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花束被放到了墓碑前。
日光晴朗,碑石被晒得滚烫,灼人的热意瞬间钻入了指尖。
仿佛有一股细小的电流窜过掌心,江阮的手骤然缩了下,慢慢放回身侧,收紧成拳。
她静静地站在碑前,如水般的目光凝视着那两个名字。
岁月模糊了他们的面孔,他们离开了太久太久,久到记忆开始失色,那些平淡的寻常的日子,已经淹没在时光的长河中再也无法想起了,只剩下曾有过深刻喜怒哀乐的片段可供查询。
江阮对抗悲伤的手段是不去多想,或许,她会是淡忘了这份记忆的最大助推者吗?
“妈妈,我很想念你们。”
如果可以的话,请常来我的梦里做客吧。
我长大了,不会再因为梦见了你们,而醒来哭鼻子的。
你们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你们自己是否知情呢?
天似乎转阴了,视野忽然暗了下来,江阮抬起头,望向远处的云层,喃喃道:“好像要下雨了。”
不枉这几天连续预告,这场雨终究还是降临了,以格外迅猛的来势。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姚霖撑着伞护送她往墓园外走,漆黑的伞骨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伞底辟出了一方无雨之地。
脚下雨水飞溅,弄湿了裤脚。
突变的天气使得江阮不得不提前离开。
雨水顺着车窗玻璃向后飞驰,她出神地望着潮湿的雨幕。天色阴沉沉地压着,和出门前的艳阳高照全然不同,化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身后,墓园一点一点缩小,最终消失在了后视镜里。
在这样恶劣的雨天里,墓园门岗再次迎来了前来祭拜的家属。
深黑色的伞“嘭”的一声撑开了。
伞主人手捧鲜花,拾级而上。
“原来在这里。”
男人停在了那捧白色的花束前,暴雨摧残,花瓣已经蔫蔫地粘在了一起。
墓碑被冲刷得干净极了,上面刻着的,正是他想要找的名字。
雨水从伞沿不断滑落,司盛谨弯腰,将手中的花紧挨着那束白菊放下了。
“老师,我来拜访您了。”
雨声哗啦,他眉目幽冷,口吻透着种病态,“我是来感谢您的,其实,您给了我一条原本的我永远不会去走的路,我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有您一份功劳。”
——混乱的房间,刺耳的尖叫,诡谲的气氛。
“我的孩子!你们这些人……是谁!是谁做的!”
身穿浅色衣裙的混血女人怀抱着被血染红的襁褓,泪流满面地扑坐在地上。
襁褓里的孩子已经没了生息,她死死地抱着不肯松手,碧色的眸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整个人已然进入了癫狂的状态,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佣人都会得到一声穿透耳***嘶吼。
目光扫到站在角落里的少年,女人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弹起身冲了过去。
“是你!是你对不对?!满月拍照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不喜欢他你恨他是不是?!你说话!你说话呀!”
面对女人几乎脸贴着脸的尖声质问,司盛谨冷静得像尊雕像,即便唾液飞到脸上,仍无动于衷地站着。
满屋的人不敢妄动,直至匆忙赶到的男主人发话——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夫人拉过来!”
女人被拖拽着摁倒在了沙发上,几双手同时发力,从两侧扯开了她的胳膊,怀里尚有余温的襁褓被保姆夺走了。
她无力地瘫倒在沙发旁,挣扎间,粉色的头巾帽也被扯落了,她胡乱披散着头发,红肿的眼睛大睁着投向司盛谨所站的位置,从肺腑中挤出了一声绝望的悲鸣。
她朝西装革履的男主人爬过去,抱着他的腿痛诉:“绝对是他!我的宝贝不过是碰到了他的手!他的眼神……他的眼神我当时就说有问题!他能那样杀了max……”
“你给我闭嘴!”
那条金毛犬已经是不可提及的禁忌,女人被吼了才反应过来,噤若寒蝉地抖。
男人弯腰将她扶起来,“小谨也是我的孩子,没有证据不可随意指证,否则会伤了孩子的心。”
“不是。”
始终未发一言的司盛谨忽然开了口,他说:“不是碰到了我的手,是掐了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
男主人正要追问,女人却已经以迅雷之势炸起扑了过去,借着惯性力,把十几岁的少年直直撞倒在了地面。
司盛谨后脑着地,脑袋里顿时嗡鸣不止。
很快,女人被再次拉开了,佣人将他扶起,司盛谨站在沙发后,尖锐的声音插入耳中,搅动着那阵嗡鸣。
“那是婴儿都有的抓握反应!你让满月的孩子怎么控制!他碰了你一下,你就要这样报复他吗?!绝对是你!我的直觉不会错的!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女人扭过头,朝端坐在那里的男主人厉声逼问:“你管不管?他是你的孩子,难道我生下来的就不是你的骨肉吗?!他刚刚满月还那么小!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我不靠直觉做事!”男主人对如此频繁的吼叫感到烦躁,“除非有证据,否则,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难道要叫我再冤枉了别的孩子?”
“证据,你要证据是不是?这里站着这么多人,他们肯定有看见的!”女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转着圈把所有人指了个遍,“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说啊!有没有人看到他走进我孩子的房间!”
“你说!乔年你是好孩子,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被指名的男孩子很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母亲,弟弟妹妹们想要玩跳棋,我是上来取棋盘的。”
男主人唤了他一声乖孩子,许他离开了房间。
“他才多大?不到十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你看两个孩子的反应像是知情的吗?”
他想把司盛谨也放走,女主人怎么会同意?
主楼里没有监控,这片土地从不进得来外人,凶手只会是庄园里面的人。作为一个母亲,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现在连个人证也没有,这件事岂不是会不了了之?孩子的父亲有许多孩子,可她却只有这一个亲生骨肉啊!
不抓住机会,今夜过去,这件事恐怕会成为另一桩禁忌,到时候谁来帮她苦命的孩子查明真相?
她堵在门口,指着房间里的人挨个问,最后指到了蒋偲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