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马乃绝世良驹,易青正愿一试。谢谢公主关心,易青定小心应付。”

    罄冉却对燕奚敏安抚一笑,说罢便目光炯炯向场中走去,顿时场中静寂一片。燕奚侬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眸中惑然优胜。

    罄冉一步步走进场中,烈焰匹色如墨如碳长鬓扬风,似夜日天幕黑影流光,见她走来,更是暴躁地刨起蹄子,奕奕双眼桀骜不驯,傲气十足盯向罄冉。

    罄冉在十步外站定,打量着它,不免暗赞,真是匹神驹。她缓步向前,烈焰见她走得更近,不屑一顾地仰天嘶鸣一声,引得远处几匹马一阵纷乱。罄冉见它嘶鸣过后盯着自己,眸中竟有得意,不免失笑。

    她轻轻叫着:“烈焰。”

    然后她璀璨一笑,慢慢欺近,烈焰却并不吃她这一套,微微停了下双蹄高刨的动作,满脸警惕地盯着她。

    罄冉看出它的敌意,心道果真是烈马,不服管教,示好竟无用,看来只能来硬的了。她此刻所有心思都用在了烈焰身上,没有发现不远处一人被她惊得差点失了心跳。

    燕奚痕匆匆而来,见罄冉一步步接近烈焰,顿时吓得握紧双拳。此马甚烈,伤人无数,三年前他驯化此马,结果被抛下马背甩伤了胳膊。他心有不服,还欲再试,可母后说什么都不允他再靠近此马。

    前年皇兄欲将此烈马杀死,还是敏敏哭着相求这才留了一条命,如今皇兄竟让易青去驯化这马,分明就是故意难为她。

    燕奚痕大步走向罄冉,却又顿住脚步,生恐自己的接近会令烈焰受惊,再次发起疯来。他目光紧紧盯着罄冉,已经准备好,若是她有危险,马上便上前相助。

    只是令他吃惊的是,烈焰竟没有攻击易青。按她此刻和烈焰的接近距离,又是陌生人,烈焰该发动攻击才是。莫非是因为雪琅?易青饲养雪琅,身上难免带着些气息,冰琅何其凶猛,怕是烈焰也要忌惮一二。

    罄冉一步步接近烈焰,眼见和它还有三步距离,烈焰猛然一个转身,后蹄向罄冉踢去,这一击如果击中,罄冉必然身死当场。

    “易青!”

    燕奚痕忍不住惊呼一声,向前跑了几步。烈焰动作太敏捷太突然,连燕奚侬都眯起了眼,为这叫易青的大胆小子捏了把汗。燕奚敏更是睁大了眼睛,捂住了双唇。

    静寂间,罄冉一个闪身跃到烈焰右侧,两手紧抓它的鬃毛,一个漂亮的动作,转瞬翻身上马,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烈焰何曾吃过如此大亏,顿时便发起狂来,在草场上左突右闯,想把背上之人甩下马背。

    罄冉却也不惊,她双手死死抱住踏雪脖子,双腿紧夹马肚,始终牢牢伏在马背上。烈焰似乎发觉了身上之人和刚才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强势的很,它见乱闯没办法把她甩下来,竟忽然往地上倒下,想来是欲用重量把罄冉压死。

    罄冉顿时觉得好笑,轻笑一声:“烈焰,调皮!”

    她喝着,飞身自马上腾起,烈焰背上一轻,伸开四蹄迅速奔跑。罄冉从空中落下,施展轻功紧追直上,她轻功极好,速度竟和烈焰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看的众宫人目瞪口呆。

    她飞驰在烈焰身侧,竟伸手探向马腹,众人皆不知她此举谓何。却见她动作迅捷在驰焰右面伸手一晃,又飞起身来,落在它的左面,一面疾驰追赶,一面又探手伸向马腹。

    众人正奇怪,却见她手一扯,竟将烈焰身上的马鞍扯了下来,顺手扔出许远。

    这是干什么?!

    在燕奚痕身后的高全面容有苦,天知道给这马上鞍时费了多少劲,还用上了迷幻药,如今竟被这青衣少年两下剥去。

    罄冉丢掉马鞍,一把抓住马鬃,嘿嘿一笑道:“想甩掉我,没门!”

    烈焰速度微慢,竟似有些茫然,显然不明白她为何将马鞍去掉。不过罄冉能感受到它是高兴她这般做的,因为一慢之后,它扬蹄奔驰,显是愉悦非常。不过这并不代表,它认可了自己,罄冉知道。

    她想着手上一个用力,烈焰顿感吃痛,嘶鸣一声再次疯狂了起来。众人皆不明她这是为何,然而燕奚侬却淡笑了起来,烈焰,怕是只有遇到强者,遇到能驾驭的了它,能令它敬服的人才会甘奉为主。

    这易青,有点见识!

    烈焰发疯似的在马场上狂奔跳跃,用意很简单,就是将背上人甩下来。此刻没有了马鞍被这般甩来甩去,罄冉竟不曾被它甩下,她死死地抓着马鬃,运起真气夹紧马背。偶尔被带下,她一足在地上轻轻一点便能再次回到马背。

    众人默默看着这一幕,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只觉双腿都站得累了,正午烈烈的骄阳也已慢慢西移。不知绕着跑马场奔了多少圈,场上烈焰总算是速度慢了下来。

    而此时,罄冉也被颠的快散架了,她双腿内侧更是被磨得鲜血直流。当烈焰终于停下,罄冉顿时从马背上翻了下去,冲到马场边缘就是一阵呕吐。

    她此刻的背弯着,双腿仍有些发抖,这般当着众人在皇宫中呕吐的外臣可是从未见过。无论如何,这都是有失体统,让人鄙夷,甚为不雅的举动。然而此刻场中众人却默默望着那消瘦的身影,眼中无不有着动容和敬服。

    真是个执着倔强的少年,这样傲然的人怎会是敏敏说言那般。燕奚侬摇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此刻的燕奚痕目光灼热望着罄冉,心中剧烈跳动着。对她,他一直是欣赏有加的,他知道她聪慧,坚强,淡泊,知道她精通兵法战阵,知道她会口技,还懂些医术。可此刻,他才知,她还善良,执着,刚韧。

    这般女子,便是这世上男儿又有几个能够比得上。这般女子,才仅仅芳龄,却似已铅华洗尽,韵致内藏。

    她才多大啊!却似已经历尽了岁月的磨难,开始磨练岁月。

    这一刻,他对她,不光是欣赏,更有钦服仰慕,整颗心都为她光华折服。

    是怎样的经历,怎样的家境,才能造就这般收录日月精华般的女子。燕奚痕开始对面前女子的身世好奇了起来,他迫切的想要了解她的一切。因为此刻,震动过后,他的心是那么疼痛,那么难耐。该死的,她到死受了过少苦!

    见罄冉身体微晃动,燕奚痕忙施展轻功奔至她身边,轻轻一扶。

    “还好吗?”

    罄冉推开他扶着的手,转过身淡然一笑,道:“王爷见笑了。”

    燕奚痕望着她,夕光下她发丝凌乱,被汗水打湿几缕黏在额头,颊边。面色苍白,眉宇间有着深深的疲惫,无疑此刻的她是狼狈的,可是燕奚痕却觉得她是那般美,美的惊心。

    他忘乎所以地抬手,想去抚摸她熨帖在右颊的黑发,罄冉一惊,忙避开他。她分明感受到从四面投射而来的怪异目光,有一道尤为复杂,她知道那是来自旌帝的。

    燕奚侬望着这一幕,心中担忧重重,看来奚敏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只是,非是这易青诱惑二弟,分明就是二弟自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可如何是好?!

    却在此时,一直默默立于一旁看着罄冉的烈焰突然畅快地嘶鸣一声,它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至罄冉身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竟缓缓跪下了前蹄,那样子是那么虔诚。

    霞光满天,少年青衣微浮,他的面前,通体乌黑的神驹虔诚而拜。何等神奇,却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

    “公主,这便是公主说的英雄吧?”

    燕奚敏身后婢女忍不住小声惊赞,燕奚敏望向场中青衣布衫的少年,但觉心砰砰而跳。

    是啊,英雄当如是。有坚定的意念,钢铁的意志,纯善的心怀,从容的举止,无畏的姿态。

    望着跪倒身前的烈焰,罄冉一愣,心中涌出暖意。它这是在表示,她已是它的主人。

    她在烈焰面前站定,抚摸着它滑顺的鬃毛,笑道:“如何?服气了吧?以后可不能再随意伤人啊。”

    烈焰竟似听懂了她的话,蹭着她的手背,似在求得原谅。

    远处,燕奚侬率先迈步向罄冉二人走去。尚有十步,他便朗笑着拍起了手,一面道。

    “好!好!”

    罄冉忙站直身体,低头道:“谢皇上夸赞。”

    燕奚侬点头,见烈焰果真不再攻击他们,不由啧啧称奇,道:“今日也堪称奇闻一件,易青……不错。这匹马是你的了。”

    罄冉一愣,却拒绝道:“易青谢圣上厚爱,只是易青已有战马。如此稀世神驹,易青无功,不敢受赏。”

    燕奚侬愣然,望了眼浅笑的罄冉,挑眉道:“你的战马可是比此马更好?”

    罄冉答:“此马绝世良驹,易青的马只是平常马匹。”

    “那你为何不要?这马多好,和你极配。”燕奚侬尚未说话,燕奚敏却插口道,看向烈焰的双眸还带着渴望。

    “易青的马虽非良驹,但对易青不离不弃,和易青感情深厚,我若将此马带回,清风定会失落。”罄冉说着,抱歉地望了眼烈焰。

    燕奚敏结舌,望着罄冉的目光又晶亮几分,燕奚侬却目光幽深了起来。

    “你很知足,这很好。”

    这般性情,也难怪

    他走向烈焰,烈焰虽是未攻击他,可却后退了两步,目光望向罄冉。燕奚侬停下脚步,重新看向罄冉。

    “看到了吗,此马已认你为主,此生不渝。你若弃它,它当心伤而亡。”

    罄冉一愣,迎上烈焰似带哀求的目光,她撩袍跪地,扬声道:“易青谢陛下赐马。”

    燕奚侬朗声一笑,微微扶她:“朕也算成就了一翻美事。”

    一个太监匆匆而来,高全见状躬身而去,两人谈得几句,他又匆匆过来。燕奚侬侧身,问道:“何事?”

    “禀皇上,青国派使臣前来,带了青帝国书,此刻已入皇城。”

    燕奚侬微诧,前些时日凤瑛称帝,改国号永元,建朝青国,百官朝贺。便在前日,青国使臣来访,言青国欲宴请三国。可是今日怎么又有使臣前来?

    燕奚侬摆摆手:“带到偏殿。”

    他说罢回头看向罄冉,道:“明日早朝,你也上朝。”

    罄冉一愣,历来三品之上大臣才能上早朝,直达天听。在营中她虽被士兵们尊称为将军,但是却是没有官职的,此刻尚是布衣,这旌帝何以要她上朝。

    心头诧异,罄冉面上却波澜不惊,单膝跪地,道:“易青遵圣意。”

    可这一跪却也牵动了腿上伤口,她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气。燕奚痕武功何等了得,眉宇当即一蹙,上前扶起她。

    “皇兄,她受伤了,我送她出宫。”

    他说着便自然而然地扶住了罄冉手臂,满面心疼,竟是无法遮盖。燕奚侬盯着他扶上罄冉的手,牙关微咬,此刻若是没有他这个大哥在,怕是二弟已经抱着这易青跑远了!真真是荒唐,原来他这些年执意不肯大婚是这原因!

    不行!岂能让他这般荒唐!他必须想个办法早日让二弟大婚,也许府中有了女子会不一样。

    他想着,沉声道:“高全,还不快去找个担架来。你亲自将易青送出宫,找杨太医去给医治。奚痕,你跟皇兄去见青国使者。”

    燕奚痕正欲再言,燕奚痕却已转身。他蹙眉重重叹息一声,罄冉忙借机避开他的搀扶,笑道。

    “易青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无碍的。”

    燕奚痕望她一眼,再看看马场上一干人等,只得点头,吩咐几句,转身而去。

    他一走,燕奚敏便跳到了罄冉面前,灿烂一笑,不无钦佩道:“易青,你好厉害。还有那个,对不起哦。”

    对不起?这又是哪门子事?罄冉一愣,笑道:“公主何出此言?”

    燕奚敏却是摇手,不好意思一笑,说道:“你别问了,总之记得我说过对不起就是了。你好好养伤哦,我回宫了。”

    她说着也不再看罄冉,转身便向远处跑去,徒留罄冉呆立原地,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