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羽试了几个音才开始弹奏。
这琴的确是许久未弹，这几年他忙于征战，心中又常压着收复失地的重担，哪有什么心思自娱？
如今再次抚琴，最初生疏之后，曾经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只是陆鹤羽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这倒是从没有过的感觉。
第一次给黎木樨弹琴，他想展现出自己最好的技艺，但偏偏这一次又是阴差阳错，在他许久不曾抚琴的情况下，第一次重新抚琴有些生疏的时候面对黎木樨。
所幸他于琴上本就造诣不低，虽然许久未弹，但熟悉一下后便没了生疏之感。
一曲终了，小荷拍手惊叹，“好厉害，这首《凤求凰》真好听。”
陆鹤羽笑道：“小荷姑娘也懂琴？”
小荷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懂，不过徐先生弹琴也很好听，小时候徐先生经常弹琴给小姐听。”
陆鹤羽动作一顿，而后笑的有些勉强，“是吗？师叔教过木樨弹琴？这我倒是不知道。”
或许是没有了视线干扰，听力反而敏锐许多，若是平时，黎木樨绝听不出陆鹤羽语气里的异样，但如今她却觉得，陆鹤羽虽然在掩饰，但语气里还是有种醋意。
黎木樨一时有些愕然，不明白陆鹤羽这醋意从何而来。
这时小荷接话道：“徐先生的确教过小姐，不过小姐学了一阵之后发现自己更喜欢笛子，便缠着徐先生教她笛子了，我家小姐的笛子吹得可好了，徐先生都说小姐青出于蓝胜于蓝。”
陆鹤羽点头笑笑，看得出徐淮茗对黎木樨的栽培有多上心，君子六艺愣是一个没落。
他起身走到黎木樨身边，轻声问道：“不如下次，我们合奏一曲？”
小荷小心翼翼的推着黎木樨撒娇道：“小姐。”
黎木樨微微挑眉，“你什么时候，成了大将军的人了？”
小荷忙道：“小荷永远都是小姐的人！”
黎木樨自然也不会真认为小荷“叛变”了，她只是在逃避陆鹤羽的提议，现在的她，给不了陆鹤羽任何承诺。
黎木樨笑笑，“雨好像没那么大了，我们也出来许久，回府吧。”
不正面回答也是一种回答，陆鹤羽虽然平时懒得去谋算人心勾心斗角，但他毕竟是沈云笙的亲传弟子，这点事不会不懂。
但他说过，他不会逼黎木樨，相比于逼迫，他更愿意等，等黎木樨重见光明，或是解开心结。
虽然心中有失落，但陆鹤羽也十分理解黎木樨的想法，他轻声询问：“午时了，用了午膳再走？”
黎木樨起身摇头，“出来太久，我爹娘怕是要担心的。”
陆鹤羽点头道：“好，我送你们回去。”
黎木樨制止道：“不必了，还下着雨，别麻烦了。”
陆鹤羽轻叹一口气道：“虽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不是冲着你来的，但你现在这样，终究让人不放心。”
末了，陆鹤羽又加了一句，“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小荷姑娘和府上的车夫着想，他们跟着你，若是真有危险，岂非无辜？”
这倒是让黎木樨无法反驳。
她虽武功在身，可现在连自己行走都困难，若当真遇到危险，自保都成问题，何谈保护小荷和车夫？
“好。”
见黎木樨答应，陆鹤羽暗暗松了口气，他怕再次被拒绝。
黎木樨的每一次推开，于他来讲，无异于凌迟。
坐上马车，黎木樨轻轻靠着车厢默不作声。
小荷有些担忧，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陆鹤羽。
陆鹤羽只无言的蹙眉摇了摇头。
他也没有办法，如今除了等待云惟疏的医治，别无他法，甚至陆鹤羽也在想，若黎木樨的眼睛真的无法治好，会不会她真的承受不住。
小荷也没敢再问，三人一路无言的到了黎府。
下了马车后，黎木樨便直接开口，“多谢大将军，路上小心。”
这是根本不给陆鹤羽留下的机会。
陆鹤羽点头，虽尽力掩饰，但眼神中还是难掩受伤。
理解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
陆鹤羽能理解黎木樨的所作所为，但心里难受也是真的。
“好，你们先进去吧。”
小荷担忧的看向陆鹤羽，陆鹤羽无声的勾唇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小荷点了点头，扶着黎木樨回了府中。
待她们转了弯身影消失，陆鹤羽才转身离去。
回廊里，黎木樨其实转了个弯就停下了脚步，她知道，这里，从大门外看不到。
小荷心疼的道：“小姐，你明明也舍不得伤害大将军，又为什么总是拒绝他呢？”
黎木樨一双眼睛无神的睁着，静立廊下听着雨声缠绵。
“既然无法承诺，何苦耽误人家。”
“小姐，云神医不是一直再想办法吗？更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大将军他并不介意啊。”
黎木樨闻言自嘲的一笑，“他不在意，所以呢？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成为他的拖累吗？小荷，他前二十几年已经很苦了，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小荷不赞同的摇头道：“小姐，我虽然不懂什么兵法朝政之类的，也不知道徐先生以前教您的权衡利弊是什么意思，但小荷知道，若是换了小荷是大将军，最好的一定是我心里最想要的那个，至于别人怎么说，会不会有更好的，都不做数。”
黎木樨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一直当成没长大的小姑娘的小荷，竟是这么通透。
幽幽叹了口气，黎木樨无奈的道：“道理都懂，可当真放在自己身上，还是没办法释怀。”
小荷蹙着眉抿了抿唇，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大将军的执着与真意她作为旁观者都看在了眼里，想必小姐作为当事人感受的必然更加真切。
可小姐的顾虑她也能理解，自家小姐坚强惯了，便是如今双目失明，也是一直逞强不肯示弱，若让她成为别人的累赘，怕是比死还难受。
黎木樨站了一会儿，她如今身体还是有些发虚，雨幕中的凉气让她有些冷，她缓缓道：“走吧，我们去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