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阮几乎怔在当场。
傅煜认真而好奇地注视着她被衣物掩起的肚子，眼神澄澈，仿佛那里真的藏着他的小妹妹，藏着新藕般白白嫩嫩的宝宝。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江阮捏紧指尖，尽可能放轻语气道：“傅煜，妈妈可能……给不了你小妹妹。”
小家伙有些失落，喃喃着问：“小妹妹不好吗？是不是妈妈不喜欢？”
江阮只是摇头，“没有不好。”
“小妹妹也会很乖的。”
“嗯……你很喜欢小妹妹吗？”
傅煜点点头，“喜欢。”
“小妹妹也会哭会闹，她来到这个家里，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因为妹妹很小，她需要爸爸妈妈更多的照顾。以后的许多东西，你们也都要一起分享。”
“可是……”
傅煜明显有些动摇，但还是被将来软软糯糯的小妹妹打动，坚持道：“小妹妹很可爱，小小的……我愿意和小妹妹分享的，而且，爸爸妈妈有了第二个宝宝，还会爱我的，对不对妈妈？”
“当然，我们会一直爱你。”
江阮没有咬定什么，傅煜就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没有不依不挠地缠着江阮问，而是慢慢收起画笔，乖乖去睡午觉。
“妈妈，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傅成渊的严父形象立得太好，有他在的时候，傅煜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小家伙知道这不被允许，但他聪明得很，每次都避开亲爹。
某天傅成渊回来得很晚，推门发现卧室不见人影，床上没有鼓起熟悉的小山包，最后在儿子的房间找到睡着的母子俩。
傅成渊理所当然地把江阮抱走，傅煜睡得无知无觉，不知道自己被爸爸抓了现行，隔天醒来没有看到妈妈，还以为是江阮自己走的。
小家伙想要她陪，江阮也惯着。
傅煜睡得很快，肉乎乎的小脸蛋像只汤圆，小手抓着被角，枕边放着那条安抚毯。
江阮静静地躺在旁边，她没有困意，睡不太着。
生孩子这件事不在她的企划里，怀傅煜的时候，江阮整个人都是混乱的，很难说得清是害怕更多，还是崩溃更多。
小腹里的肉芽逐渐长起来，从无知无觉到衣摆隆起弧度，江阮躺在检查室里任由医生涂耦合剂，哪怕报告结果攥在手里，也很难想象自己正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小芽儿慢慢伸展手脚，隔着肚皮和她交流，江阮感到陌生，也因那种惊奇的不可思议变得柔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惶恐日后会无法割舍。
她异常矛盾，也异常分裂。
孕期里所有的检查按时进行，预产期提前住进医院，傅成渊寸步不离的陪着她，江阮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大概是即将结束怀孕这场梦的缘故，她格外平静，甚至对傅成渊的态度都温和许多。
然后就是傅煜降生，宝宝离开母体，隆起的腹部恢复平坦，江阮恍觉不太真实。
她突然有些难过，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呢？他在肚子里的时候不常闹腾，今后也会这样乖巧吗？他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经历什么样的事呢？
江阮眼里全是泪，又强忍着不肯哭，紧咬双唇，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和这个宝宝的母子缘分太过浅薄，许多事情总要有舍有得，江阮不想做笼中雀，哪怕有丁点飞出去的可能，她都想尝试。
江阮是个拥有感情的正常人，她才不过十九岁，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只是害怕自己舍不得，害怕自己被困住，害怕自己从此被掌控，被捏在手心，连谈判的资格都不敢有。
她在病房无声地掩面流泪，直到傅成渊出现，皱着眉走到床前问她怎么，江阮情绪崩溃，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我把孩子抱过来给你看看。”
“……不，”江阮红着眼睛，哑声哽咽：“我不想见……你答应我的，不能出尔反尔。”
彼时的江阮还过于天真，当然，傅成渊也欺骗得毫不眨眼。
“我会的，你先把身体养好。”
傅成渊动作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江阮被捧起面颊，死死地盯着这张熟悉的脸，说得异常用力：“傅成渊，你不能只要他，不养他。”
“我不会不养他，他是我的亲生骨肉。”
傅成渊向江阮承诺，“我会好好地教养我们的孩子，他会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
江阮眼泪流得止不住，不知认定什么，哪怕傅成渊在她怀孕期间保证过，她也依旧敏感又固执地重复：“你不能把他藏在外面当私生子……是你一定要我生的，你必须要让他光明正大地长大……你不能让外人指着他的脊梁骨对他说三道四。”
“我不会。”
江阮哭得摇摇欲坠，脆弱不堪，傅成渊的心脏简直被拧得稀碎，喘一下都鲜血淋漓地疼。
“阮阮，江阮，你别哭，你看着我。”
江阮不住地抖，傅成渊将语气放得不能更轻，“我不会做出这种事，我向你保证，他会是我唯一的孩子，他是傅家的长孙，我会将他带回家，带在身边抚养。我会疼他爱他，绝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
“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
江阮的情绪极度不稳定，抓着傅成渊乱七八糟地质问他尚未发生的事情，要他给出承诺，要他保证。
稚子何其无辜，他不是带着父母双方的期盼来到这世界的，他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割舍，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江阮想要痛斥自己的残忍，转头却发现自己毫无立场。
傅成渊说要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实际是在给她反悔的余地。他始终都在等，蛰伏着用血脉相连的幼儿，来换取母亲的妥协，就像拉住了提线木偶的那根线。
江阮不愿受这种摆布，傅成渊对她的兴趣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就因为她反抗，所以这种含有情爱意味的征服才更让人着迷吗？
这么多年，她给予傅成渊的信任算什么呢？她对小叔叔的仰慕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