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玩家们的第四次轮回。
两男一女的精神状态已经与疯子无异。
最先崩溃的是矮个男——
他痴痴地笑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取出小刀捅进了自己的脖子。
“扑哧——”
随着动脉和喉管被割破，大量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公寓的墙壁。
“我、等着、你们……嗬嗬……”
矮个男带着诡异的微笑死去了。
站在他身边、被红色血液溅了满头的女人尖叫起来，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般，一头往墙上撞去。
沉闷的“砰”一声后，几道长长的血迹从她额前落下。
“真、真好……我终于……死了……”
女人露出解脱的微笑，身体缓缓滑落。
也不知是用了多大力气，才将自己撞得血肉模糊。
一连死掉两名玩家，走廊内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三人中，唯一没发疯的是高个男。
他呆滞地看着两位同伴的尸体，好像对外界失去了反应。
“走吧。”池醉进入房间，没有再看。
死亡对两男一女来说是解脱，应该为他们高兴才对。
只是，他希望赋予他人死亡的人也能品尝到死亡的滋味。
因为只有体验过死亡的痛苦，才不会如此肆无忌惮，才会明白……
何为对生命的尊重。
池醉眼中划过一丝坚定。
接下来的时间，他和薄冰、宿琬商讨了一下后续计划。
但没等他们讨论完，宿眠就带回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是我大意了，之前的预估错误，现在蛋壳外面的屏障已经完全破裂，蛋壳正在遭受腐蚀，能撑多久我也不知道，”宿眠脸色难看，“反正，做好最坏的打算。”
薄冰：“最坏的打算是？”
宿眠叹了口气：“撑得过这次，也没有下次。”
另外三人的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也就是说，这次轮回，极有可能是‘蛋壳公寓’的最后一次轮回。
如果这次他们还无法从内部摧毁‘蛋壳公寓’，那后面就没有机会了。
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走，现在去4451拿手机，然后找黑哥打听汪始源。”薄冰做事果决，三言两语便将计划定下。
池醉听他的。
三人说干就干，径直来到4451。
薄冰设置空间屏障，池醉负责将门轰飞，宿眠释放鬼气令林萍沉睡。
宿琬则潜入进去，动作极快地翻出鲁小奇的手机，并找蔡雨蝶借了充电线。
做完这些，三人如法炮制地洗劫了胖子，然后给黑哥发送短信。
【黑哥，您在喝酒吗？小弟今天就不来了，害，刚出门就被车撞，现在躺医院呢……有个事儿要麻烦您，撞我那小子叫汪始源，劳您帮我查查他，查的全面些，家庭关系啊朋友啊什么的，最好抓点他的把柄，让小弟狠狠讹他一笔，事成后小弟一定好好孝敬您（谄媚）】
这次黑哥回的很快：
【你小子见鬼了？（白眼）】
池醉有些奇怪，上次黑哥可不是这个态度。
【大哥，怎么说话呢？小弟可是真心求您帮忙的】
黑哥那边沉默半天，回到：
【姓汪的我认识，几个月前自杀死了，你要真被他撞，撞你的不是鬼是啥？你他妈再耍老子，这朋友就别当了！】
这条消息令三人不约而同地感到震惊。
汪始源死了？
怎么可能？！
池醉立即回复：
【不是吧黑哥？您可别吓我（惊恐）那小子身边的人就叫他这个名儿啊？不然您发张姓汪的照片，我看看到底是不是他。】
黑哥大概也觉得无语，随手发了张照片过来。
池醉比对了一下，图片上的人确实是汪始源没错。
之前那个压缩包里有凶杀案的新闻图，负责办事的机关估计是收了彭正华的钱，只给彭松戴了头套，没给汪始源戴。
所以对汪始源的脸，池醉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如果黑哥说的是真话，汪始源真的死了，线索就又断了。
假设‘蛋壳公寓’的轮回是对已发生的现实的重复，林东三个复仇对象的结局都是死亡，那他的复仇就应该已经完成，‘蛋壳公寓’也应该不复存在。
可事实上，轮回从未停止……
——这到底是为什么？
池醉陷入了沉思。
薄冰和宿琬也在思考。
薄冰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开口：“如果我们之前的想法是对的，整个副本都与林东的复仇有关，公寓也因他的执念而存在，那现在，轮回没有消失，是不是说明，他的执念……”
“——其实并没有完成？”
池醉一震。
他忽然想起在4455看到的那口大钟。
大钟的指向是……
4！
电光火石间，池醉生出一个无比荒谬的猜想。
是啊，如果林东的复仇并没有完成呢？
公寓的轮回当然会继续！
他闭了闭眼，回想起进入公寓后发生的一切。
……完全没有端倪。
但不管了，赌一把！
池醉脑海中浮现出一系列计划。
再睁眼时，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
加上薄冰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什么，池醉的双眼越来越亮。
他甚至有些期待明晚。
因为明晚，便是揭晓一切的最终时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轮回前夕。
池醉一个人上到五楼，静静地站在走廊中。
没过多久，4451内果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不一会儿，林萍跌跌撞撞地从门里逃出，鲁志海操起酒瓶向她砸去，酒瓶碎裂的同时，其中一块碎片也刚好从后面插进她的喉管。
“嗬嗬……”林萍失去了逃跑的力气，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
池醉冷漠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救人的打算。
倒是蔡雨蝶听到动静出来，吓得尖叫一声往电梯逃去。
池醉盯着她的背影，依然没有行动。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杨艳，杨艳扶住林萍，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林萍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涣散的瞳孔突然紧缩，在极致的惊吓中断了气。
然而这一次，轮回却没有随着她的死亡重启。
反倒是4455的门突然打开，林东从里面走出。
短短两天工夫，他的身形已经消瘦得如同瘦长鬼影，脸色也从苍白转为青灰。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与林萍似曾相识的麻木出现在他脸上，出现在那双绝望的眼眸中。
“失败了啊……”林东疲惫地仰头，捂住脸。
两行血泪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见状，杨艳放开林萍的尸体，想要安慰他，却被他周身的薄膜挡住。
林东转过身背对杨艳，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别这么说，”杨艳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眶微红，哽咽道，“没有你就没有我，看到你这样，伯父和伯母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的，你是他们的骄傲。”
林东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身体越来越透明。
池醉隐隐察觉到，公寓的时间正陷入停滞。
结合林东濒临崩溃的身体状况，是什么在维持公寓的运转，答案不说自明。
面对绝望的林东，池醉出声，打断了他与杨艳的交流：“你说的失败是指什么？复仇吗？”
林东将视线转向他：“不用明知故问。”
池醉神色微变：“什么意思？你认识我？”
“你千方百计找我，我为什么不认识你？”林东自嘲一笑，“可惜……你们忙上忙下，最终也不过是白费功夫，为难你们，要陪我死在这里了。”
“你的记忆没有被重置？”虽然是问句，池醉的语气却很肯定。
林东微微点头：“我的本能是复仇，在把仇人拖入地狱前，我不会忘记任何东西。”
“原来如此，”池醉不禁为他的心计感到叹服，“那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把所有真相告诉我？毕竟我们是被你连累的。”
林东不置可否：“你想知道什么？”
“第一个问题，你的复仇为什么失败？”
林东低低地笑了起来，目光平静：“当然是因为，我最大的仇人，还没死啊……”
“不对，林萍、彭松和汪始源都已经死了，难道……”
林东打断了池醉：“那如果我告诉你，当年害死我母亲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呢？”
池醉露出震惊的神色。
林东摇摇头道：“看吧，那些人太厉害了，这么轻易就能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无论是我母亲的死，还是那个畜生的罪孽。”
他露出回忆的目光，神情悲凉。
时间回到15年前——
20岁的林东得知母亲死亡的消息，已经是陈又晴遇害的两天后。
在合棺前，他见了母亲最后一面。
平时温柔如水的母亲此刻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满面青肿，哪怕上了妆，也能看出生前遭受过怎样非人的折磨。
那一刻，他和父亲的仇恨之心彻底点燃，誓要将三个人渣绳之以法。
没错，是三个人，不是两个。
如果说汪始源是彭松的狗，那彭松就是孙德兴的狗。
陈又晴的死，彭松并不是主谋。
彭松的父亲彭正华为搭上孙家花了不少心思，其中自然包括，将自己的儿子送去跟别人的儿子“做朋友”。
所以，在这三个人中，林东最恨的不是汪始源，不是彭松，而是孙德兴。
比起坏在明面上的彭松，孙德兴才是真的坏进了骨子里——
陈又晴遇害的那天晚上，恰好有另一个上夜班的人路过，目睹了整个犯罪现场。
第一次笔录时，他告知警察看到了三名罪犯。
可不到一天，他就改了口供，声称只看到两名作案者，并一口咬定这两人是彭松和汪始源。
任凭林往生怎么劝说，他都没有改口。
加上彭松和汪始源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陈又晴的尸体上也确实没有检测到孙德兴的指纹与dna，因此庭审过后，孙德兴无罪释放。
讽刺的是，卖完儿子，彭正华的生意竟越来越顺利，丝毫没有受到这桩丑闻的影响。
孙德兴的父亲也依旧身居高位，仕途坦荡。
所有人都过的很好，只有林往生和林东父子俩，日日活在悲痛的地狱中。
林往生对判决结果并不满意，他东奔西跑，搜集证据，不断上诉要求重审。
也许正是他的执着碍了某些人的眼，因为心虚、因为害怕、因为胆怯，他们联起手来，陷害了林往生，并将他残害致死。
说起这些事时，林东的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到一切仿佛与他无关。
可池醉觉得，他已经恨到了极点，恨得心都在滴血。
因为深恨，所以麻木。
池醉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接着问：“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对付林萍？她做了什么？”
“萍姨吗？说起来，我应该感谢她，是她让我知道了父亲死亡的真相。”林东淡淡道。
“她是我父亲的远房表亲，她刚来这里时，是我父亲帮她打点工作、打点房子，也是我父亲，一直阻止她跟鲁志海交往。”
“而我父亲死后，她家的经济宽裕了很多，我一直不愿意把她往坏的那面想，因为她在我父亲的葬礼上哭的很伤心，直到那天下午……”
“我在走廊里碰到提着刀的鲁志海，他说要去抓奸，我怕他冲动下做出什么伤人的事，就跟了上去，然后我看到萍姨和彭松父亲的助理坐在咖啡厅里聊天。”
“那一刻，我明白了一切。”
“幸好，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要复仇的意愿，开始还有人监视我，但平静地过了十几年，我身边的眼线越来越少，到现在终于完全消失。”
“于是我知道，复仇的时候到了。”
池醉接话：“所以你设计鲁志海杀了林萍？”
“不，”林东惋惜地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要萍姨的命，我只想让她永远活在名为鲁志海的地狱里，为她的所作所为赎罪，到她死的那一刻。”
池醉脱口而出：“你很仁慈。”
林东一怔：“仁慈吗？或许吧。”
池醉点点头，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杨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是林又晴女士资助的孤儿。”这次，回答的人不是林东，而变成了杨艳。
她走到池醉面前：“陈又晴女士遇害的时候，我才9岁，但林东没有放弃对我的资助。他和他的父母，都是我的恩人。”
“竟然是这样吗？”池醉有些吃惊。
他和薄冰猜测杨林或许是爱人，或许是要好的朋友，唯独没想到，两人是这种关系。
现在想想也真讽刺——
同样受到林东父母的恩惠，林萍与杨艳的做法，可谓截然不同。
善意需要用源源不断的爱浇灌，恶意却诞生的无比轻易。
林东看到的是无由来的恶意的滋生。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杨艳的存在，他才没有对世界失去最后一丝信心。
‘蛋壳公寓’就是最好的证明。
“三个问题够了吧？多余的我没法回答你，时间到了。”
话音落下，林东的身体就像受到某种冲击般，开始四分五裂。
正在这时，电梯的运转声响起。
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五楼。
“叮咚——”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林东抬头望去，而后僵在原地。
——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狂喜。
明天就能结束这个副本啦~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