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什么叫恐惧的是她啊？
她是长得面目可憎吗？
还是刚才操作太凶残了, 这就让他恐惧了？
说出来谁信啊？
然而郁鸣夜却转开了眼，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开玩笑的。”
“……你骗人。”
艾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平静地戳穿他的谎话。
她要是连这都看不穿, 岂不是白长了那么多心眼？
表面上看来，他们俩相识不过几天，但梦里她已经认识了他很久,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令她明白，郁鸣夜这个人不屑于说谎。
他孤傲, 倔强，很多时候宁愿碰个头破血流, 也不愿意屈从低头，宁折不弯。
两人四目相对。
艾薇直直地看着他。
如此近的距离下, 这一次她终于清晰地看清楚了他眼睛里那深藏着的浓郁情绪。
就好像她往那汪深潭里投了一颗石子, 然后便看到了那水面翻起的波浪。
不是细小的涟漪, 是波浪。
一瞬间, 艾薇意识到自己有必要去探究那波浪下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真相。
她飞快伸出手抓住郁鸣夜的手臂, 扭头看了一圈，不期然对上了肖致远疑惑的脸：“你们说什么呢？”
模拟教室附近不是谈话的地方。
艾薇看了一圈, 扭头拉着郁鸣夜进了模拟舱。
模拟舱内隔音极佳, 外面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艾薇不顾肖致远的追问, 直接关上了舱门。
模拟舱内, 系统检测到有两个人同时进入, 开始响起警报提醒：
“请勿两人同时进入模拟舱内——”
一句话没说完, 就被艾薇一巴掌拍静音了。
模拟舱内一下挤进两个人，顿时显得空间逼仄起来。
艾薇随即豪迈地将那一巴掌往郁鸣夜脑袋旁一拍, 根本不容他闪躲地扬眉道：“说吧, 究竟怎么个意思？”
突然被壁咚的郁鸣夜：“……”
模拟舱外, 肖致远捉急地趴在舱门上，奈何模拟舱隔音实在太好，任凭拼上了全部耳力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身旁同学路过，疑惑道：“你干嘛呢？”
肖致远一脸复杂道：“怎么办，我家郁哥好像被人非礼了。”
同学甲：“？”
郁鸣夜？会被人非礼？开啥玩笑呢？
同学乙一本正经问道：“您好，这种妄想的症状出现多久了？”
肖致远：“……”
你才妄想症！
……
模拟舱内光线并不明亮，映在两人脸上，莫名映出了一层柔光。
郁鸣夜垂下眼。
半晌，他一直挂在唇边的淡淡笑意隐去了。
此时他们两人的距离极近，艾薇甚至能数清楚他究竟有几根长睫毛。
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看着冷冷的，恹恹的。
眉眼间带着一丝天生的锋利感，看起来很不易亲近。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艾薇知道他只是看起来这样，他似乎并不想用锋利的那一面对准她。
而且精神体能反应主人的心情，他的精神体对她那么热情，那么就说明他本人并不排斥她。
历史上的他，梦里的他，还有现实中的他，似乎全然不同。
这令她满心疑惑，令她终于忍不住下决心想要探究个清楚。
郁鸣夜忽然低声咕哝了一句：“……你或许不知道更好一点。”
艾薇一时有点听不分明，下意识凑近了一点：“什么？”
然而这个时候，一直维持着被动姿态的郁鸣夜突然抬眸主动地问了一句：“我记得一切。你呢？你又记得多少？”
艾薇骤然瞪大眼：“…………啊。”
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郁鸣夜的话。
他记得一切。
什么一切？
梦里的那一切吗？
还是她所知道的那段历史里的一切？
他记得他曾经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白塔地下隔离实验室？
他记得他跟“艾薇”之间全部的纠葛？
他记得“她”成为了联盟的叛徒？
他记得联盟将在不久之后燃起延续三十多年的战火？
也记得她最终死在他手上？
……怎么可能？
艾薇心想，如果真的是那样，眼前的这个人又怎么可能对她表现出那种友好到甚至有些信任的态度？
精神体是不可能说谎的。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瞬间，艾薇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很多念头。
但她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内心的疑惑和不解。
她决定先试探一下。
她一脸镇定地点头：“我也记得。”
“你也记得？”郁鸣夜挑眉。
随即他忽然直起上身，朝她居高临下地俯身。
压迫感陡然袭来，艾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模拟舱内空间根本不容她躲开，她往后一退，后背直接贴在了舱内另一侧。
这回，郁鸣夜抬手按在她身侧。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道：“你想诈我？”
居然瞬间就被识破了。
艾薇：“……”
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似乎最好保持沉默。
别承认也别否认。
但郁鸣夜似乎打定了注意不想让她糊弄过去，他好整以暇地问道：“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艾薇：“……”
她将记忆中“艾薇”和郁鸣夜的情报快速筛了一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历史上的口口相传并不一定正确，梦境里的那些也不过是管中窥豹。
唯有眼前真实发生的一切不会骗人。
数据不会骗人。
他们的匹配率高达92%，说明他们必定是结合哨向，那么——
她咳了咳，试探道：“我们……是恋人。”……吧？
空气安静了半晌。
艾薇抬眸，看到郁鸣夜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失望。
看来猜错了。
艾薇心头“咯噔”一声。
郁鸣夜俯身低下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清晰说：“你是个骗子。”
说完，他直起身拉开距离。
这时候，艾薇却骤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郁鸣夜没防备间被她拽了个正着，手下意识地按回了墙面。
他诧异地低头看去，发现艾薇神情平静地抬眸说：“但我们也不是敌人。”
语气笃定。
那双湛蓝的眼睛，清透，明亮，仿佛从未沾染过尘埃。
他怔了一下。
艾薇定定地回视他。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自己对他的判断。
梦里的那些如果是真实曾经发生的过往，那么，他们不是敌人。
或许“他们”的相遇并不友好，不同的立场决定了“他们”必然要针锋相对，可“他们”彼此的身份和那52%的匹配率又注定了“他们”会成为亦敌亦友的存在。
她能感觉到梦里的“艾薇”是真心想要帮他。
为了帮他解除痛苦、消除他的精神黑斑，为了走进他的精神海，“他们”必须互相了解、互相理解，并且互相信任。
梦里的郁鸣夜在白塔的隔离室里待了七个月。
半年多的时间里，“艾薇”主动向他敞开心扉，尝试一点点打动他，让他对自己放下戒备和排斥，接受自己。
虽然郁鸣夜从始至终都从未主动亲近过“她”，但艾薇感觉得出来，他的确对“她”一点点放下了戒备心。
七个月里，他们的匹配率一点点上升到了70%。
70%在普通哨向间，也属于是比较高的匹配率了。
数据的确不会骗人。
……
郁鸣夜深吸气，然后缓缓呼出来。
像是松了一大口气。
艾薇眨眨眼，稍微有点回过味来。
她在诈他，那他又何尝不是在诈她？
她在试探她??x?所不知道的部分，他则在试探她究竟知道多少。
“啧。”想通的瞬间，她忍不住咋舌，顿时抬头怒目而视，“你也是个骗子！”
郁鸣夜慢慢地笑起来，甚至轻笑出声。
他眼中的笑意消减了冷峻的锋芒感，含笑的眸光闪动着。
他低声道：“彼此彼此。”
艾薇心头一口老血涌上来。
还是在联盟的和平日子太安逸了，这才几天，她的警惕心竟然就锐减到了如此地步！
这要是从前，哪里有别人诈她的份？
她不耍得对方哭爹喊娘就不错了。
靠！
她怒道：“太狗了！”
难怪他的精神体这么像狗，根本就是主人太狗了！
她骤然松手，直接一把用力推开他。
然而某人纹丝不动，甚至还抬起手臂按在她身侧墙壁上。
他低头看着她眼睛，无比认真地说：“我从前没有骗过你，以后也不会。相信我。”
艾薇无语地瞪他：“……”
咋的？还深情告白上了？
关！她！屁！事！
她翻了个白眼，作势抬脚要踢某处关键部位：“让开。”
郁鸣夜：“……”
他飞快地直起身，朝后面让开了一步。
舱门一推，依然趴在舱门上的肖致远“哇”了一声，被吓了一跳。
“你俩总算出来了，你们在里面究竟说什么——”说着，肖致远的声音突然一顿，他疑惑地看看一脸不爽的艾薇，以及最后慢悠悠从模拟舱里出来，脸上却挂着一丝得逞笑意的郁鸣夜。
肖致远瞬间露出迷茫脸。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疑惑道：“你们俩……究竟谁非礼谁了？”
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闻言，艾薇翻出一个巨大的白眼。
“非礼你个大头鬼！”
她一把把他拍到一边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模拟教室。
“怎么气呼呼的……”肖致远挠挠头，扭头看着郁鸣夜。
一看他果然还在笑，肖致远忍不住匪夷所思道：“郁哥，你不对劲啊。”
他回想最近一段时间，他家郁哥明显表情丰富了不少，居然变得有一点点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