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九宫夜谭 > 第1章
    京城皇家佛寺不少,天宫寺便是最气派的之一。朱红墙,琉璃瓦,占地甚大,还带着一个园子,便是清都长公主居所。清都长公主自己虽有府第,却长年住在天宫寺中,要么便去行宫陪皇后。不日前,寺里又铸了一座释伽金身,用了十万斤赤金,六百斤黄金,裴明淮远远望去,也觉金光耀目。
    刚进内院,裴明淮便见着有个比自己年纪略长、相貌俊秀的男子自里面走出,微微一怔。那青年男子见了裴明淮,也是一怔,朝他见礼道:“裴三公子。”
    裴明淮皱眉,正要说话,清都长公主身边的女官白芷走了出来,笑道:“是三公子来了,快进来吧,公主殿下等着你呢。”
    清都长公主正对着铜镜梳妆,裴明淮进去道:“母亲,刚才那人是谁?”清都长公主回头,她年纪已不轻了,却仍是艳光逼人。“谁?哦,你说李冲啊。”
    “李冲?那就是李冲?”裴明淮道,“原来是母亲荐他的?我就说,这人说进中书学就进了。”
    清都长公主道:“瞧你这话说的,若是没本事,皇上会用么?再怎么说也是李宝的儿子,只不过,他们这家子啊……这李冲不仅才学出众,还颇有见地,我正想让你也认识下哪。”
    裴明淮道:“母亲,就算李冲有才,他有什么见地,你让他跟皇上说就是了。”
    清都长公主一笑,道:“你别跟我来甚么女子不得干政那一套,我们家不兴这个。皇上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他都不计较,你还来说。”
    “母亲,我不是这意思。你跟皇上亲,我自然知道。皇上即位的时候年幼,也是母亲辅佐,我也知道。”裴明淮道,“不过,您好歹给我爹爹留点面子,不成么?”
    清都长公主道:“我怎么没给你爹爹留面子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还要我怎么样呢?你爹爹的事,我不也装不知道?”说着瞪了裴明淮一眼,道,“你这孩子,真是心多。李冲有才,我原本还想让你们结识的,我看你现在看他,跟看对头似的!你在江湖上结交朋友,我向来都觉得是好事,你倒来管起我了。”
    裴明淮不语,清都长公主却笑了,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道:“一大早的,就来质问你娘了。你这是来怄我的么?上一回竟然当着皇上的面问赤霄的事,也亏你做得出来!”
    裴明淮道:“既然心里有个结,那总得问清楚。”
    清都长公主道:“凡事哪有这么多清楚明白的?你问了,又问明白了么?”
    “母亲,我有样东西要给你。”裴明淮道,“让人都下去吧。”
    清都长公主见他神色有异,便道:“都下去吧。”
    裴明淮取了半张锦帕,双手奉给清都长公主。“这是济南王自杀前,让我转交给母亲的。”
    清都长公主脸色微变,伸手接过。“你看过了?”
    “他就这么给我的,不看也不成了。”裴明淮道,“母亲尽管放心,明淮是您的儿子,总归是跟您一心的。看了,也当是没看到。慕容将军自然也深知此节,否则又怎会给我?”
    清都长公主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说罢道,“去,把那盏烛台给我拿过来。”
    裴明淮依言把烛台端了过来,清都长公主将那半张锦帕放在烛火上,眼见锦帕渐渐化为灰烬,出神良久,方道:“他死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问了母亲是否安好。”裴明淮道,“恕儿子直言,母亲,济南王死得冤枉。”
    清都长公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冤死的臣子,又何止慕容白曜一个?既为臣子,君主既要他死,那就得死。”
    二人一时无言,清都长公主道:“你这就要走了?”
    “还不是皇上催得紧。”裴明淮道,“陛下从前也就是提上一提,可最近却特别着意。这一回旨意已下,我必得要去一趟了。”
    清都长公主又叹了口气,道:“时候到了,也是得去了。”伸手按在裴明淮手上,“淮儿,你此趟去,一定小心。我心里……总觉得有些担忧。”
    裴明淮笑道:“母亲历来杀伐决断,不输男儿,听说从前先帝出征都带着你,是最疼你不过的。母亲有什么担心的?还怕你儿子应付不过来吗?”
    “我自然信得过你。”清都长公主眉宇间,颇有忧虑之色,“可是,盯着那物事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都不是等闲之辈。”
    裴明淮道:“皇上就一定要那东西么?照我看来,要治国安民,在德而不在……别的人想要尚可解,但皇上……他不应该看不明白。”
    清都长公主淡淡地道:“既然他叫你去,那你就去。你这趟准备带谁?让韩陵忳自麒麟官里面调些人手,一道去吧。”
    裴明淮笑道:“不必,我自己去就成了。人多了,反而坏事。”
    清都长公主道:“那可不成,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裴明淮道:“母亲什么时候变得像姑姑了,操心这操心那的!”
    清都长公主凝视他,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裴明淮道:“母亲若是要提点儿子什么,不妨直说。
    “淮儿,我知道你终归是心软的人。”清都长公主叹了一声,幽幽地道,“但这一回,你且给我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管死多少人,死的是谁,皇上要的东西,你一定要到手。”
    裴明淮怔住,竟不知如何回答。清都长公主凝视他,道:“听我的话,要狠心的时候,决不能留情。”
    裴明淮道:“但……”
    清都长公主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也不强求你甚么了,你毕竟还年轻,历练不够。你看着办罢。只是路上小心,切莫逞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件事,现今你可是明白了?”
    “这是真明白了。”裴明淮道,“上次在朝天峡遇见高人,真是觉着狠狠捱了个巴掌,儿子从此再不敢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清都长公主微笑道:“好,懂得自谦,才是好的。不过也不必妄自菲薄,那等高手百年也难得出一个,更何况,剑术绝世又如何,也总归是王公勋贵的掌中之物。南林赵处女,不过也是为越王所用,当作克吴国的工具罢了。”
    裴明淮道:“但总归是个大麻烦,我们现在一不讲权术,二不讲计谋,只能比真实本领,皇上旨意下得倒是轻松,我是想得头都大了。”
    清都长公主笑道:“我儿子这等聪明,有什么事办不下来的?”
    裴明淮苦笑道:“皇上这旨意我怕就办不了。”
    “有什么办不了的!”清都长公主笑道,“你就信我一回吧,这差事,没什么办不下来的。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裴明淮道:“我还想求母亲一事。”
    清都长公主道:“甚么?”
    “那个叫鸣玉的丫头,母亲准备如何处置?”裴明淮道,“已经是孤女了,母亲就恕了吧。”
    清都长公主笑道:“竟然敢下毒害你,车裂腰斩都难泄我心头之恨。”
    裴明淮道:“母亲,你都在佛寺里面住了多年了,你这话像是吃斋念佛的人么?”
    清都长公主道:“敢害我儿子,我难道还要对她手下留情?”
    “我不是好好的么,母亲就手下留情吧,”裴明淮道,“就当是替我积积德了。”
    清都长公主道:“只可惜那丫头的族人都早死光了,我要泄愤也无处可泄了。”
    裴明淮笑道:“母亲就少动些气吧,若是操心多了,可是容易老的。”
    清都长公主道:“你这孩子,倒取笑起你娘来了?”
    裴明淮笑着起身,道:“我走了,母亲平日里多念几卷经也罢了,您的脾气,实在是一点都不改。”又见着案上有几盒香,漆盒嵌绿,十分精致,与常见的大是不同,便道,“那是庆云送来的?那香倒着实好闻。”
    清都长公主道:“庆云的事,你是再不多想一想的了?”
    “是,我心意已决。”裴明淮道,“也请母亲周旋,对宜都王说上一说,庆云也早该嫁了,再等也是枉然,我不会跟她成婚。”
    清都长公主望了他,道:“淮儿,你可知道你这话说得有多绝情?”
    “母亲,你可以命我不娶谁,但也不能逼着我娶谁。”裴明淮道,“一次二次,我既知无缘,也断了念。但即便如此,我也绝不娶庆云。”
    清都长公主长叹一声,凝视他道:“情之一字,于你本是多余,我劝你一句,动心可以,且莫动情,否则后患无穷。”
    裴明淮道:“母亲已不是第一回 对我说这话,不知此感因何而发?”
    清都长公主正要说话,白芷进来道:“公主,琅琊王妃来了。”
    “请她进来。”清都长公主道。裴明淮道:“那我先走了。”
    清都长公主道:“既然她来了,你便也见见。从前我跟武威长公主极好,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
    一个女郎走了进来,这女郎美得甚是特异,五官轮廓比常人略深,肤色极白,竟似半透明一般。头上一支金雀步摇,摇摇晃晃,饰物华丽之极。见到裴明淮,女郎笑道:“是明淮啊,我是好久不曾见你了。”
    裴明淮道:“见过王妃。”
    清都长公主道:“宜琦,今儿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我那夫君得了些有趣的物事,又逢生辰,想宴请宾客,不知公主给不给这个面子?”女郎笑道。
    清都长公主道:“你都亲自来请了,我难道还能不去么?”对裴明淮道,“你去吧,我跟宜琦说话,想必你嫌烦。”
    裴明淮一笑,朝琅琊王妃一礼,走了出去。苏连正在外面候着,见了他便道:“琅琊王妃也来了?”
    裴明淮哼了一声,道:“这女子厉害,大凉沮渠氏皇族尽数被先帝诛杀,连进宫为妃的公主也被赐死。只有她如今还风生水起,处处逢源。平原王谋逆,竟然没牵连到她,全没她一分事儿,我真真觉得奇怪。”
    苏连笑道:“不仅是她了,还有她孪生姊姊沮渠宜琼,这两位武威公主可是本朝仅一例能以异姓袭母爵的公主,这份荣宠,也只有她二人有了。”
    裴明淮道:“那也是先帝看在武威长公主助他破了大凉的功劳上。可现在的皇上,又是为什么这么宠她们两姊妹呢?大魏与沮渠氏不说是不共戴天也差不多了,沮渠宜琦和沮渠宜琼姊妹二人跟平原王一母同胞,偏她们颇得皇上和母亲宠爱,真不明白武威公主这两姊妹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
    苏连道:“公子问我?”
    裴明淮道:“这里就你跟我,不问你问谁?”
    苏连眼望寺中那尊新建不久的释迦牟尼金身立像,此时阳光正好,那金身闪闪生辉,耀得人眼花。天宫寺里香烟缭绕,一派祥和,便如仙境一般。“谁叫沮渠氏的女子都是天仙绝色呢?公子虽说素来不理会宫中的事,也该知道,还有位沮渠氏的公主在宫中为妃呢,而且还有个儿子。”说罢叹了口气,道,“我看当皇上也诸多无奈,娶的公主多是敌国的,还得跟她们作夫妻。”
    裴明淮道:“你这是在胡说什么!”
    苏连道:“公子为何突然如此在意武威公主?”
    “上一回,在沈府发现的那封书信,虽说已被烧毁,但隐隐还看得出几个字。”裴明淮道,“我后来一直在想,那个像‘马’的字,难道……”
    苏连失声道:“公子疑是指的司马氏?!”
    “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琅琊王司马氏了。”裴明淮皱眉道,“沮渠宜琦嫁的便是这司马金龙,今日见到她,我不由得又多想了几分。沈家一案,背后必定还有主谋。”
    苏连道:“司马氏虽是晋朝皇族,如今也……”
    “他们投向大魏,还不是因为南朝宋帝疑心,再不走就得被杀了。”裴明淮道,“南朝为何疑心他们?总该有些影子吧?”
    苏连不语,半日道:“好,我定当留心。”
    “也不必冤枉好人。”裴明淮盯了他一眼道,“更不必大张旗鼓。”
    苏连笑道:“是,阿苏知道。”
    “我就希望你是真知道,不要光答应着。”裴明淮道。苏连叹了口气,道:“公子这一趟,真不要我随你去么?唉,好事都轮不上我。”
    裴明淮道:“荒山野岭,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好事?对你好呢,让你留在京城,你倒不领情了。”
    苏连笑道:“那我就领公子这情了,公子一路上多加小心。沮渠姊妹面子大,这差事我怕也办不出个结果来,还是等着公子早日回京吧。”
    裴明淮这一路上越走越是偏僻,这份偏僻比起益州朝天峡,却又不一样了。朝天峡乃蜀地天险,本来就难以住人,人烟稀少是正理。可这锁龙峡,本来水面甚宽,看起来也甚平静,按理说应该水产丰富,旁边的村子也该是不愁生计才是,可裴明淮走过来,却没见着一家人下水打渔的。
    越往里走,那锁龙峡就越窄,水流也越来越湍急。裴明淮连着经过几个村子,都见着在办丧事,心中觉着古怪,便拐进村头,想进去问个究竟。就在这时候,裴明淮看到了一个人,却是真正的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吴震?”裴明淮奇道。他自己在京师都没敢耽搁,急急地便往此处赶了,没料到吴震竟然比他还快?
    吴震见了裴明淮,脸上神色一言难尽,道:“我还要问你呢,裴三公子,你不是在京城么,怎么说跑就跑到这偏僻地方来了?”
    裴明淮问道:“你来做甚么?”
    “我还能来做什么,查案!”吴震理直气壮地道,“这锁龙峡出了怪事,一连死了数人,这地方上哪里料理得了!一直报到刺史那里,案子又到了我手里……”
    裴明淮道:“你就胡说吧,就算到了刺史那里,也没这么快能到你手里。”
    吴震瞪他一眼,道:“泰州刺史是我朋友,找我帮忙,不行么?”
    裴明淮想了一想,泰州刺史他也不熟,吴震说是,那自然就是罢。道:“好,你吴大神捕真是脚程快。什么案子,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奇案。”吴震一本正经地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没人帮忙呢。”
    裴明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帮忙?我来帮你的忙?你的手下呢?”
    “一个个都笨得只会抓人,不如不带。”吴震笑道,“怎么样,来都来了,一起去看看?”说着朝裴明淮从上到下看了一眼,笑道,“我还忘了问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少管闲事。”裴明淮道。吴震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跟人有约,对不对?”
    裴明淮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吴震笑道:“我既有神捕之名,怎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得孔周三剑,不仅能得王莽藏金,还能得九鼎神器,这话江湖上流传多少年了!上次在塔县见到祝青宁手中承影剑,又想到九宫会对找宝藏那兴趣是异乎寻常地大,我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你抢了祝青宁的承影剑,他要不找你一起来,你会还给他?”
    裴明淮只觉得什么话都被吴震一个人说光了,索性不开口了。吴震瞅了他一眼,道:“前些时候,江湖上便传朝天峡天心殿便是宝物所在之地,你不也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村里就有几个人奔了出来,为首一个中年汉子满脸惶急,叫道:“吴大人!”
    吴震问道:“姚兴,出什么事了?”
    “吴大人,又有船回来了。”姚兴急道,“昨天有个外来的人,不听我们劝阻,非要进锁龙峡!他给我们钱,说我们的船不错,非要借我们一艘船。这不回来了?不过,他,他还没死,居然还有一口气!”
    吴震一听,也不多问了,叫道:“他在哪里?”
    一艘小船里面躺着个壮年男子,紫红脸膛,身边佩剑,看来是会武的。这人只剩了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裴明淮一看便觉得诧异,这人身上并无伤痕,面色如常,也不像是中了毒,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就是要不行了。
    吴震把那人扶了起来,一掌抵在他背上,输了些真气进去。那人慢慢张开眼睛,吴震大喜,忙问道:“快说,你在里面遇上什么事了?”
    “鬼!鬼!……”那人脸上惊恐之极,叫道,“到处都是鬼!水鬼!水鬼……水鬼……”
    说到此处,便头往下一垂,已然停了呼吸。吴震叹了一口气,将那人轻轻放平,道:“好歹这一个还说了两句有用的话。前面出来的,都是尸体,而且我居然都看不出来他们是怎么死的。”
    姚兴身边另一个汉子颤声道:“一定是被水鬼给吓死的!”
    吴震摇头道:“若是没这个人,我也能将就着信了。可这个人……分明不是吓死的,这不还是有一口气撑着出来吗?”
    裴明淮道:“那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一会把几具尸体弄到一起,我细看看。”吴震道,“我就不信有查不出死因的尸体,要么就是伤在极不易发现的地方,要么就是极少见的毒药。记得那个桃花姬么?她用的一味毒药,就出奇在让人看不出是被下毒而死的!”
    裴明淮道:“是,你吴大神捕自然是懂得多了。现在能给我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么?”
    吴震对姚兴道:“姚兴,这位是裴公子,我的好朋友,你给他讲一讲,一点细节都不要漏。”
    姚兴道:“是,吴大人。裴公子,我们这上上下下的村子,都是以采摘珍珠为生……”
    “珍珠?”裴明淮道,“这水下面有珍珠?”
    姚兴道:“不错。我们这里有一种蚌……”说罢左右一看,在水里捡起了一只河蚌,双手捧着道,“公子请看,便是这种,又叫珍珠蚌。珍珠蚌不是处处可长的,我们这处倒是不少。”
    裴明淮朝那村子看了一眼,实在没一点富裕样子,家家都是茅草屋。便道:“既然有珍珠可采摘,你们这村子,怎么如此……”
    吴震哈哈大笑,道:“明淮,说起来你也不是第一天在江湖上跑的,怎么说起话来,还这么不食肉靡。”
    裴明淮不悦道:“那你倒告诉我缘故?”
    “再能采多少珍珠,难道还能是自己的?”吴震道,“有这样的营生,不要说太守了,连刺史都会盯上。官员无俸,不搜刮还能怎的?啊,都像你老师那般清廉,家徒四壁,最后还是皇上看不过才另行赏赐的?珍珠自己是留不下来一颗两颗的,而且这般下水的时日长了,定然会得病。”
    裴明淮道:“锁龙峡里面不能打渔?”
    “不知道为什么,锁龙峡里面从无鱼虾。”姚兴叹道,“这地方又不能长什么有出息的东西,要是没有这珍珠蚌,我们怕都活不下来了。”
    吴震道:“你且说说最近的事。”
    姚兴道:“是。”想了想,道,“是从我们村里有人在锁龙峡发现了金子开始的。其实,我们这里一直都有这个传说,说是前朝不知何年何月,有个甚么国的皇帝,打仗打败了,逃到此处。他虽然败了,但还是带着很多黄金。可是,他们坐船经过锁龙峡的时候,船翻了,那地方从来就是有去无回,所有人都死了。他们带的宝贝,也埋在锁龙峡下面了……”
    裴明淮道:“也就是说,你们村里人找到的金子,就是当年这些黄金?黄金这么重,也会浮上来?”
    姚兴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们进去找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黄金掉进船里给带出来了。又好巧不巧,遇到了来收珍珠的官府的人。这消息就传开去了,大家就眼红了,一个个地都坐着船进去找金子。然后就……一个个地死了……”
    裴明淮皱眉,道:“那第一个找到金子的人呢?他是你们村子里面的人?”
    “他是邻村的,今天还来参加丧事了。也不是找到的,唉!”姚兴道,“公子可是想见见他?我去唤他过来。”
    裴明淮道:“也好。”
    姚兴一走开,裴明淮便对吴震道:“原来刺史找你,不是为了破这案子,反倒是为了黄金?”
    “你这话说得!”吴震道,“此事诡谲,我自然想来查上一查。我对黄金殊无兴趣,什么时候我又是贪心的人了?”
    这话裴明淮也答不上来,只道:“你信么?那些鬼话?什么前朝国君死在这锁龙峡中,化为冤魂……也不知是哪一朝的国君?”
    吴震叹道:“先帝一统北方之前,有多少国君,你数得清楚么?日夜更迭,一年数变。不过,若真心想查,倒是可以去细想想,是不是真有哪一朝的国君战败了经过此处。我不熟,你呢?”
    裴明淮皱眉不语,这时只见一个男子快步而来,见了吴震和裴明淮,陪笑道:“是二位官爷找我问我?我是姚干。”
    裴明淮甚是好奇,看了看这人,二十多岁年纪,肤色黝黑,就是寻常的渔民模样。吴震嗯了一声,道:“我且问你,你究竟是在何处找到金子的?你进锁龙峡,有没有遇到什么怪异之事?为何别人都死了,就你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姚干眼中忽露出诡谲之色,笑道:“那是因为他们不懂规矩。”
    这姚干本来长得模样憨厚,此时这神情,裴明淮和吴震看着都觉有些寒意。本来还有阳光,此时突然被云给遮住了,那水都是灰蒙蒙的,寒意森森。“二位大人,我们这处,有一个自古便传下来的规矩。只是日子久了,大家都给忘啦。凡要进锁龙峡深处,一定得先焚香礼敬,还得要有祭品,才能平安返回。”
    吴震道:“自古传下来的规矩?可有什么说法?”
    “这我也不知道。”姚干道,“只是从小便知道了,这里的人,原本也都知道,只是锁龙峡深处不见天日,又极险要,非驾船精熟之人不能进。既然难得进去,那规矩自然也是被淡忘了。”
    裴明淮问道:“不见天日?那你又是如何找到金子的?”
    “不是找到的,公子。我就是进去捞珠子的,唉,外面的捞得比长得快,今年都没捞到多少,交不了差,我们都愁得很,不知道怎么办。”姚干道,“我进去又出来,船里面便躺了一饼金子,一定是被江水给抛进去的。”
    他脸上现出怅然之色,又道:“可是实在运道不好,一出来就遇到官府的人,知道我进去捞珠了,都等在外面呢。我还没留意到船里的金饼,他们反倒看见了。金子没了,唉,我倒还白赔了一头羊。”
    裴明淮道:“你杀羊当祭品?”
    姚干道:“是,公子,必须要杀羊。而且……”他眼中又突然现出了方才那诡谲之色,“若是真想进锁龙峡最里面,是得要将人牲沉入水底的。”
    裴明淮和吴震都盯着他,吴震道:“人牲?如今还有?”
    “这些年已是没了。”姚干叹道,“不过,咱们这就要进锁龙峡去,所以几个村子里面都商量着,说得好好祭祀一回。”
    裴明淮道:“人牲何来?难不成几个村子商量好了选一个?”
    姚干忙道:“不不不,是大家凑钱,去买一个。”
    裴明淮道:“那有何区别?”吴震在旁边撞了他一下,道,“那买回来没有?”
    姚干道:“去买了,还没买回来呢。虽说这些年日子好过多了,卖儿卖女的不多了,但想要买,总归买得到,隶户也有能买的。”
    裴明淮皱眉,吴震又在旁边扯他,问道:“那锁龙峡到底是有什么古怪,连你们祖祖辈辈在此地的,都不敢擅入?”
    “公子,即便没鬼神之言,锁龙峡也是极险之地。”姚干叹道,“我驾船的本事极精,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本事。可锁龙峡,这名儿听听,连龙这样的神物都逃不了,我们这些凡人……里面狭窄之极,仅容一小船通行,而且只要进了里面,就是黑漆漆的一点都不见光。下面全是浅滩,礁石十分尖利,船底只要一破,便绝无生路。”
    裴明淮道:“既然如此,你能出来,实在是不一般了。”
    姚干笑道:“若论起驾船的本事,这村子里面的人,比得过我的还没几个。我也是横了一条心的,反正也是苦,苦到底了也就是死,葬身锁龙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是龙,我是虫,死在那倒也好,不分是龙是虫了。”
    见二人无话再问,姚干便走了。裴明淮道:“这人说话比你还逗。”
    吴震若有所思地道:“你觉得这人说的,有几分可信?”
    裴明淮笑道:“你吴大神捕什么都疑的毛病,越来越重了。怎么,你怀疑他说的不是真话?”
    “半真半假,才最能让人信。”吴震道,“不管怎么说,他是唯一一个进了锁龙峡活着出来还得到了黄金的,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怀疑了。我倒是真想进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
    裴明淮道:“想必这几个村子里面的人,不日也要冒险进去。这黄金的诱惑,可比什么都大。”
    吴震道:“你是说,他们若买到了人牲,便会进去?”
    “对。”裴明淮道,“而且一定是马上进去。要不,我们也进去看看?”
    吴震道:“你疑里面的金子便是王莽藏金?刺史到手那饼我见过了,上面磨蚀得不轻,看不到什么刻字,没法下定论。可他们不会让我们跟进去的,你我总归是官府的人,他们怕我们会像上次一样,拿走他们的金子。”
    裴明淮道:“你我还怕他们不成?”
    “在别的地方自然不怕,但若是进了锁龙峡,那就不好说了。”吴震笑道,“裴三公子,我总觉着你最近脾气变大了,也不如以前谨慎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裴明淮自然有事,但这事也不能对吴震说。只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别露身份。”吴震笑道,“我自有办法。”
    裴明淮道:“总不能真让他们杀个人作祭品来祭祀。”
    “这倒是个麻烦事。”吴震皱眉道,“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杀,我们去问问。若是走到锁龙峡里面再杀,倒也还好,到时候救下来便是了。若是在外面杀,那我们总不能看着吧?”
    “……”裴明淮不知如何作答,忽见村子里面有烟冒起,道,“他们是在做什么?”
    “说是要请僧人来念经超渡,毕竟死的人太蹊跷,人人都怕。”吴震摇头道,“唉!一面是念经超渡,一面是杀人祭祀,有趣,有趣!”
    裴明淮默然片刻,道:“世人皆如此,又有何出奇之处?”
    吴震笑道:“我看他们请来念经的僧人,必定也不是什么有德之僧。”
    可见到那诵经的僧人的时候,吴震瞠目结舌,只有苦笑,看着裴明淮道:“这回我承认,我是自打嘴巴了。不但是有德之僧,还是真正的高僧。只是,他怎么跑到这地方来了?这小地方,如何容得下这尊大佛!”
    那青年僧人一袭白色僧衣,唇边含笑,见了二人一揖道:“原来是三公子,还有吴大人。”这僧人容貌俊美之极,且气度极其高雅,整个人身旁都似有淡淡光华,那村子里面的人,都不敢跟他走得太近,生怕亵渎了这位高僧。
    吴震回礼,笑道:“是昙秀大师。此处与邺都相隔何止千里,大师怎的到此处来了?”说罢朝裴明淮看了一眼。
    昙秀微笑道:“三公子还记得么,上次见面,我向你讨了一份文牒?”
    “那是大师看得起了。”裴明淮道,“我也没细看,原来大师是要到此处来?不知这里有什么寺庙,能劳动大师亲临?”
    昙秀道:“公子不知道?”
    裴明淮道:“不知,请大师赐教。”
    吴震在旁边道:“我说明淮,你们在这里一唱一和,要把礼做到十分么?有话就说,你们这么说下去,我们再说一个时辰,也说不到重点。”
    昙秀微笑道:“吴大人说得是。此处确实有所寺庙,年久日深,也不知唤作什么名字。寺里有位高僧,听说医术绝世,我便是来朝他讨教的。”
    裴明淮道:“还有这事?那昙秀大师也替我引荐一番,我倒也想见见这位高僧。”
    昙秀道:“这是自然的事,公子若有心,自然能见。”
    吴震忍不住又道:“你们不要公子来大师去的行不行?你们熟我又不是不知道,在我面前何苦来。”
    昙秀笑道:“吴大人是爽快人。”又道,“我先替亡者念完这卷经,再跟二位相叙。”
    吴震道:“自便,自便。”
    昙秀自去诵经,吴震把裴明淮拉到一旁,悄声道:“他怎么来了?他可是千金难请,怎么会到这地方来?这,这,大有问题啊!”
    裴明淮不耐烦地道:“又要说你吴大神捕最常说的话了吧?非奸即盗?”
    “我的话都被你说完了。”吴震抓了抓头,拉了姚兴,低声问道,“老姚,你们是怎么请到这位大师的啊?连京都里面的达官贵人,要请他都不易的。”
    姚兴道:“昙秀大师去寻惠始大师讨教医术,路上到我们村子里借宿。听说我们村里有人死了,想请人念经超渡,昙秀大师心慈,就答应替我们诵经,真真是有道高人,香资一毫也不要。”
    裴明淮不由得一笑,吴震也跟着笑。吴震道:“把你们这几个村子的钱全凑起来,你们也请不了他。这可是真正的高僧,连皇家寺庙祈福,都是请他去的。”
    姚兴喜道:“是么?那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啊。我们做了些素斋,二位大人要是不嫌弃,就过来用点?”
    这都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要是不用,那得吃什么?吴震忙道:“好,好,有什么好嫌弃的,倒累了你们了。”
    裴明淮道:“好歹等着昙秀诵完了经来,你一个人吃,好意思么?”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吴震道,“又不是宫里开宴,哪来那么多礼数!你不吃你就不吃,我可去了!你们够熟的,那不经常在一起讲经谈说么,一说就是一晚,又哪来这么多礼了!”
    端上来的素斋居然还不错,吴震将一味八珍豆腐吃了个底朝天,道:“味道还真不赖。难不成我是饿慌了?”裴明淮懒怠理他,问姚兴道:“那位惠始大师,一直就住在那寺里面吗?”
    “来了很多年了。”姚兴想了想,道,“太平真君年间就来了。本来那寺庙是荒废了,惠始大师来了后,一个人就住在那里。他医术极精,常常上山摘药草,替周围的人治病,大家都敬重他得很。”
    裴明淮若有所思地道:“太平真君七年?……”
    姚兴苦笑一下,道:“我们这里荒僻,那些……那些毁金身杀沙门的事,倒是,倒是没多少。只是以前的僧人过世了,所以才荒废了,倒不是为别的。”
    姚兴走开后,吴震低声道:“看起来,那惠始大师是在先帝法难的时候逃到这里来的?想必他也是个有名的高僧,逃到此处避难的。只是……只是后来,他为何一直留在这里了?”
    裴明淮淡淡地道:“你都说了是高僧,在这里济世救人也是一样,在深山跟在尘世,不都是一回事?”
    吴震瞅了他一眼,道:“是,你裴三公子精研佛理,你这道理,我可是不懂了。”
    这时昙秀已然诵完经,众人正在烧纸,闹得乱哄哄的不堪。昙秀过来坐下,笑道:“二位在说些什么?”
    “我说啊,你这么念一通,就真能超渡么?”吴震道,“我总是心里疑惑,今日还望大师释疑啊。”
    昙秀淡淡一笑,道:“佛法高深,本非常人能知,我自己常常都觉着读不通,想不明,夜里总觉着浑浑噩噩,便如那佛前的长明灯一样,似明似昧。常人又怎能懂得那些精微奥妙之处?”
    吴震道:“是了,那我就想请问大师,为何那么多人肯信呢?日日里念经拜佛,又并没什么好处,为何还是拜个不休?”
    裴明淮道:“吴震,你这是要抬杠了?”
    昙秀道:“无妨。”对吴震道,“吴大人,你可知佛法是何时在我中土盛行起来的么?”
    吴震一呆,道:“那不就是这几百年么?”
    “是了。”昙秀道,“这数百年来,群雄并起,在中原大地争斗不休,杀得血流遍野,一朝又一朝更迭不停。照吴大人看来,最遭罪的是谁?”
    吴震苦笑道:“那还用说,自然是百姓了。”
    “吴大人说的是,最遭罪的定然是百姓。”昙秀道,“可百姓又如何有反抗之能?既不能反抗,那便只有信佛了。”
    吴震道:“可即便是信了,也不能让日子太平一点,好过一点。”
    昙秀笑了一笑,道:“这辈子不能,下辈子或者就能了。”见吴震张嘴要说话,道,“只要有个念想,哪怕今世活得再苦,也能有个盼头。吴大人不是寻常百姓,更是性格刚毅,自有一番自己的想法,不会为俗念所苦,但寻常人,是不会跟吴大人一样的,更多的便是随波逐流,任凭宰割,苦到了极处,也只能守着这一点来世的念想了。吴大人试想,若是连这一点念想都没了,那这日子,还有什么活头呢?”
    吴震道:“日子苦到了极处,那便不必忍了。”
    昙秀一笑,朝裴明淮看了一眼,裴明淮道:“吴震,你这嘴也没遮拦的。”
    吴震也知失言,笑道:“在下领教了,大师果然是高人。”
    昙秀伸筷夹了一片竹笋,淡淡地道:“不知吴大人有没有看过那几位死者?”
    吴震精神一振,道:“看过,不过还没细看。怎么,昙秀大师有什么发现?”
    “在吴大人面前,怎么敢班门弄斧。”昙秀笑道,“那几位村民,都不是什么吓死的。哪有什么鬼,能吓死人呢?”
    裴明淮道:“这话有意思,那依你说,什么才能吓死人?”
    昙秀看了他一眼,道:“能吓死人的,自然是人了。”
    吴震道:“明淮,你别打岔。大师,你且说说,若不是吓死,那是怎么死的?”
    “吴大人,是中毒。”昙秀道,“你不识得这毒倒也不奇怪,那是一种西域来的奇毒,我以前跟西域一位胡僧谈经论法,听他细说过。据他说,此毒是以一种奇花炼制,若是人闻到了,便会见到鬼怪。”
    吴震恍然道:“啊,其实还是吓死的,只不过是被自己想出来的鬼怪吓死了。”
    裴明淮已经打算起身走开了,昙秀倒是好脾气,淡淡一笑,道:“不错,但这鬼怪也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中了那奇毒,才会见到鬼怪。”
    裴明淮道:“这毒叫什么名字?”
    昙秀道:“他说是叫拘毗陀罗,是梵语,究竟是什么花,我也不清楚。只是……”他面露迟疑之色,裴明淮问道:“怎么?”
    昙秀道:“我向这里的人打听那位大师的事,他们告诉我,那大师相貌与中原人不同,高鼻深目,想必是位胡僧。”
    裴明淮道:“那又有什么稀奇?邺都的西域高僧,不也多了去了。”
    昙秀道:“可是,一位胡僧在此处呆了数十年?你不觉得有些古怪?还有这毒药……”
    吴震叫道:“你是怀疑那位僧人?我说昙秀,我这神捕也不要当了,直接让给你好了,你这也想得太快了。”
    昙秀一笑,道:“你这是夸呢?”
    这时只见有辆马车,自山路上行来,一直进了村子里。村民们见着那马车,看起来都颇兴奋的样子,围了过去。吴震还在吃他的素斋,抬头看了两眼道:“难道是他们去买人,买回来了?这可难办了,明淮是一心想随这几个村子里的人进锁龙峡,不想得罪他们。但若他们要杀人作祭品,又绝不能不管。昙秀大师,你说如何是好?”
    昙秀笑道:“吴大人既然问我,是不是有主意了?”
    “若他们今日要杀,你就说时辰不对日子不对什么的,拖上一拖。”吴震笑道,“他们敬重你,想必是会听的。”
    昙秀皱眉道:“你这是要我打诳语了。”
    吴震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比你念一百卷经都有用啊,大师!”
    裴明淮一直没开口,这时道:“我过去看看。”
    昙秀道:“我也吃完了,我与公子一道吧。”
    “我再吃点,你们先去。”吴震还在对付素斋,裴明淮皱眉道:“你到底还要吃多久?”
    吴震把筷子搁了下来,道:“好吧好吧,一道去。”
    裴明淮走到那马车前,帘子半掀了起来,能看到车里坐着个人。吴震也走了过去,只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腕脚踝都被绳索缚住,眼上也蒙着青布,虽然衣衫褴褛,但肤色白皙,露出来的半张脸也看得出模样清秀,眉间有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吴震甚是诧异,“咦”了一声,低声问裴明淮道:“最近有哪家出事了?”
    裴明淮两眼还盯着那少年看,道:“什么?”
    “我问你最近有谁家出事了,有家人沦为隶户的。”吴震压低声音道,“这孩子看起来不是穷人家的。不过若是那样倒麻烦了,穷人家孩子救了给些钱便是,若是罪家的孩子……”
    裴明淮笑了笑,这一笑却有些古怪,道:“你倒心好,不过这一回,你少管闲事,用不着你操心这许多。”
    吴震道:“什么?你不打算救?你平时不是最好管这些闲事的?喂,你也不能见着不是姑娘,就不怜香惜玉啊。”
    裴明淮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昙秀一直在旁听着,见裴明淮气得走到了一旁去,便对吴震笑道:“吴大人,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件事?”
    吴震道:“什么?”
    “我实在想知道,你是怎么在官场上活到今天的。”昙秀说完,便走开了,吴震喃喃地道:“嘿,和尚也来教训我为官之道了,今儿真是活见鬼了。”
    昙秀自去焚香,又与那些村民说了几句话,回来对吴震道:“吴大人,你是白操心了。他们说了,三日后进锁龙峡,而且时辰也得算准。”
    吴震奇道:“什么?那是黄道吉日么?”
    “不是,说是依天象什么的,他们也不愿细说。”昙秀道,“难不成你杀人,还得要选黄道吉日?”
    吴震啧啧道:“从你口里说杀人二字,都变得云淡风清了。”
    昙秀笑笑不语,吴震又问道:“那这三日,大师你又要到何处去?”
    昙秀奇道:“经也诵完了,超渡也超渡了,我自然是要继续办我的事啊。”
    吴震道:“去找那个什么惠始大师?”
    昙秀道:“正是。吴大人呢?”
    这一问还真难倒了吴震,扬声道:“明淮,你准备怎么着?”
    裴明淮道:“不是三日后才去锁龙峡么?这三日,我们本来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昙秀,我跟你一起去见那位高僧吧。”
    昙秀对他瞅了一眼,道:“你不是跟人约么?”
    “我约的人若到了,自然会见到。”裴明淮道,“我横竖也无事,就跟你一起吧。吴震,你是要跟我们一道,还是留在这里继续查案?”
    吴震道:“这里已经没什么好查的。我水性再好,也不如这当地人。”见村中人将那个买来的少年抱下了马车,那少年赤足,连鞋都没穿,叹道,“怕这孩子跑掉,这地方就算是让他跑,也跑不掉,石头利得跟刀尖一样。这样的深山,若不认得路,一定会被狼给吃掉。”
    “怎会让他跑掉,这三日会得好好供着的,这可是花钱买来的人牲,一根头发都不会伤到。”昙秀笑道,“吴大人不必担心,不过若是吴大人有事,就只管去办吧。”
    “我心里七上八下。”吴震道,“这地方透着诡异,说不出来,但就是觉着不舒服。我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要走,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