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蔺琦墨给麟武帝送去了一条极好的退路,然而不得不说人的野心是永远不能得到满足的,而野心会让人迷失判断力,去寄希望于侥幸。

    蔺琦墨等了三日也未能等到麟武帝的退让,雯江水战也迎来了最后的两军对决。这次决定性的大战青国水师将倾巢而出,在清河源水域于敌军进行最后的生死对决。

    蔺琦墨变得更忙,每日训练水师,排演阵型,罄冉却也未闲着。用氧气袋渡过虎口峡的方案已经得到了上层将领的认可,为了防止军情泄露,此事不宜声张,由罄冉全权负责。

    因此每到夜晚,罄冉便带着自青国水师及飞翼营挑选出的水性极好的一个六百人小队到江边进行潜水训练。训练安排的极为隐秘,军中只有少数将领知晓此事,罄冉感受到蔺琦墨对这次潜水夜袭的重视,心中也了解潜渡虎口峡的危险,于是练兵也异乎寻常的认真。

    大战定在九月二十七日,转眼已是战前一日。

    中军大帐,将领们肃穆而坐,商讨着最后的将领任命,所有任务都已安排妥当,只待敲定最后的统帅。

    其实这本是不用商议的事情,水师大军的督练,一直都是蔺琦墨在负责,关于大战的阵型、进攻路线、策略也都是他提议后众人推敲定夺的。

    然而此事却因为蔺琦墨决议要亲自带潜水队夜袭小湖口而发生了改变。

    夜袭小湖口对整场大战至关重要,若此举能够成功,雯江水战将胜算大增。小湖口虽是驻兵不多,但所驻兵马皆是麟国精锐,是麟武帝为自己留的后路军。

    六百对敌两千,虽是偷袭,但胜算并不大,更何况打这场夜袭战只有在悄无声息中解决小湖口驻兵,才能在麟国水师不察觉的情况下直插其背后,打乱其阵型。

    小湖口离麟国江左大营并不远,若是稍有差池惊动了麟国水师大军,那么这六百人无疑便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故而夜袭是相当危险的,也非常有难度,万不是一般将领能够胜任。故而,蔺琦墨要亲自前往也非没有道理。

    “主帅对整个大战至关重要,我看还是让我负责夜袭,大帅留下来统挥大局!”宁三哥神情沉肃道。

    “对,水战不同陆战,对统帅的要求本就极高,这里熟悉水战的也只有蔺帅了。陆某虽是不才,但夜袭倒也干过两次,属下自请夜袭统领一职。”陆悦峰说着,挥袍起身,单膝跪在了帐中。

    坐于主案后的蔺琦墨却只淡淡道:“此事前日已经讨论过了,这夜袭必须由我前往,不必再议。”

    他说罢,转头望向凤瑛,又道:“水师副都督李将军常年督练水师,亦有水上对敌经验,心思灵敏,堪当大任。宁侣跟着本帅多年,本是麟国西川水军中郎将出身,对麟国水师的阵型战法都比较熟悉。依我来,便由他二人担任此次大战的统帅,副帅,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凤瑛于蔺琦墨目光相交,对望片刻,凤瑛忽而一笑,扬声道:“既然四郎觉得他二人堪当大任,那便如此吧。”

    随着凤瑛的表态,众人的目光不免都齐齐移向了坐于下首的李鼎力身上。

    李鼎力也未想到竟能成为大军主帅,虽是这些时日他一直在辅佐蔺琦墨练兵,但是越是如此,便越能看出差距来。若没有这一个多月的比较,他定然能信心满满地接受任命,然而有蔺琦墨在此,他只觉以往那些信心和自大变得岌岌可危。

    此刻,众人目光盯来,他竟觉得有些慌张,心中没底。不免起身,微微犹豫地道:“此战至关重要,属下惶恐,只怕不能胜任。”

    蔺琦墨却是一笑,长身而起,绕过长案,步至李鼎力面前,轻拍他的肩头,望定他,沉声道:“李将军休要自谦,本帅相信将军定然能带着青国水师打好这一战!”

    李鼎力迎上蔺琦墨的双眸,只觉那眼中蕴藉着信任和鼓励,能带给他无穷的信心和力量,他面容渐渐坚定,退后一步,锵然跪地:“属下定不负陛下厚望,不负大帅信任。”

    “好!大家可还有什么异议?”蔺琦墨面有笑意,弯身扶起李鼎力,目光肃然扫过大帐。

    却是宁侣起身,犹豫了下,目光扫过坐于一旁的罄冉,沉声道:“这次水师演练了几个新的阵法,我等虽是用心习练,但是难免有些不能参透之处,只恐不能灵活应用,致使阵法在战场上不能发挥应有的效用。夫人与阵法一道异常精通,连苏先生都敬服有佳。此次水战,大帅可否让夫人做一回我们的军师?”

    他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又将目光移向了罄冉,连一直低垂着眼眸,抚弄茶盏的凤瑛都不禁抬头望了过来,目光虚浮不定。

    罄冉无辜地成为焦点,不置可否地看向蔺琦墨,却见他愣了下继而笑了起来,回道。

    “夫人的事情你自当亲自去询问她,问我何用?!”

    宁侣愣了下,却知道蔺琦墨这么说是同意了,他忙笑着盯向罄冉。此时李鼎力也站起身来,走向罄冉,竟霍然单膝跪地,行礼道:“请夫人相助!”

    宁侣提出让罄冉做军师,自是有他的原因。一来他和李鼎力对阵法都不太精通,再来做军师并没太大的危险,另一个原因便是他知道水师近来演练的两个重要阵法便是出自罄冉之手。

    李鼎力亦是耿直之人,先前他还看不惯蔺琦墨,觉得他出征还带着女人,简直不像话。但是随着不断接触了解,他对罄冉的能耐也有所了解,对这个每每让人出其不意的女子,他和军中多数将领一样已不将她看做寻常女子,对罄冉已是敬佩有加。

    李鼎力已年近不惑,他的小儿子李铭和罄冉年纪相当,也在青国水军之中,是个异常开朗的小伙子,这次又被挑选进了罄冉的潜水队。所以在罄冉看来,李鼎力是长辈。

    现在见他跪地对自己行礼,惊得罄冉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面虚扶李鼎力一把,一面不迭地道。

    “李将军快快起来,晚辈万不敢承您这一礼。晚辈于阵法一道只通皮毛,却承蒙诸位看得起,我定尽全力。”……

    夜色渐沉,灯火连营,江水打在岸上发出清越的拍击声,趁得整个军营安静而肃然。

    大战在即,军营在夜幕下有着战前的肃静和紧张,帐外不时传来巡营将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侧头望向帐角,沙漏中的细沙已漏去六分之一,罄冉微微叹息一声。

    夜袭小队是时候出发了

    她扭头看向蔺琦墨,他已整装待发。一身利落的夜行衣紧紧裹着昂藏的身体,墨发纤毫不乱包在黑锦方巾中,将鬓角拉出刀割般犀利的纹路。整个人显得异常精神,如同一只夜色下伺机而动的豹子。

    罄冉望去时,他正坐于塌上,将一把匕首插入绑腿上的束带中。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抬眸望来,目光立即似水柔和。

    罄冉起身,在他身前蹲下,将手中握了半响的氧气袋给他细细绑在腰间,整理了导管,又检查了一遍瓶口,这才闷声道。

    “夜袭又不是非你不可,三哥也很擅长你每次都是那里危险去那里的吗?”

    蔺琦墨抓住罄冉的手,笑道:“冉儿,你现在变得啰嗦了呢。”

    见罄冉瞪他,蔺琦墨忙收了笑意,一本正经又道:“夫人的啰嗦令为夫很温暖。放心吧,你也知道,麟武帝很可能呆在小湖口,让别人去我不放心。更何况,战后我是要离开的,这次水战至关重要,立功的机会还是让给别人吧。被我这个早晚要离开的人占了,岂不是浪费?”

    这便是他坚持要亲自前往小湖口,将李鼎力和宁侣推上位的原因?罄冉微微摇头,刚刚认识他时总觉得他玩心甚重,没有担当,油嘴滑舌了解愈多,便愈觉得他将真实的自己藏的深。

    平日嘻嘻哈哈,没有半刻正经,总是漫不经心,傲慢气人,然而他其实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总能做到面面俱到。可令罄冉感动的,令她爱惨他的却不是这些。

    她的夫君是个懂爱的人,他细致内敛,总是这般为他人想着,却从不愿表露出来。他为别人做了很多,却从不在意那人是否知道,他忠诚自己的心,不畏人言,不计得失。

    罄冉知道这看似简单,却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这种豁达是蔺琦墨最大的优点,也是她一步步被他吸引无法自拔的缘由。

    “大帅?”

    帐外传来方威的唤声,罄冉忙最后检查过蔺琦墨的装束,站起身来,定定望着他。

    “小心些,记得我在等你。”

    蔺琦墨含笑点头,扣住她的肩头,倾身在她额前印上一吻,这才放开她大步出了营帐。

    六百人的小队早已在江边等候,蔺琦墨一到,众人纷纷上船,在夜色下悄无声息地向虎口峡逼近。

    这一路江水虽不深,但河床却有暗礁密布,虽撑船的都是熟知地形的老船夫,但大队到达离虎口峡不远的浅滩时也已月上中天。

    远处的虎口两崖遥遥对望,夹着一线深水,直通遥远的天际,正是今夜他们要潜过的江域。从这边浅滩隐约能看到那耸立的两崖上麟国兵勇的点点灯火,繁布两山,如同天上繁星,足看见防守严密。

    蔺琦墨目光微锐自远处收回,一个手势,众人纷纷下船。

    “此处江水极深,虎口两峡夹着的江面下更是密布有许多礁石。江下不能视物,大家潜下水后尽量保持距离,速度不必太快,但一定要注意安全。要保护好身前的气囊,大家要明白,两崖密布了敌人,一旦有一人出事,便极有可能令整个队伍都暴露在敌军面前。所以此次任务不仅危险,而且需要足够的细心,在水下要尽量用耳朵去认路!游过礁石区大家便可潜出水面,可都明白了?”

    蔺琦墨微微扬声,清锐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明白!”

    “好,现在检查各自的气囊,分六队下水!”

    蔺琦墨说罢,将腰际别着的导管擒入嘴中,轻扭牛皮袋上的机关,吸了一口气。顿时只觉神清气爽,异常舒服,他微微挑唇,将机关关好,这才将目光扫向四周。

    “气囊坏掉的自动出列,随船回营。”

    但见先后有六人缓缓爬上了船,他们个个面色失落,但是他们也知自己的气囊坏了,没有神气,他们是不可能通过虎口峡的。

    对这个简易的氧气袋罄冉并没有给士兵们解释多少,只告诉他们里面装着神气,于平时吸入鼻子的气是不同的。为了让他们能够明白,罄冉在牛皮囊中分别装上空气和氧气,让大家感受过。

    这其实不难区别,若是空气吸入后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若是氧气那么吸上一口便会觉得头脑异常清新,会觉得兴奋和清醒。这种感觉在潜水后,或是疲累时会更加突出。

    之所以进行这种训练,是因为这种在简易条件下做出的简单氧气袋毕竟不能和真的潜水氧气罐相比,保不准它什么时候就漏气了。罄冉必须让士兵们在潜水前确定气囊中装着的还是氧气。

    令罄冉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事,士兵们着实议论了两天,而且看她的目光中明显带了仰视和近乎对神明的敬畏,甚至在她问话时,他们都不敢靠的太近,有次罄冉无意听到他们谈论她时用的称呼竟是“神仙夫人”。

    这让罄冉啼笑皆非,然而这种情况却也不难理解。毕竟那两日连凤瑛和蔺琦墨看着她的目光也明显不对劲。

    主要是空气这种东西本就无形,让人觉得神秘。装上一袋子空气对潜水一点用处没有,然而神气却完全不同,可打开袋子去看,里面明明什么都没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众人看来确实难以理解,而对于这些古人来说,难以理解的事往往就往神鬼上想。

    罄冉当时还想,若今日她帮助的是麟国,怕他们就不会称她为“神仙夫人”,改而称“妖妇”了。

    不过,罄冉倒是对蔺琦墨细细讲解过何谓氧气,却也不知蔺琦墨听没听懂。只是罄冉奇怪,在她表现了如此的一面后,蔺琦墨竟也不问她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他不问,罄冉便也不多言,毕竟前世对她来说已经太过遥远,甚至前世的事情已经牵动不了她任何心绪,便如一场梦一般。不是她刻意隐瞒,只是说给蔺琦墨听了又如何?凭添忧扰而已。

    这些暂且不提,却说此刻,蔺琦墨带着众人缓缓向虎口峡游去,待已然看清虎口峡上的灯火,他高高举起右手,接着便率先潜入了深水。身后众人亦紧随着纷纷潜水,摸黑向虎口峡游去。

    江底虽是漆黑一片还礁石密布,然而这些人本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通水性之辈,再加上罄冉数夜的训练,他们已经能够熟练地用氧气袋呼吸,用身体感受水流从而判断方向,用耳朵倾听彼此,从而相互提醒。

    小半个时辰后,蔺琦墨率先自水中钻出江面,吐掉口中导管,他抬手抹去面上的江水,顾目四望。江面上一片平静,他却也不慌张,方才在水底他能感受到身后紧跟的大队,他们应该快钻出水面了。

    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将腰前气囊取下,蔺琦墨怔怔望了会儿,只觉神奇无比。看着这神秘的东西便想到了罄冉,蔺琦墨微微一笑。

    极目远望,此处已经离虎口峡有一段距离了,不必担心会被敌军发现。只是回头望去,茫茫江面竟似没有边际。这里离江岸还有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只能靠他们游过去了。

    “哗哗”

    水声不断自四周传来,不停有兵勇自水中钻出,个个面上都带着笑容,远望虎口峡的依稀灯火,他们眼中写满了不置信。

    竟真的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通过了虎口峡呢!太神奇了!

    “清点人数!”

    蔺琦墨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纷纷从飘飘然的虚幻中回过神来……

    翌日,天未亮,整个青军水师便动作了起来,火把映亮了整个江面,将士们纷纷登船,战鼓擂鸣。

    九月二十七日,驻扎在雯江北岸长达两个月的青国水师大军终于倾巢出动驶出了港湾,目标直指麟国江左大营。

    江风缓缓吹散迷雾,骄阳自天际慢慢升起,罄冉站在两层高的战舰甲板上,顾目四望,大江之上桅杆如林、船帆如云,蔚为壮观。一望之下,让人肃然而叹。

    罄冉的身边,站着宁侣和水师中军副将军袁辉等人,和宁侣的一脸紧绷不同,袁辉等人的脸上满是兴奋。罄冉心想,对于他们这样的青年将领来说,没有什么能够比一场期待已久的大战更能让他们高兴的了。

    战舰破水,在兵勇奋力的划桨中飞快地行进着,蓦然前方江面隐约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黑点,罄冉撑着船壁的手微微一紧。

    那是敌军的舰队!清河源水域到了!

    于此同时,随着主舰上李鼎力帅旗挥动,顿时江面上青国所有战舰同时擂鼓,鼓声在这开阔的江面上传向九天,振聋发聩。

    “全速前进!”

    随着宁侣的大喝,罄冉分明感觉身下战舰更加快速的破风斩浪,飞速前行。

    显然对方也在加速,迎面而来的战舰一点点清晰,鼓声震天,罄冉也迅速跃上船头,捏紧了手中令旗。

    两方战舰迅速接近,转瞬间辽阔的江面上便布满了战船,场面十分浩大。

    眼见已经到了射程,随着帅旗大动,江面上翻起骇浪滔天,双方已发起了第一轮的火力攻击。

    两军战舰纷纷发动箭弩,相互攻击对方两翼。一时间雯江之上箭声飞鸣之音震耳欲聋,火矢如蝗,较之陆上争锋,别有一番惊人的景象。另有大型投石机也在船上架起,石块包着草藤,一经燃起便被大力投出,直扑敌方战舰。

    这种火石威力甚强,一旦砸重船体一个两个倒是不碍,但若数个同时击中,便会引得船体剧烈摇动。砸的多了,再结实的战舰也会破损,又有流箭火矢,顿时两方舰队便都有船体燃起了熊熊烈火。

    不少兵勇被流箭射到,惨叫声不断传来。罄冉将对方舰队阵型看在眼中,目光微眯,忽而高高举起手中令旗,向右面急速挥动三下。

    船上顿时便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鼓声,青国战队数十条船头架着连弩的‘崔’字旗号战舰自队伍中冲出,向敌方舰队飞速逼近。

    主舰甲板上,李鼎力见此,忙大喝一声:“掩护右舰营,变水禽阵,全速前进,击杀麟军!”

    他话音刚落,帅旗一阵挥动,众多战船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顶着麟国流矢飞石朝麟国舰队冲去。

    罄冉见李鼎力领会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凝目细观。

    此时帅旗在箭羽流矢中再度挥动,众多飞冲的战船上弓箭手齐齐瞄准对手,令旗瞬间垂下,连弩火箭遮天蔽日向敌军飞射,对面战船队列与天空顿时火光如虹。

    趁着敌军混乱,那一队‘崔’字旗的轻舰已然临近敌阵,然而虽是攻势猛烈,麟国舰队却极快发动了回攻,一番强弩流石向靠近的青国战舰猛烈攻击。

    一轮激战之后,两军均有数条战船因损伤过重缓缓下沉,惨象让人不寒而栗。激战继续,两军战斗力不相上下,旗鼓相当,一时间竟分不出个高低。

    罄冉见出击的两翼被挡了回来,微微蹙眉。极目远眺,她果断地抬起了右臂,将手中令旗左右交挥数下,压向东面。

    瞬时便有四队战船自四个方面冲了出来,这四个战船小队均是轻舟,吃水不重,也未装载辎重,破水而出,速度竟是极快。

    小舟所列水阵也很奇特,变化多端,时而相集,时而分散,时而如展翅凫鸭,时而又如鲤鱼摆尾,进退攻拒灵活多变,竟令敌军投来的流石飞箭纷纷射空。

    小舟离敌方战舰越来越近,位于最前小舟上的马诚一声大喝,带着数百水性极好的兵勇直接跳入水中,向敌军奋力划去,潜入水底,举起斧子便是一阵猛力劈砍。

    瞬间便让他们戳破了对方数只战舰,战舰之上一片混乱。敌军见势不妙,急忙回军,另有兵勇纷纷跳下战舰于下面马诚他们进行近身肉搏。

    双方激战打的整个湖面战火不断,湖水激荡,渐染血色。李鼎力见马诚一队得逞,乘着敌军阵型慌乱,忙下令急冲,眼见距离敌军越来越近,却在此时突发意外。

    敌军前方战船分裂,竟自后军冲出一庞然大船,那战舰高三层,甲板之上竖起一个十米来高的箭台,安置着连排弩机,一阵激鼓,强弩齐发,威力甚大。

    呯呯砰砰一阵巨响,箭羽射上船体,不少战舰燃起了大火,船体在剧烈的冲击下剧烈摇晃,将船上兵勇晃得跌倒极多,干呕不已。有的士兵更惨,不幸被火箭射中,惨叫声一片。

    罄冉所在战舰亦没能避免,船体剧晃,罄冉抓住桅杆才勉强站稳身体。此时前方的主舰上帅旗挥动,冲出的青国战舰已被逼退,对面发出一阵欢呼声。

    眼见马诚等人由于孤军深入,此刻在水中拼杀艰难,死伤无数,罄冉面色微变。她直起身来,将手中令旗交给身边令旗官,大喝一声,她便一跃自二楼甲板跳了下去。

    “摆水蛇阵!”

    她的声音传至令旗官耳中,待他反应过来,罄冉已经消失在了眼前。令旗官不敢怠慢,忙东西挥舞着令旗。

    青国舰队瞬时便变换了阵型,前冲的战舰迅速回退,阵势变化成一长排,好似水蛇游动,在江面上展开,这下便大大削减了箭台的射击范围。

    罄冉跳下甲板,奔至船头,一刻不停便飞身跃起,清丽的身影如飞走在流箭间的燕子,身姿轻盈在江面上一点,再次腾起,转瞬便落在了恰于前面退回的主舰船尾。

    不理会船上混乱的兵勇,她直奔正指挥投石士兵瞄准箭台发射的主帅李鼎力,急声道:“此箭台外层包着铁皮,火箭和走石都不好用。不可与其正面争锋,唯有迂回方可破敌。李将军,让右翼以散翅阵型向前冲,掩护我过去。”

    李鼎力忙按照罄冉的意思示意控旗手,即刻便有三十几艘小舰飞出水阵,飞快向麟国阵营冲去,似欲强行冲击。然而敌军火力太猛,眨眼间便有数艘小舰被击沉江面。

    麟国舰上主帅陈宁见此,面有得色,然而瞬间便察觉不对。但见不知何时一艘轻便战舰已在快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时,从另一侧飞快进逼过来。可那只有一艘船,孤军深入,这分明便是自找死路。

    在陈宁惊疑之时,却目光忽而一凝,定在那飞速而来的战舰甲板之上,那里一人白衣飘扬,正是方才站在青国船阵中间挥军变阵的白衣人。

    方才离的远,他只能看清那是一个清傲卓拔的身影,立于船头从容变阵,虽身型清瘦,但在这混乱的战场,也压不下那身影的超强存在感。

    陈宁先前只道那定是蔺琦墨,然而此刻却发现错了!那战舰快速逼近,白衣之人身影慢慢清晰,分明便是一个女子,一个极为清丽脱俗的女子!

    陈宁微惊,却瞬间明了女子乃系何人!

    云罄冉,早已名震四国的女子,怕是也只有她才有如此胆识和魄力!

    可她怎孤舰杀来?听闻此女已嫁蔺琦墨为妻,蔺帅又怎会任由妻子如此犯险?敌军主帅乃李鼎力,这指挥变阵的又是云罄冉,那么蔺琦墨此刻又在哪里?

    陈宁心头闪过无数疑问,然而既知道来者是名声在外的云罄冉,虽系女子,陈宁终非莽将,也丝毫不敢怠慢,在瞬间反应过来不能让此战舰靠近。他高高扬手,大喝一声。

    “速将战舰射沉!”

    然而尚未等箭弩对准战舰,罄冉便有了动作。但见她飞身跃起,身姿如轻盈的雨燕,倏然落于战舰前方的弩机之上,落足瞬间,她大喝一声。

    “扣下机括!”

    青军小兵本能依令,忙扳动弩机机栝,那道白影便如闪电一般,借住着机括之力射向麟国战舰。

    那速度快如云烟,陈宁睁大了眼睛,甚至能感受到那白影在自己的瞳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

    两军都不料她有此举,震惊万分,凡是注意到这边情景的顿时齐齐哗然,徒来的安宁让陈宁一惊,瞬间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射!快,拦住她!”

    麟国战弩本引弓待发,准备将战舰射沉,此刻便纷纷对准白影,乱箭如雨,激射罄冉而去。

    青国阵中顿时一片死寂,众人皆屏息盯着这一幕,面色齐齐煞变,连两军之间的江水都似有一瞬间的凝滞停流。

    却见罄冉身体腾转在空中,将白色披风挥舞着旋转成白色的光盾,她揉加内力,竟生生挡住了那飞射而来的箭矢。所谓以柔克刚,在那旋转的白光中昭然而示。

    箭矢被挡在白网外,荡落江中,但罄冉被这股强力一阻,虽御气丹田,奋力纵跃,然而仍是气力难续,冲势一缓,身体便向江中急落。

    青国大军眼见此景,不由失声惊呼,声震江岸。要知道,此刻罄冉若是落江,敌军箭弩齐射,纵使她武功在高,在水中也是无济于事!

    然而便在此刻,形势骤然又变。却是罄冉在落江之际,右手骤然甩出一道长长的白练来,那白练长带若长着眼睛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水线紧紧缠在了敌军战舰翘起的船头上。

    紧接着,那道俨然已成万军焦点的白影,如飞鹤腾翅,顺着舞动的白练骤然自江面上飞起,在空中倏地一个翻转,凌空一晃,已到了弩台前方。

    她双脚在弩机上连踏几下,人已登上高高的弩机,人未落地,剑光迸射,已将守在弩台上的两名麟兵自高台上扫下。

    那两名麟兵自上跌下,发出砰砰两声大响,血浆迸裂。罄冉这一番动作可以说在瞬息之间,一时威震两军,阵前竟有一刻诡异的宁静。

    接着青国大军爆发出海浪一般滔天的欢呼声,李鼎力瞬间回神大喝一声:“兄弟们,冲啊!”

    “冲啊!”

    顿时战鼓擂动,青国兵勇大声呼喝着,奋力划桨,战舰乘胜破浪冲锋。

    而此刻麟国将士也骤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陈宁一面命令弩台发动攻击,一面抽出长剑,向罄冉杀去。

    战舰上麟国兵勇见主帅亲自动手,更是纷纷抡刀舞枪,向弩台冲来,目标均是罄冉。

    弩台建的极高,四面都安置了成排的弩机,包皮是一层轻铁,兵勇从弩台里面操控所有弩机。方才一见高高的弩台上面站着两个麟兵,罄冉便断定这整个弩台的出口定然在上面,两个麟兵正是看守出口的,不然他们没有必要呆在上面。

    如今两个小兵被扫下弩台,果见脚下有一个通风的铁窗,自缝隙看去,里面的麟军正向上爬来。

    罄冉挑眉一笑,自怀中摸出三个手掌大的黑球,顺着铁窗便扔了下去,浓烟滚滚瞬间在弩台内腾起。

    罄冉一下子便想起了那夜蔺琦墨用mi药拔掉箭楼的事,她跟着他学坏了呢,自那日起她也弄了几样神秘武器带在身上,这烟雾弹便是其中之一,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大用场。

    不顾飞身冲来的陈宁,和自四面拥来的麟军,罄冉跪倒在铁窗上,屏住呼吸用带子瞬间便将铁窗揭口于弩台绑了个结实。

    弩台虽然四处都是箭口,能够通风,可毕竟弩台里面空间相对封闭,一下子被注满了浓烟,直呛得里面麟军乱成一团,叫苦连天,根本睁不开眼,那里还顾得上其它?

    罄冉得意一笑,正欲起身迎战冲上来的麟国将士,却与此时麟国水师后军传来一阵喧嚣。

    罄冉心有所觉,举目而望,但见远处水域数十条战舰破浪而来,那最前的战舰上一面腾金黑旗高高竖立,迎风飘舞,上面龙飞凤舞的一字,赫然便是“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