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鄢祖冲吗？”姬凤朗看向桑印，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疑问。
桑印不知道怎么回答，却是李华英抬头看见姬凤朗，朝他扑上来。
“你害死了祖冲！姬凤朗！你害死了祖冲！”
她早该想到的，早就该想到的。祖冲的异常那么明显，她怎么就以为那是他突然的回心转意呢？如果她早一点想到的话，或许来得及阻止他的。
“你害死了祖冲！”李华英一拳接着一拳的锤在姬凤朗胸膛上，姬凤朗不躲也不闪，视线越过李华英落在那袭白布上，眼睛忽然一酸豌。
桑印看不下去，出手拉住李华英，把她拉离姬凤朗。
姬凤朗脚步摇晃的走过去，慢慢蹲下身子穹。
鄢鸯一直跪在另一边，一双眼睛红肿的吓人，她看见姬凤朗欲伸手去掀开白布，猛地站起身冲过来，按住姬凤朗的手腕。
“你做什么！”
“我只想看一眼，看一眼，真的是鄢族长吗？”姬凤朗抬头看着鄢鸯，眼睛里面一片暗沉。
鄢鸯咬着牙，点点头，别开头道：“不用看了，是爹爹，爹爹服毒自尽了。”
自尽了。鄢祖冲自尽了。是因为他攻打月白族吗？鄢祖冲不是主降了，一切不是都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要自尽啊！如果鄢凊知道是他逼死了鄢祖冲，姬凤朗几乎不敢往下想，她会恨他一辈子吧。
“月白族的传统，族长的尸体要火化然后撒于族山，只是后天就要火化了，主上，这时不通知凊夫人，恐怕她难能再见鄢祖冲最后一面。”陆熹说完，看向前方负手而立的姬凤朗。
这两天，姬凤朗精神一直不好，却还要硬支撑着亲自打理鄢祖冲的身后事，李华英和鄢鸯都是女眷，有些事不方便做，也都是由姬凤朗代劳，每日还要应承李华英的针锋相对，姬凤朗已经清瘦不少。
“这件事，先不要让鄢凊知道。”转过身，姬凤朗看着陆熹，他的眼底一片淤黑，下巴上的胡茬也泛着青色，整个人颓废不已，似乎精力快要被掏空一般。
“属下知道了，只是……”犹豫了一下，陆熹拱手，担忧道：“只是主上千万保重身体才是，这些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身体怎能扛得住，若是凊夫人知道，恐怕也会担心啊。”
鄢凊如果知道他害死鄢祖冲，恨他怨他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担心他的身体。惨然一笑，他挥手，让陆熹退下了。
身边只留下桑印，姬凤朗慢慢踱到软榻那里坐下，垂着头。
桑印走到窗前将窗棂关好，看了看姬凤朗，他又走过来，轻声开口：“主上，奴才给您热一碗参汤吧，像陆大人所说，您不吃不喝是不行的。”
“我吃不下。”
“主上！”
“桑印，你坐下，陪我待一会儿。”
桑印咬牙，掀衣坐在姬凤朗身边。
姬凤朗身子一歪，倒在桑印膝上，轻轻闭了眼睛。他和桑印从小一起长大，情分很深，桑印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这些年，他一直为害死了桑印哥哥桑丘的事情觉得对不起桑印。
“桑印，等到回广宁城之后，你就恢复身份吧，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到时候我给你指一门亲事，你好好生活。”
“主上？”桑印震惊，姬凤朗的决定太过仓促，他乍一听，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经历过太多肮脏的事情，这本不是你该经历的，我知道你是替你哥哥守在我身边，也够了，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桑印其实不是太监。这是只有姬凤朗才知道的秘密。
桑印家里原也是从官的，他的哥哥桑丘和他幼时曾被父亲带进宫来参加宴席。那时候桑印父亲官职并不是很大，连带着桑印和桑丘在世家公子里面也不受重视，安排给世家公子的宴席开始很久了，他们两个却连座位也没有，桑印年纪小，饿的肚子疼，呜呜的哭，桑丘就带着桑印怒气冲冲的从宴席里出来，准备回家去。谁知两人一出门，正好和姬凤朗撞做一团。
跟着姬凤朗的太监高声叫着，说他们冲撞了九皇子，硬是要拉他们去治罪。还是姬凤朗说了话，才免了惩罚，后来姬凤朗就带着桑丘和桑印去吃东西，三人也算是认识了。
那之后不久，桑丘父亲因为受贿被治罪，姬凤朗求了父皇，保了桑丘和桑印还有桑家其他无辜人命，桑丘对姬凤朗感恩，自愿入宫做太监，守在姬凤朗身边。
桑丘入宫的时候12岁，比姬凤朗大3岁，姬凤朗待他亲近，把他当哥哥一样。桑丘总是对姬凤朗说，他最重要的人就只剩下姬凤朗和桑印了。桑丘死前，曾求着姬凤朗，无论如何要保住桑印，他是桑家最后的希望了。所以姬凤朗没有让桑印成为真正的太监，为的就是对桑丘的承诺。
“我答应了桑丘，保住你，这些年却总是让你时时护着我，如今，也该放你了。”姬凤朗说完，自桑印膝上起身，看向他，却发现桑印早已经一脸泪水。
“主上！”桑印跪地，重重给姬凤朗磕了个头，抬起脸，他一抹泪水，眼神坚定，“奴才不愿意离开主上，请主上收回成命。”
“桑印，你，你何苦……”
“形势未定，主上还有一路艰辛，桑印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主上。”
“桑印，你是傻的吗！”姬凤朗怒吼，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身，“你也知道形势未定，我现在做任何事都会无能为力，就像这次，我不得不听命太后攻打月白族，害死了鄢，鄢祖冲。”闭了闭眼，姬凤朗声音沙哑：“我对不起鄢凊，我无能为力，你离开，才能保住性命，桑家才有后。”
“若是哥哥还在，一定也会陪在主上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桑印忽然抬手，第一次大胆的握住姬凤朗的手臂，“主上，奴才知道您伤心，可是桑印不会离开的，会一直陪伴主上。凊夫人那边，只要主上好好去说，相信凊夫人会慢慢想明白的，毕竟主上并不是有意逼死鄢族长的。”
两天后，鄢祖冲要进行火化。
族里的巫师做了法事，族人将鄢祖冲的尸体放于高木柴之上，由李华英和鄢鸯各拿一支火把，负责点燃。
这些天，李华英整个人已经憔悴的不像话，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原本明亮的眼睛现在一片黯然，看见鄢祖冲躺在那里，再无声息，她控制不住数度哽咽，几欲昏厥。
爱着鄢祖冲，一晃差不多快20年，每一天，每一天这份爱都没有消减过，可是鄢祖冲对她实在是太残忍，这么多年都没有爱过她，如今还把她一个人丢下。
“鄢祖冲，鄢祖冲，你好狠的心！”别开头，李华英将火把递给鄢鸯，转身走了。
鄢鸯眼睛通红，不知所措的咬唇站着，很是无助。姬凤朗这时走过来，接过她手里另一只火把，搂着她的肩，轻声道：“别怕。”
鄢鸯鼻尖一酸，点点头，她不恨了，真的不恨了。把头靠在姬凤朗肩上，她由着他揽着走到木柴前，伸手将木柴点燃。
冲天的火光顿起，浓烟滚滚。火光中，鄢鸯看着自己的父亲慢慢被吞噬，终是扑到姬凤朗怀中大声哭起来。
最后由巫师将鄢祖冲的骨灰撒于族山上，算是完毕。
姬凤朗熬到骨灰撒完，也是耗尽了最后的精力，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天下第一庄。
连续几天，鄢凊都会莫名其妙的做同一个梦，梦里面，爹爹和娘亲在一起，拉着手越走越远，任凭她在他们身后怎么叫，他们都没有回头看她。
不知道第几次从这个梦中惊醒，她出了一身冷汗，刚醒来，还有些懵懵的。
“姑姑！”青黛听到声音从门外进来，见鄢凊呆愣的坐在床上，一头的汗，她一惊，赶紧找帕子给鄢凊擦汗。
“姑姑这是怎么了？这几天总是睡不好，要不要找泓轩来看看。”
“无碍，不用麻烦泓轩来了。”鄢凊深深呼吸了几次，摸摸越来越大的肚子，扯起一抹笑，问道：“紫鸢呢？”
“紫鸢借了厨房给姑姑熬汤呢。”青黛说完，就听一阵脚步声，却是良宵来了。
良宵带了一些酸的梅子来给鄢凊，这些都是她趁着虞晔午睡的时候去后山偷偷摘的。听说怀身子的女子都爱吃酸，她特地给鄢凊送来。
把梅子一股脑的放在桌上，良宵打发青黛去洗干净，自己坐在床沿边和鄢凊说话。
“我看你脸色不好，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可能是没睡好吧。”
“怀孕很难受吧。”良宵视线落在鄢凊的肚子上，咬咬唇，问：“我能摸一下吗？我轻轻的。”
“哟，难得见你这样温柔的小心翼翼。”鄢凊笑，拉着良宵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良宵屏住呼吸，慢慢动了动，忽然手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大叫出声，惊喜的拉着鄢凊的手，“动了！里面动了！”
“瞧你傻样。”鄢凊失笑，一刮良宵鼻尖，忽而想到什么，道：“再过些天，卫长卿就该完全痊愈了，我们也该回广宁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也想，不过我答应了虞晔要留在这里。”良宵语气有些黯然，见鄢凊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扯起一抹笑，拍拍鄢凊的手，“当时还不知道虞晔要怎么折磨我，我有些怕，才给你写信，现在倒好像白白让你跑这一趟了。”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一直留在这儿啊。”鄢凊说完，和良宵对视，一脸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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