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耳光来势太快，太狠。
“啪”的一声脆响。
郁明子毫无防备，半边脸瞬间被打偏过去。
旁边，苏律师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
简兮一只手还扯住郁明子头发，喘着气问：“宋柏坚在哪儿？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郁明子捂住被打的那半张脸，疼得眼圈瞬间红了。
简兮又问了一遍，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牙切齿：“我问你宋柏坚在哪儿！”
“我和宋柏坚又不熟，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郁明子失声辩驳。她接触惯了绅士名流，还从没见过这样泼辣的阵仗，到底开始底气不足豌。
“不认识？是不是要我今天打得你认识？”简兮扬起另一只手，又要一巴掌扇下去。
却横空被人拦住——
易哲慎几步上前，铁钳般的手指擒住她的手。
“为什么打人？”男人看着她因动怒而不断起伏的肩，声音沉稳，带着不动声色的质问。
“不关你的事，你松手！”简兮冷冷迎向他淡薄的眼神。
他却不许，挡在郁明子面前，语气还是平素的沉定：“你和明子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
“你松手！”简兮耐性耗尽，愤怒挣扎。
拽住郁明子头发的手一牵动，郁明子吃痛，再顾不得矜持，痛叫出声：“我和宋柏坚只见过两次，我连他家住哪里都不清楚！你现在问我他的去向，我怎么可能知道！”
这边易哲慎忍无可忍，加大力度掰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控制住。
简兮的力气当然不可能是他对手。
她挣扎不开，脚下又没站稳，身体也跟着被他的手臂一带，重重摔倒在地上——
闷响后，肩膀撞到茶几尖锐的边角。
那一下撞得不轻，易哲慎看到她肩膀疼得狠狠一抽。
他欲伸手去扶她，她却啪的一下用力打开他的手。
然后很快自己强撑着站起来。
胸口剧烈起伏，帽檐下一双充血的眼睛，恨恨看了眼他，又侧头瞪住郁明子。
苏律师出面做和事佬，好言相劝：“这位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这样动手打人是不对的。”
简兮眼神像刀：“郁明子对我妹妹做过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她自己最清楚不过！我今天打她这一巴掌算是轻的。”
郁凌子坐直身体，捋了下被扯得凌乱的头发，竭力镇定回复：“简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再这样我会控告你故意伤害罪！”
简兮才刚遏制住的怒火又噌的窜上来，上前两步，重新冲回到沙发前。
郁明子吓得尖叫，直往苏律师身后躲。
易哲慎终于忍无可忍，拽住她手腕，语气克制：“你够了！”
简兮气得已经失去理智，哪里肯听他的。两人推搡之间，她羽绒服帽子松脱，露出底下被头发挡住的半张脸——
易哲慎顿时错愕住。
这才发现她左脸太阳穴那一块伤痕累累。
不止脸上，连她手背上也有。白色羽绒服染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和泥土痕迹，像是在哪里跌倒擦伤。
“你怎么了？”他欲看个清楚。
她不答，只飞快重新戴上帽子，遮住自己身上所有的狼狈。
连看他的眼神，也陌生又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仇视。俨然已将他与郁明子一起，归类为她敌人的阵营。
“伤是怎么回事？”易哲慎只问。
简兮仿佛没听见他说话。
只侧过脸，扬手指住郁明子：“我妹妹这次要是出个三长两短，你死一百次都不够赔！”
丢下这句，她转身就走。
“简兮！你站住！”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简兮置若罔闻。
转过玄关，用力拉开大门，快步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易哲慎还算沉得住气，看了眼面无人色的郁明子，和苏律师简单交待两句，就追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雪下得越来越密集。
密密匝匝的雪和寒风夹杂在一起，拍打在人脸上，冷得像被刀割。
易哲慎追出去的时候，简兮已经一口气快跑到小区门口。
他从来不知道她可以跑得这么快，甚至都来不及去开车库取车，只能自己加快步伐追上去。
今晚的事发生得太突然。
他没有时间理清她和郁明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她妹妹的事又是什么情况。
他只知道自己像被鬼迷了心窍，在这恶劣的天气里不顾一切追出门。
只想早一点将她拦下，让她平静下来，好好跟他说清楚事情缘由。
至少他可以帮到她。
*
风大雪大，简兮埋头往前面快步走。
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沸腾着怒火，她现在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刚才怎么没索性豁出去，把郁明子恶心的嘴脸，用脚狠狠踩扁！
转过前方拐角，视线余光看到身后，易哲慎已经跟了过来。
刚才房间里那一闹已经耗尽力气，简兮现在实在跑不动了，只能拼尽余力往前赶。
可她走多块，易哲慎就走多快。
她停下，那人也跟着停下。
前方是十字路口，寒冬腊月，街上车辆并不密集，只有三三两两的路人。
她埋头过路，身后，他紧走几步，追上她。
成年男女在马路上拉拉扯扯，多少有些引人注目。
“已经天黑了，你一个人这么乱跑很危险。你想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你管！”
偏偏前面不远处一家酒店门口，也有一对男女跟他们一样在拉拉扯扯。
那两人声音却比他俩还大。
女的化着浓妆，直接大声报包夜多少钱，什么式做多长时间，具体到什么步骤。
男的嫌贵，偏还摆出一副很大爷的口气，跟女的还价。
……
污言秽语不断蹦过来，听得简兮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加旺。
“不好意思，你已经不是我老板了！我的事和你有关吗？请你离我远一点！”她现在浑身是刺，冷声冷气地回答面前拦住她去路的男人。
易哲慎打量她，略平静了下呼吸，认真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说吧，你和明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同样认真地回复他：“这你应该去问你嫉妒心旺盛的小姨子。我妹妹还没成年，她就因为你跟我那段见报的莫须有的绯闻，就唆使一个有妇之夫去教坏我妹妹！她还能再下作一点吗？”
易哲慎皱眉，多少有些不信。
“算了，话我已经说在这儿了，你爱信不信。”简兮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表情冷淡又漠视。
易哲慎居高临下打量她被寒风冻得通红的小脸，缓和语气：“如果你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很抱歉，我不清楚你和明子的矛盾，也不知道你受伤了。”
简兮暗吸一口气，抬头，凉凉看他一眼。
高高在上的易先生，这是为了替小姨子护短，终于肯底下高贵的头，跟她道歉么？
也对，人家本来就是一家人。
难道还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她？
她觉得这场本不该有的谈话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冷冷宣布话题终结：“我要去找我妹妹，请你让开。如果你小姨子要告我故意伤害，那好，随便她，我奉陪就是。”
“你还没告诉我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易哲慎攥紧她一截手臂，声音里隐含怒意。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谁啊！”她现在烦极了这个男人，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手脚并用地挣扎。
易哲慎却直接把她整个人拎过来，用力摁在旁边路灯杆上。
伸过手，欲拨开她头发，借着灯光查看她的伤势。
简兮挣脱不开，索性出声大喊：“救命！有人耍流.氓！”
前面十多米外就是片区警务室。
蓝色小房子里，两个民警小哥瞬间正义感十足地冲了出来。
看清这边推搡拉扯的他俩，认出“流.氓”是易哲慎后，面面相觑一阵，没敢动。
然后，他们以最快速度消失，缩回蓝房子里去了。
简兮气得够呛，又挣脱不开面前这人，只能气鼓鼓瞪住他。
她一米六三的身高已不算矮，偏偏站在易哲慎面前只到他肩膀位置。
力气上她拼不过，急中生智，索性整个人往上起跳，用头狠狠往男人下巴撞去——
易哲慎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招，毫无防备，下颏被她脑门撞得一声闷响。
趁他吃痛，反射性松开手的瞬间。
简兮飞快挣脱开他的钳制，迅速加快步子，一股脑往前面冲。
一辆车子正好经过，车灯刺眼。
简兮一心只想摆脱身后追来的男人，只当是出租车，边跑边挥手。
那辆车很快停下。
她几乎没做多余考虑，就拉开后座车门，冲了进去。
车门关上，司机迅速发动车子。
简兮大口呼吸，这大半日的周折奔波，起伏惊恐的心绪仿佛终于有一刻的喘息之机。
车里的暖气使简兮被风雪冻得麻木的脸渐渐恢复知觉，刚才被易哲慎那一推，肩膀被茶几撞到的地方，痛楚渐渐强烈，连左脸上的伤口疼痛也随之清晰。
痛，全身到处都痛，简兮挫败得很。
脑子里想的事胡乱纠结成一团。
这趟一无所获。
汶嘉的下落依旧不知道。
这么晚了，汶嘉会去哪儿？现在安不安全？明天该怎么跟继母交待？
她开始感到深深挫败和无助。
只拿手捂住眼睛，很安静地哭。
“师傅，谢谢，我在下个路口下。”她擦干眼泪，精疲力尽对司机说。
驾驶座上司机却没答话。
简兮终于后知后觉到这不是出租车，还没来得及抬头查看，肩上已经隔了一只温暖的手。
这才察觉后座上还坐着一个男人。
昏暗的光线下，那人安静地凝视住她，语气里蕴含微怒：“易哲慎把你弄成这样的？”
简兮愣住。
回过神来时，立马恨不得自己能瞬间在这车里消失掉。
虽然知道温致成回了中国，也知道，她迟早会在这个城市和他碰面。
怎么都没料到，今晚她误打误撞会上了温致成的车。
上次在纽约见面，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光景，她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久到眼前清风霁月一样的男人，面孔使她感到陌生。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她摇头否认。结果伤口上刚刚凝结的血被动作牵扯，她疼得忍不住“嘶”了一声。
今天从律师行来这里的路上，她被一个卖蔬菜中年女人的电瓶车撞到。
本来也并不严重，只是擦伤皮肤，出了点血，看起来吓人罢了。
电瓶车主是个老实本分的中年女人，当时吓得手足无措，眼泪汪汪看着她，唯恐她会借机狠敲一笔。
她那会儿急着去找郁明子，问宋柏坚的下落。一句话也不想多，根本没有计较，直接对那女人说没事，就匆匆走了。
衣兜里手机骤然响起，惊破车厢里一刻沉寂。
简兮只以为是不明缘由的秦舜英催她回家，拿出来一看，却是易哲慎打来的。
她删掉他的号码已经快半个月。
可看到那串数字时，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他。
简兮盯着手机屏幕，一秒钟后，摁了挂断键。
那人却像是极有毅力，很快再次打来。
她再挂断。
他再打。
这么反复几次，直到手机被温致成直接拿了过去。
温致成扫了眼上面的号码，毫无犹疑地按了关机键。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送你去医院。”温致成把手机还给她，不再追问她之前发生了什么。
简兮避开他的视线，拒绝：“不用，我自己回家就可以处理。”
温致成语气仍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你现在这个样子，准备回去让你妈妈看到担心？”
简兮语滞。
秦舜英今天才出院，汶嘉的下落还不明，她确实不想让继母担心。
*
阿ken把车开去附近一家私人医院。
护士过来给简兮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做处理。
原本渐渐结痂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现在被酒精一刺激，瞬间疼得钻心。
简兮忍得直抽气。
温致成察觉掌心下她肩膀在不停发抖，问护士：“这个不会留疤吧？”
小护士笑着道：“只是破了皮，按时敷药，饮食上注意一点基本不会有问题。”
说完，又微妙地打量眼前这对俊男靓女一眼，不忘笑眯眯称赞：“先生，你对女朋友真好！”
温致成失笑。
简兮立刻否认：“不是……他只是我朋友。”
“咳咳……”小护士尴尬地咳了两声，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
伤口确实不严重。
做好简单的包扎，医生开了外敷药，又交待注意事项。
阿ken欲去付医药费，简兮坚决不肯。
今晚上了温致成的车，她已经很后悔。
她实在不想再和曾经的前男友有什么瓜葛。
更何况，温致成已经是一个有妇之夫。
温致成见她态度坚持，也没有强求，陪着她去窗口刷了卡。
从医院出来。
外面的雪仍在下，街道两旁的绿植物都覆了薄薄一层淡白。
简兮接到秦舜英的电话，问她怎么还不回家。
她含糊找了个借口，说临时有事情耽搁，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秦舜英在那边将信将疑。
她生怕被继母看出端倪，赶紧叮嘱继母早点休息，就将电话挂断。
旁边，温致成看了下手表：“你家还是住以前那个小区吧？我送你。”
简兮客气拒绝：“今晚的事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真的。”
恰好路边来了一辆的士。
她自己招手。
车停，温致成只好上去，替她打开后座车门。
顿了顿，他欲言又止叮嘱：“我知道你不想与我有什么瓜葛。但我在沪城还有些人脉，你妹妹的下落我一定会帮你留意。现在什么都别想，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觉，再大的事明天再说。我跟你保证，明天你妹妹一定会毫发无损地回家。”
惊心动魄的大半天，几小时的狼狈，几小时的担忧，这是简兮今晚唯一听到一句暖心的话。
即便是来自一个曾经抛弃过她的男人。
她鼻子一酸。
抿了抿唇，只低头，平静地说：“谢谢你。”
“回家吧，早些休息。”温致成替她戴好外套帽子，目送她坐进车子，离去。
*
远处街角，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车里，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易哲慎嘴唇抿紧，一言不发掏出烟盒和火机。
却又忽然失了兴致，不耐烦地把香烟连同烟盒揉作一团，用力捏在掌心。
原来如此。
有人已经比他快一步。
他垂下眉，一腔情绪无处发泄，只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
车身瞬间触发警报，在这雪夜里疾声尖叫起来。
*
不知道是不是温致成那句话起到作用。
总之，汶嘉第二天一大早回家了。
失踪了一天一夜，小姑娘显得特别平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仍穿着昨天出门的那套衣服。
她开门进屋时，简兮正在厨房做早餐，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
姐妹俩相对一刻。
汶嘉先出声招呼：“……姐。”
简兮打量她一眼，什么都没有多问，只说：“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汶嘉沉默几秒，嗯了声。
*
汶嘉洗完澡出来，回到房间时，简兮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汶嘉，这几年我知道，我忙着工作，忙着赚钱，疏忽了你的成长。你现在回答我一句，你和那个男人，关系到什么程度了？”
简兮想让妹妹开口说话。希望妹妹能开口澄清，否定她所有最坏的猜测。
然而汶嘉只是低下头，默默用毛巾擦头发，任凭她怎么问，都始终闷不吭声。
姐妹俩陷入长时间的僵持状态，直到外面传来开门声，和窸窣响动。
应该是出门买菜的秦舜英回来了。
简兮不想把事情在继母面前拆穿，迅速收敛情绪，站起身，开门出去。
秦舜英刚出院，身体还没完全复原，人就闲不住。
今天姜锐的父母要过来探望她，一大早，她就出门去小区外菜市场买菜，唯恐把客人招待不周。
看到汶嘉在家，秦舜英就问：“学校不是补课到后天吗？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不等简兮找借口掩饰，汶嘉面不改色道：“妈，我今天肚子不舒服，请了半天假。”
秦舜英将信将疑，打量她姐妹两人一眼，到底没有多问。
*
姜锐一家是中午过来的。
他父母都是典型的知识分子，为人和气斯文，两个一起过来的姑姑，也非常热情健谈。
席间，姜锐问起简兮脸上的伤。
简兮心里装着事，勉强笑着搪塞：“昨天上楼梯时不小心摔到的。”
姜锐的母亲马上说：“小简一个人照顾你妈妈，还要兼顾上学的妹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姑姑快人快语，趁机接话：“这多简单的事，早些把事情办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有姜锐帮衬着，小简的负担不就轻多了嘛！”
言下之意很明显，暗示他们早点结婚。
简兮哪料到姜锐家里的人会这么急，乃至迫不及待把结婚提上日程了。
平心而论，她和姜锐相处得只能算是和谐，却还从没认真谈论过什么时候结婚这个问题——
题外话——
下一更会比较晚，大家明天早上来看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