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平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虽然竭力忍住，可泪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的女孩，心中一阵绞痛。他承认自己嘴笨，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他拉着她坐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他们就这样坐着，沉默的坐着，从日出做到了日落，从日落坐到了日出。人很奇怪，有时候沉默着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想在静默中感受到自己不是一个。
就像此刻的清清。
人更奇怪的地方在于，有些伤心时需要人安慰，有些则需要一个人安静。有些哭一哭就好了，而有些欲哭无泪。
三天后，清清忽然起身，轻声对付平说：“我想出去走走。”
“走走就走走。先去哪呢？”
“不知道，随便往哪边走吧。”
于是他们上路了。走着走着，天气开始渐渐冷起来，两人只穿了单薄的皮衣，冻得瑟瑟发抖。
“我们是要去北边的小岛上去过每天都是白天的生活吗？”清清忽然瞪大了眼睛问道，头发上、眉毛上、长长的睫毛上，都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霜，小脸冻得又僵又硬，牙齿全在打颤，说话都不利索了。
“看这个样子，可能我们到不了那个小岛就要被冻死了。”付平无奈的苦笑。
这时候，天空忽然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洁白晶莹的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两人的头上、脸上、身上。
“哇！下雪了，我还没看见过雪呢！”清清欢呼，暂时将悲伤和寒冷抛在了脑后，纵身跃进雪花中，跃进天地的大舞池中，翩翩起舞。晶莹的雪花像是调皮可爱的精灵，绕着她，缠着她，随着她跃动，衬托的她就像冰雪女王，高贵而圣洁。
“呵呵，呵呵呵......”寂寥的旷野中，清清银铃般的笑声一刻不停的回荡着，雪花都要被她的笑声融化了，旷野也不孤独了。付平傻子一般的看着清清，露出傻子一般的笑。
一舞天地一蹁跹。
......
茫茫的大草原上是自由的国度，蓝天下悠闲的白云，草原上舒适的牛羊。一阵风刮来，就像是绿色的大海，波涛起伏，令人十分惬意。不知何处，见了一座小城。小城并不大，但是来来往往的人却挺多的，到处都是高嗓音的叫卖声、争执声。
这天，小城迎来了两个客人。十一二岁的少年牵着一个**岁的女孩，两人的衣着都有些破烂，带着乡下来的眼光打量着这座在他们眼里已是很大的小城。
他们问了好几次路，终于走进了招牌放得很明显的酒家。小二看他俩虽然看起来穷的要死，但走进来神情淡定从容，不是像没钱的样子，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哈腰点头。
“我要这个，对，烤羊腿。这个，烤全羊，还有这个，牛肉干，手把肉......嗯，再来一瓶马奶酒！”付平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把那小二都吓傻了。“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好嘞，您稍等。”
清清小声对付平说：“付平哥哥，点这么多我们会不会吃不掉啊？”
“没事，你吃不掉我吃。反正不要钱。”付平显得十分豪迈，就像一个土生土长的草原人。
“付平哥哥你现在真像他们说的土豪，哈哈。”
吃饭的场面不多说，当真是如风卷残云，两人涨得肚子都挺起来了。然而这时，小二来了，点头哈腰道：“客官，一共二十五两银子。”
看着笑眯眯的小二，两人一下子就傻了眼。
“喂，清清，你不是说这儿人好，吃饭不要钱吗？”付平拉着清清小声说。
“我怎么知道那些人说的是假话啊，这下完了，清清没有钱唉，我们要被官府抓起来了。”清清带着哭音道。
“怎么？没钱？年纪轻轻的就想吃霸王餐？”小二见二人脸色，猜了大半，脸色也变了，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嘿嘿，不是不是，您听我说，我们这么小，哪敢吃霸王餐呐？您看，我们的父母来啦！”付平一指门口，趁着那小二转头之际，连忙拉着清清往外面跑。身后小二和好多个壮汉追着他们，两人就拼命跑呀，跑着跑着，就看到了一片黄沙。
“哇！这是大沙漠吗？”清清兴高采烈的欢呼，然而一阵狂风吹来，带来的沙子顿时让她闭上了嘴。
......
沙漠里第八天，清清拖着快要晕倒的身体，艰难的问付平：“付平哥哥，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到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肯定在一个很隐蔽很隐蔽的地方，这样‘黄毛怪’就也找不到那里啦。善良的人们住在海市蜃楼里，就像清清呆在自己的家里，很安全很安全。”
“可是清清没有家了......”
“谁说清清没有的，你不是在天空树上自己造了一个家吗？”
“对哦！天空树那么高，坏人肯定爬不上来，清清在家就像住在海市蜃楼一样，很安全很安全！还有还有，付平哥哥也要在清清的家里！”
“好......”
......
两人于是一路向东，日出之时看到了一片大海。金光洒向了大海，镀上一层一望无际的金边。几只白鸥在海面上自由的翱翔，太阳是它们的背景，它们成了金光。
可是海水凉飕飕的，带着一丝夜的寒意，并不暖和。
人也不能再海面上漂浮着，清清落到了海里，呛了几口水，挣扎着大声呼救。
当她被付平背上岸时，脸色苍白。于是起风了。
风越来越大，大海突然从一个温柔的姑娘变成了狂暴的野兽，呼啸的风发出可怕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的浪头像是一只只怪兽扑过来。
一个大浪打在付平身上，打得他差点窒息。然而还没喘过气来，又是一个大浪打了上来，更强更猛。一浪高过一浪，一浪强过一浪。
突然间，付平的眼睛就亮了，就像黑夜中的星辰。他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东西，脑海中灵光电闪，但虚无缥缈，像是天边的云朵，就是抓不住。
他不甘心，于是他们在大海边呆了八十一天。清清会在沙滩上抓螃蟹、捡贝壳、吹海螺，也会躺在上面什么都不干任由太阳照射，有时候还会坐起来看傻子一样站在浪潮里寻找灵感的付平。有时候付平也会激动地大叫，沿着海岸线狂奔，她就会跟上去，开心的狂奔。奔着奔着他突然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在空中甩了好几个圈，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上一口，然后又奔走，留下她失魂落魄的呆在原地。
但是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抓住。
......
“付平哥哥，我还想去一个地方。”
“那就去啊。”
“可是我又害怕去那里，那里是爸爸妈妈认识的地方。”
“去吧，总要面对一切不是。”
于是他们来到了一座仙山脚底下。那山高有数千米，云雾缭绕，高耸入云，巍巍然，飘飘乎。
山里蓦地传来一阵歌声：“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付平哥哥，我累了，我们回家吧。”清清忽然转身道，那双大眼睛中是一江绵绵的春水。
“好。”
他们回到了那个村子，在村子口，一切开始的地方。时间似乎走了很远很远，一眨眼，小槐树也长成大槐树了。可是时间似乎又停留在原地，一切还是这么的熟悉，好像从未曾离开过。
年轻的旅人们总是急不可耐的想要踏上离家的道路，有的为了功名，有的为了富贵，有的为了梦想，有的什么都不为，只为散心。可是走了那么久，去了那么多地方，看了那么多景色，经历了那么多或顺心或不顺心的事，人也累了，心也老了，就想着家里的安定了。于是急不可耐的想要回家，一如年轻时离家的渴望。
清清笑了：“付平哥哥，想想离开前我还满心以为听说的事都是真的，可是北方只有冻得人发抖的低温和美丽的雪，草原上的人虽然好客但也有底线，沙漠里的人住的海市蜃楼在一个遥远的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大海永远带着一丝丝的凉意......还真没有一处是真的呢。
“可是清清很开心呢！”
付平开心的笑了：“生活不可能永远顺心如意，开心就好。”
清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呆子，我们长大了呢。”
付平一愣，没有注意到她称呼上的转变，只意识到清清和自己果然都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呆子，谢谢你。”清清又说。
“你？......醒了？”付平神色复杂，看到清清点头，忽然无比怀念那个叫他“付平哥哥”的小丫头，那个脏兮兮的说“城堡里没有鸡腿”的小丫头，那个可爱而又惹人疼惜的小丫头。他忽然想长叹口气，怅然若失。
忽然，眼前金光大盛，刺眼无比。他猛地抬头看去，顿时呆了。原来他们种下的那颗被认为是石子的“种子”，在一瞬间发芽、开花，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美丽。
“看，它开花了。”清清脸上带着笑意。
“刹那芳华。”付平呆呆的喃喃着。
就像是镜子破碎般，整个世界忽然间分崩离析，眼前的一切如镜花水月，破碎后重又回复真实。
眼前只剩下了两条路，一个路牌竖立在路的分岔口。
付平走上去看，一个叫做“璀璨”，一个叫做“凋零”。
“我们将进入真正的刹那时空，走哪条路好呢？”清清问。
付平毫不好奇清清也知道了其中奥妙，因而笑着用力一转路牌。路牌停下，指向“璀璨”。
“喏，就这条路。”付平抬了抬下巴。
“好。”
（本章中“朝露昙花......百年江湖”这首词摘自树下野狐老师的《搜神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