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志之锦瑟无双,已签约出版,绣帐已阑离别梦（八）
那一年的柳湖东岸，春风未至桃未开，他却颠倒乾坤，为她开出漫山桃。爱睍莼璩
她记得，从来都记得。
此时此刻，她看着他闭目躺在那里，终于忍不住将他的手心，缓缓贴上了自己的脸。
“我知道。”她轻轻地开了口，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桃开了，漫山都是，我等你陪我去看……”
他似乎是听到了，锦瑟只觉得好像在他嘴角看到了一丝微笑，可是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再喊他时，他却再没有了动静攴。
锦瑟连忙又转头看向海棠和那般军医：“怎么样了？知道是什么毒了吗？”
过了许久，海棠才蓦地松了口气，得出结论：“不是什么难解的毒，只需一只山瑞为药引，别的解药军营里都有。这淬毒射箭之人，倒也未下狠手。”
锦瑟闻言，才终究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妩。
这附近有不少山，山中河流池塘也不少，要找到一只山瑞并不是什么难事，几个时辰之后，就有士兵寻到一只，带了回来。
锦瑟始终守在苏黎身边，直至军医熬好了解药端过来，她亲手喂着苏黎一点点喝下去之后，仍是不放心，还想守到他醒来。
海棠自营中而来，见到这幅情形，上前道：“他的情形大约要明日清晨才能醒过来，你不必守在这里，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锦瑟却摇了摇头：“我想等着他醒来。”
海棠心里叹息一声，随即才又道：“那你先回帐中吃些东西吧，不然哪有力气守到天明？这会儿我帮你守一下。”
锦瑟听了，这才点了点头。
站起身来的时候，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发生这样大的事，静好怎么没过来？”
海棠眸中也闪过一抹疑惑，随即道：“该不是那位杜公公奉命软禁了她吧？”
这也不无可能。锦瑟无心再想，缓步走出了主帐。
一路回到自己帐中，当她掀开帐帘走进去时，却忽然有一早藏在她帐中之人猛地自身后捂住了她的唇。
锦瑟大惊，刚要挣扎，却听得那人一把熟悉的声音：“是我！”
她身子赫然一僵，那人已经松开她的唇，锦瑟猛地转身，看见面前站着的人时，简直不敢相信：“宋恒？”
如今身为仲离主帅的宋恒，竟然穿着一身青越兵服，就站在她面前！
锦瑟有些回不过神来，宋恒却已经伸出手来，紧紧捏住她的双臂：“你真的还活着！”
锦瑟闻言，终于回过神来，轻轻一笑：“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宋恒看着她，“半年之期已经过了这么久，突然又传出苏墨那样的消息，我不敢相信你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锦瑟喃喃回答了一句，随即又抬起头来看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槿枫是不是被你们的人抓了？”
“慕容槿枫？”锦瑟连忙摇了摇头，“不曾听闻。”
“那静好住在哪顶营帐之中？”宋恒又道。
“你是说，慕容槿枫来这里找静好？”锦瑟心头微微一颤，“那……苏黎所中的箭，是他射的？”
宋恒沉眸，点了点头。
“你简直是疯了！”锦瑟忙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身份？就算是为了慕容槿枫，也万不该只身前来这地方！若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我不仅仅是为了槿枫。”宋恒却叹息一声，目光定在锦瑟脸上，“我还想亲自来确定一下，你是不是还活着。”
锦瑟听了，心头一片酸涩。
宋恒看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你没事就好。”
锦瑟却又迅速回过神来：“你不能在这里久留，快些走吧！”
“你带我去静好帐中看看。”宋恒低声道。
锦瑟知道自己劝不过他，唯有点头答应。
因为宋恒穿着青越兵服，锦瑟又能在营地之中随意走动，因此两个人一路走到静好帐前，也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行至帐前，宋恒四下查看了一番，便猛地掀开帘子，走进了帐中。
有他在锦瑟并无畏惧，因此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孰知一进入帐中，忽然便有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锦瑟抬头看时，只见帐中地上竟然有个人，正躺在血泊之中！
锦瑟被吓得退后两步，前方的宋恒却已经僵住了身体。
帐中榻上，满身血迹的静好正捏着匕首缩在那里，瑟瑟发抖地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个人。
“槿枫……”宋恒低低喊了一声，血泊中的人却无丝毫回应。
宋恒僵硬地在那摊血泊中蹲了下来，随后伸出手，探上了慕容槿枫的脉搏。
没有脉搏……他摸不到任何脉搏，却依旧不甘心，又将手贴到了慕容槿枫的颈部，依旧没有跳动。
锦瑟眼见着他还要伸手出去探鼻息，终于不忍心，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宋恒！”
宋恒脸色灰白，那是锦瑟在他脸上从未见到过的情形。
她知道他有多难过。
慕容槿枫是他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却亲眼看见他倒在血泊之中。
就如同当初，她亲眼看到姐姐的尸身被人从湖里打捞起来时，那么的残忍。
然而宋恒除了脸色灰白，却始终是安安静静的。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边依旧神情恍惚的静好，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与仲离再无半分瓜葛。你要如何襄助你夫君都好，与我仲离皇室再无半分干系！”
****
锦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何种心情将宋恒送出军营的，她对他的难过痛楚感同身受，所以宁愿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她什么也不多说。
因为宋恒和慕容槿枫都穿着青越兵服，锦瑟对外只能说是静好失手杀了一个士兵，如今要让另一个士兵将尸体带出军营处理。
宋恒默默扛着慕容槿枫的尸体，锦瑟一路将他送至军营外，眼见着他将慕容槿枫的尸身放上马背，自己也要上马时，锦瑟忽然又跑上前，喊了他一声：“宋恒！”
宋恒回过头来看着她，她目光凄楚而迷茫，似乎是有话说不出来。他看着她长大，自然了解她。
他顿了片刻，再次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比起静好来，终究还是你更像我妹妹。你觉得什么选择是对，那便尽管去做。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宋恒，不是慕容祁连。”
他这样懂她。她甚至一个字都不用说，他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锦瑟心头动容，万般心绪，终于也只能化作一句话：“你要保重。”
宋恒点了点头，随即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锦瑟一直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回到营地之中，谁知道刚刚进去，就发现主帐周围正是一片混乱，她心头一颤，连忙走上前去。
“姑娘，可算找到你了！”原来是小杜正带了一群人在找她，见到她顿时信欣喜不已，“皇上醒了，要见您！”
醒了？锦瑟闻言，连忙转身就往帐内走去。
刚要进去，海棠恰好从里面出来，看见她，淡淡一笑：“真是奇了。本来明早才该醒，却这会儿就醒了过来。可见这人的意念，真是不可估量。”
锦瑟点了点头，匆匆走进帐中。
苏黎果然是醒了，只是依旧还躺着，锦瑟连忙走上前去：“你醒了？”
他脸色依旧透着青灰，一双眼睛却似乎是强撑着睁开，静静地看着她。
她就蹲在榻边，手搁在榻上，他临近的那只手却缓缓移动，终于握住她的手，这才虚弱地开了口：“今天……是你抓着我的手，对不对？”
锦瑟微微一怔，许久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你答应要……咳……要和我一起去柳湖东岸看桃……对不对？”
锦瑟眸光闪动，终于还是又点了点头。
他躺在那里，却忽然闭上眼睛，长长地松了口气，好像是终于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需要再强撑一般。
可是他的手却依旧紧紧地握着她，不曾松开。
“我知道……”他闭着眼睛，喃喃地道，“我知道我会等到你……你会回来……”
锦瑟静静地看着他，原来就是为了等她一个确定的回答，他强迫自己从昏迷之中醒来，强迫自己撑着不许再次昏迷，如今终于等到，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了。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被他紧握住的那只手，许久之后，终究是没有抽出来。
******
这一夜之后，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苏黎醒了过来，伤势康复的速度很快；静好大病一场，被送回了京城去养病；而苏黎也听说了前一天晚上静好失手杀人，而锦瑟送了另一个人和那具尸首离开营地的消息，他却什么都没有问。
苏黎的三餐汤药都是由锦瑟照顾，每日必得锦瑟陪在身边，若是有哪一餐锦瑟不在身边，那他必定是吃不下。
短短两日下来，军营之中人尽皆知皇上虽然负伤，却是日日龙颜大悦。
而再看到锦瑟，所有人的态度都是格外恭敬，私底下甚至有传言说锦瑟肯定就是新帝未来的正宫娘娘。
海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什么也不说不问。
这一日，海棠为苏黎伤口换药，见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便道：“伤势愈合很快，皇上到底是万岁之人，果然非常人可比。”
一旁背对着的锦瑟听了，微微一笑：“最好今日就好完全了，省得我日日端茶递水。”
苏黎听了，忽然对海棠道：“你先出去。”
海棠规规矩矩地做了个遵命状，转身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锦瑟这才转身看向苏黎，准备将他换药前正在阅读的兵书重新递给他。
谁知道苏黎伸手接书的同时又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榻边坐下。
“怎么了？”锦瑟淡笑着道。
“你方才那话里的意思，是我一旦好了，你便再不似如今这般待我？”
锦瑟略一思量，点头道：“那是自然。”
他近日来皆春风和煦的脸顷刻间便布满乌云：“那你是要如何？”
“不再日日端茶递水，我自然乐得轻松了。”锦瑟道。
苏黎闻言，微怔：“只是端茶递水？”
“我近日做的最多的不就是端茶递水么？还有什么？”
“你近日做的最多的，不是陪在我身边么？”苏黎道，“若我好了，你还陪在我身边吗？”
“你好了，那便要上战场，冲锋陷阵，我如何陪在你身边？”锦瑟轻声道。
“那战事结束之后呢？”苏黎蓦地道，“柳湖东岸的桃，你还陪我去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