桌上就显得有些拥挤：一只台灯的左右，排列着四部电话，一个硕大无朋的烟灰缸旁边，整齐地叠起一码卷宗。</p>
“报告！”戴天明的声音从办公室的门外传来。</p>
“进来。”杜站长回应之时，已经转身走到办公桌前，习惯性地举手整理着风纪扣，不缓不急地坐了下去。</p>
身着制服的戴天明不卑不亢地走到办公桌前，左手托着平顶帽，胸脯微微挺起，双眼平视着杜站长。</p>
“坐，坐。天明啊！这一段时间辛苦了。”杜站长望了一眼眼珠布满血丝的戴天明，一边挥手招呼着戴天明就座，一边将手中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内。</p>
“谢谢站长，能为党国干出一点事情，是我戴天明的荣幸。”戴天明将手中的帽子端正地放在办公桌前，腰杆挺直地坐在杜站长对面的椅子内。</p>
“昨天晚上，地下党不知不觉地进入到我们的圈套，将俞震宇和周游营救走了，我们制定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是顺利地完成了，你也该安排时间去任公馆会会任小姐。你很清楚，任公馆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任如珠小姐也来过情报站不少的次数。我都是按照你的意思，搪塞打发了任如珠。说实在的，我确有些于心不忍啦！”</p>
杜站长说话的同时，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沉地吸了一口，继而吐出一团烟雾。</p>
戴天明抖了抖眉头，面部的表情有些变化，语气却仍然很平静地说道：</p>
“在党国的事业和个人情感面前，天明只能绝对忠诚于党国的事业，这是天明坚定不移的立场。不能按照组织上的命令，将老俞他们趁此机会，潜伏到地下党内，我们很难以获取卧虎城地下党名册，更难以彻底地铲除他们。几天前，在临江码头上突发的意外，打乱了我们的部署，真让天明寝食不安。眼下，算是如愿以偿了。”</p>
杜站长拍了拍戴天明的肩膀，没有言语，深沉地点了点头。</p>
戴天明在杜站长近似抚摸的拍打中，将腰杆又挺了几挺，语气畅快地接着说道：</p>
“从昨晚地下党营救老俞他们的事实中，我更加相信，我原来猜测是正确的：在我们情报站中，潜伏着地下党的情报人员。我有意识地在情报站中放出转送任先生的消息，除了要迫使地下党采取行动，极早将要潜伏的老俞他们迎接过去外，还要验证我的判断的正确与否。事实已经证明，地下党的情报人员就潜伏在我们的身边。今天没有抓着他，但是，我敢于担保，他隐藏不了几日。”</p>
杜站长又深沉地吸了几口香烟，情不自禁地扭头望着身后墙壁。墙壁上张贴着孙中山的画像，画像的左右是一幅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p>
良久，杜站长转过身子，望着戴天明，摸了摸修理整齐却很白的短髭，神情低落地说道“天明啦！你也清楚我的底细，行武出身，在战场上也算得上是叱咤风云。搞情报工作，我没有经验，也不合我的个性。既然，罗军长赶鸭子上架，将我逼到站长这个位置上，在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一个摆设。你算得是科班出身，业务上的事情，你就得多担当了。”</p>
“是，站长。天明一定不负党国栽培，不负站长的重托。竭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肃清卧虎城地下党。据可靠情报，地下党正准备成立新的卧虎城地委。俞震宇和周游在昨晚顺利地潜伏进去了，只要将卧虎城地下党名册拿到手，我立即展开肃清工作，确保全歼地下党。”</p>
提及到抓捕地下党，戴天明的情绪就高涨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宏亮了许多，双目更是炯炯有神。</p>
戴天明铿锵有力的陈述，并没有让杜站长低落的神情有所转变，反而变得更为深沉。杜站长闭着双眼，沉默了好半天后，语气忧伤地说道</p>
“我个人认为，当然，也许是错误地认为：目前党国要人的执政方针，是不是背离了国父倡导的三民主义？国土沦陷，日寇入侵，不共同对外，何苦要同室操戈？攘外必先安内，旷古少见的奇谈，是不是主末倒置了？服从，是军人的天职，愚忠，也是军人的悲哀呀！”</p>
戴天明身子一抖，注视着杜站长好一会儿，脸上布满惊讶的神色。语气也加重了一些，说道：</p>
“恕天明不能苟同站长的观点。日寇入侵，给党国带来的是阵痛；乱党不除，才是易帜亡邦的祸患。为了剿灭乱党，天明定然会流尽最后一滴血。”</p>
“人各有志，算是各抒己见吧！”杜站长惨笑着摇晃了一阵子脑袋，接着说道：</p>
“这也不是我们讨论而能左右的事情，不谈这些了。抓捕地下党的工作，你就多代劳了，一定要抓紧时间。情报处传来的信息是：任凤舞只是有共产国际的嫌疑，却仍然没有什么依据。在搜查和审讯期间，也没有发现那份情报。他们的身份特殊，假若再不能查出什么证据，情报处只能放人。任凤舞回到卧虎城，纸就包不住火了，俞震宇他们也会因此而暴露。”</p>
“属下明白。我一定会抢在任凤舞回到卧虎城之前，获取地下党名册。我已经安排了人员，暗中保护和接应俞震宇他们。只要是名册到手，剿灭地下党是指日可待。”戴天明霍然站立起来，托起桌上的帽子，端正地戴在头顶，声音宏亮地回答道。</p>
杜站长望着转身离去的戴天明，突然记起了雷雨向他说出的关于龙泰的事情，于是，又召唤着走出办公室外的戴天明返回。</p>
戴天明和杜站长，都没有想到，在判断龙泰的事情上，两人的观点存在着不可同一而语分歧，也因此涌现出更大的波澜。</p>
戴天明分析了掌握的情报，在他的心目中，龙泰才是自己，要追查情报的唯一线索。没有走到水落石出的境地，戴天明是永远不会放弃对龙泰的监视和追捕。</p>
阳奉阴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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