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新野市的109省级国道两年前才刚刚翻修过，路况良好，视野开阔。
一辆雅马哈迅鹰飞驰在路上，车灯明晃晃地亮着。铝合金的车把、见棱见角的“战斗壳”、银亮色的轮毂把这辆摩托的车身衬托得无比拉风。就算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来：这是一辆经过改装的摩托。
车上的骑手是一个身材细长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皮肤黑，离远了一看跟包青天似的，不但黑而且瘦，是那种结结实实的精瘦。手长脚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练和精明。
这个人就是猴溜，陆铮的发小。
他两个人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是光屁股的朋友。所谓臭味相投，两个人从小都是脾气大，不听邪的主儿。猴溜原名叫侯长伟，猴溜是个外号是他的师父给取的，真是取得形象而生动，他从小就没有一时一刻能稍微安静下来坐一会的时候，活脱脱一只动物园猴山上的猴子。
他的师父也是陆铮的师父，所以说起来两个人还是师兄弟的关系。小时候，他和陆铮在附近的足球场上跟大孩子踢足球，跟人产生争执，被那些打他们好几岁的孩子打得猪头一样。后来，两人听说市里体校有教散打的教练，就一起去上门拜师。
教练姓甘，是那种很老派的习武之人，虽说是在体校任职武术教练，但是私下，他管孩子们叫徒弟，让他们管自己叫师父。就连拜师的方式，也是传统的跪拜敬茶。陆铮和猴溜拜得一丝不苟，从此开始了自己的习武生涯。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每天太阳还没升起，两人马步已经扎得浑身大汗，紧咬牙关不松劲儿，就看丹田那一口阳刚之气。梅香自苦寒来，拳打千次自然成。陆铮现在的身手，正是那时候的苦功换来的。猴溜不及陆铮勇猛，但是头脑转得飞快，坏点子就像揣到兜里一样，随用随拿。师父也经常夸奖他。
“你小子，别人都是一肚子的坏水，你是一肚子的坏肠子！”师父说。
陆铮凡事不喜欢动太多脑子，他更习惯于直来直往，从来不拐弯，从来硬碰硬，不退缩不躲避。
“你啊，早早晚晚得惹出事来。”师父经常这样摇着头对陆铮说。
师父老了，年轻时候纵横捭阖的岁月都过去了，老了乐得桑榆晚景安享晚年。收了这俩徒弟，虽说费了很多心血，可也乐得其中。师父有严训：不许拿武功欺负人，不许拿武功为非作歹，“要是违反，我按门规处置，废了你们。”
说这话的时候，师父一脸严肃。
猴溜上的是一所中专，学计算机专业，也是二五眼，成天无所事事，毕业了也还没个正经工作，正闲在家里无聊，就接到了陆铮的电话。陆铮说一句话，猴溜立马忙忙地赶来了。不坐火车不坐汽车，他自己骑摩托来的。
晓行夜宿，猴溜已经赶了两天的路，还有八十多公里，今晚就能赶到新野市。
前边有个加油站，猴溜把摩托骑了进去，他要加点油。到了加油站，猴溜下了车，坐在路边休息一下，长时间的骑摩托也是很消耗体力的。打开水瓶，猴溜往嗓子里灌了一通水。打开手机，猴溜要确定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也确定了今晚肯定能到达新野市。
一辆银白色没有挂车牌的陆虎揽胜也开进了加油站。进了加油站，人家根本没减速，直愣愣地往前开，然后一个甩尾，在加油机面前停了下来。
陆虎的车尾带起来的灰尘，扬了坐在路边的猴溜满头满脸。
猴溜当然不高兴了，他把手里的水瓶一放，径直站了起来，走到陆虎车前。
车上下来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胸前粗粗的金项链和姑娘身前一块大大的水晶，交相辉映。俩人下了车，全是下巴朝天的神态。
“哎，你们怎么开车的，刚才扬了我一脸的灰。”猴溜说话了，语气还算客气。
“我咋知道你坐在那儿？”那小伙子一点没觉得抱歉，振振有词地回到。
“这么大一活人你看不见？”猴溜不高兴了：“你开车不看路？把我当成啥了？加油站吉祥物？环保垃圾桶？”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那小伙子说。
“不是，你讲理不讲理？你一刹车，我一脸灰，我找你念叨几句你还说我废话多？怎么？我就该坐这儿被你扬灰啊？”
“你爱坐到那，关我屁事。”小伙子说：“你吃灰了？不好意思啊，吃够没？没够我再给你点？”
猴溜盯着那小伙子，很想一拳挥到他脸上去，可是不行，师父当年教导过，不能先动手，不能跟不会武功的人动手，除非对方欺负你。就像当时陆铮在火车站，也是对手先动的手，他才还击的。
“神经病，没事儿找事。”那小伙子对加油站工作人员说了句97号，加满。然后就搂住了那姑娘的芊芊细腰：“坐累了吧？”
“是啊，把人家累死了都。”
“你能有我累？我昨晚累得都……。”
“哎呀，你讨厌啦……。”
俩人就当着猴溜的面打情骂俏了起来，谁也没有再看猴溜一眼。
猴溜一言不发，转身走进了加油站的便利店里。
陆虎加完了油，这一男一女又上了车，准备走了。走之前，那姑娘还回头瞄了一眼猴溜。猴溜也给摩托加满了油，骑在摩托上，拧开了钥匙。
陆虎开出了加油站，猴溜骑着他的改装后的雅马哈迅鹰，紧随其后，两辆车一起上了109国道。
陆虎从反光镜里看到跟在后面的猴溜，不过人家不怕，你一个骑摩托的，能把我怎么样？人家还是不紧不慢地开着，猴溜也就不紧不慢地跟着。
猴溜小心地控制着和陆虎的距离。
忽然，猴溜一脚油门，摩托车向陆虎靠了过去。两辆车摩擦了一下，猴溜被“蹭”了一下。不过这蹭的一下，是猴溜主动蹭上去的。
吱呀一声，猴溜从摩托上横着飞了出去，摩托车倒在路边。
“妈呀！”开着路虎的小伙子赶紧一脚刹车，路虎头一摆，横着停到了马路中间。俩人赶紧从车上下来，跑到猴溜的身边。
躺在地上的猴溜眼睛闭着。鲜血从他的头上和脸上，一直流到胸口和双手。那血流在路灯映照下的沥青马路上，发出幽暗的颜色。
“你，你没事儿吧？”那小伙子明显吓呆了，用手推了一下猴溜。
“啊，哎呦……。”猴溜发出了呻吟声，身体开始蠕动。
“没，没事吧，你没事吧……。”那小伙子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他身后的姑娘，脸色已经面巾纸一样煞白。
“你……你怎么开车的……。”猴溜的声音还是模糊不清。
“我哪知道啊，你自己过来的啊，我又没看见你，谁知道你就那么撞过来了……。”那小伙子有点语无伦次。
“用不用叫救护车？”看起来，反而是那姑娘还算镇定一些。
“不用，”猴溜说着，坐了起来：“你们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是你自己先撞过来的，我本来该好好地开着……。”那小伙子还在喋喋不休。
“行。我说你是撞的我，你说是我撞的你，咱谁也说不清，没事儿，我打一电话，让警察来判断一下，到底是谁撞的谁。”
说着，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你先等等。”那个姑娘连忙阻止了猴溜：“不要、不要报警了吧，咱们还是私下解决吧？”
“什么意思？奥……。”猴溜假装才看见陆虎那空空如也的牌照架：“哎呀，我才看见啊！原来你们连车牌都没挂！没牌你们还开这么快！冤死我了啊，我先是被你们扬了一脑袋的土，然后被你们撞成这个德行，你们看看，看看我这脑袋！跟他妈粉汤羊血似的，开了瓢了都！不行，这事儿没完！”
“……。”这辆车确实没挂牌，没挂牌的车，如果到了警察那，首先就是违法，怎么说都不好使，何况又撞了人，何况撞的又是摩托车。
“好了，别喊了。”那姑娘说。
“哎呀我冤枉啊！ 有没有人啊，给评评理啊，他们撞了人还有理了啊，他们连车牌都不挂啊……。”猴溜索性放开喉咙，喊了起来。
“哎呀，你别喊了！”那姑娘也是着急，脸都红了。
“对，别喊了。你想要怎么样？”那小伙子看上去镇定了一些，恢复了理智之后，他也开始谈条件了。
“我能怎么样啊……我都被撞成这样了啊……说不定就是个脑震荡啊……。”猴溜的声音虽说低了一点，但还是不停。
“这样吧，你也别喊了，我看你虽然流了点血，但是还没什么大事，这样吧，咱们私了。我们赔偿你，怎么样？”
“我草，你们把我撞成这个鸟样，拿出几个钱来就想了事？我告诉你们，我……，说吧，你们能出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