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双璧 > 第97章 不疑
    明华裳怔了怔,瞥了眼国子监祭酒,敛衽给谢济川问好:“谢舍人。”
    谢济川轻啧了声,缓步朝明华裳走来:“二妹妹,才?几天不见?,便和我这?般生疏了?”
    谢济川的话似不满似埋怨,偏语气如撒娇一般,让人发作不得,哪还有他惯常的疏离冷淡?黄家众人谁也没想?到谢济川竟然和明华裳这般相熟,齐齐怔松。
    黄祭酒都有些反应不及,他自诩名流,眼界十?分?高,来往一定要是清流名士才?行。谢济川出身陈郡谢家,才?华横溢,风流疏狂,他不答题而落榜探花的事迹传开后,并?没有影响他的名声,反而在文人圈中引为佳话,如今谢济川在东宫为太子起草诏书,可?以说方方面面都满足黄祭酒的结交要求。
    今日难得请谢济川到府做客,黄祭酒高高兴兴回府,进门后却听?到夫人领外人进来,还把那个不孝女的院落打?开了。黄祭酒当即暴跳如雷,京兆府的人纠缠了许久,如今竟还闯入他的家,简直无礼至极!黄祭酒立刻让人将不速之客赶出去,没料到谢济川听?到后却很感兴趣,执意要跟过来看看,甚至还旁若无人地和这?个女子打?招呼。
    黄祭酒诧异地望了他们一眼,问:“谢舍人,你们……”
    谢济川笑着转身,道?:“见?到了故人,一时得意忘形,让祭酒见?笑了。这?是镇国公府二娘子,我和她的兄长景瞻乃至交好友,她便如我的亲妹妹一般。”
    黄祭酒嘴唇动了动,谢济川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追究明华裳强闯黄家,要不然就是不给谢家乃至东宫面子。
    黄祭酒忍不住瞧了谢济川一眼,京城里家族那么多,细数起来许多都有亲戚关系,谢济川对他真表亲姐妹也态度平平,为何对一个朋友的妹妹如此上心?
    他方才?那话隐隐有些示威的意味,可?不止是帮朋友妹妹撑腰这?么简单吧。
    黄祭酒虚假地笑了笑,说:“原来是明娘子。这?个院落黄家废弃已?久,早就该清理了,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招待贵客?谢舍人和明娘子请这?边来。”
    谢济川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就喜欢在这?种废弃的地方待着。二妹妹,你来做什么?”
    明华裳默默卷紧手?中的画像,说:“二兄想?拜访祭酒,可?惜祭酒一直没空。但长安里的命案耽误不得了,我便斗胆托黄夫人带我进府,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凶手?的消息。”
    黄祭酒最忌讳人提起他的“污点”,但明华裳偏要当面捅穿。黄夫人和丫鬟都捏紧帕子,心惊胆战觑黄祭酒的脸色。
    黄祭酒的表情确实很不好看,但明华裳不怕。她是外人,黄祭酒不可?能对她怎么样,但把她送走后,黄夫人和丫鬟肯定少不了一顿责罚。
    事情因她而起,明华裳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将代价推给黄夫人。她偏要当面戳穿黄祭酒的伪善,耽误办案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看看祭酒还敢不敢发作。他若是不敢承担这?么大的罪名,就没有理由责罚黄夫人了。
    果然,她说完后黄祭酒脸色阴沉,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大发雷霆。谢济川不动声色扫了眼明华裳,依然笑着道?:“那妹妹问到了吗?”
    “还在问。”
    “我陪妹妹一起。”谢济川说完,黄祭酒狠狠皱眉,他正要插话,谢济川轻飘飘道?,“陛下命太子监理此案,若是年前不破案,不光京兆府,东宫、刑部、大理寺,全都要受牵连。我身为太子舍人,自当为殿下分?忧。”
    谢济川的话挡住了黄祭酒所?有反对,他再自命不凡,也只是一个有名无权的国子监祭酒,哪敢得罪半个朝堂的实权官?黄祭酒只能忍住不喜,装模作样道?:“这?是自然,为君分?忧是我们臣子的本分?。夫人……”
    黄夫人愣了一下,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把人都叫来,供舍人问话。舍人需要什么,想?问什么,你们都全力配合。”
    黄夫人无声望了他一眼,垂眸温顺应下:“是。”
    有了黄祭酒这?个家主首肯,明华裳终于不用再藏头露尾。她问了好几个丫鬟,一点点勾勒雨燕的模样。
    雨燕是黄采薇的贴身丫鬟,四年前跟随黄采薇去青山寺上香,被凶手?所?杀。黄采薇乃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而雨燕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所?有人,包括京兆府,都对她的死?漠不关心。整个案子被命名为黄采薇案,相关卷宗足足有六卷,但其中关于雨燕的部分?,都不足一页。
    明华裳唯有在黄府下人口中,才?隐约窥见?当年那个同?样年轻,同?样可?爱,却因为身份之差被湮没在小姐光环下的十?五岁女娘。
    明华裳修修改改很久,怎么画都不满意。她又将一页废稿扔掉,叹道?:“画画好难。”
    谢济川抱臂站在旁边,凉凉道?:“是吗?你那也叫画?”
    论奚落人,没人说得过谢济川。明华裳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你行那你来?”
    谢济川嗤了一声,当真走过来:“让开。”
    明华裳拳头紧了紧,但想?到早点完事就能早点回家,还是挤出笑意,殷勤体贴地将矮凳摆好,将笔递给谢济川:“谢兄请。”
    明华裳刚才?问话时,谢济川就在旁边听?着,加之被迫看了好几张惨不忍睹的“画稿”,脑子已?不知?不觉把构图勾勒好了。明华裳以为谢济川这?么洁癖的人一定不屑于用她的笔,没想?到他竟二话没说接过,寥寥两笔就勾勒出一段柔美稚嫩的脸型。
    他画得极快,一个女子的轮廓飞快出现在纸上。明华裳站在侧方看着,不得不承认谢济川有狂傲的资本,他笔下画像完全符合她心目中雨燕的形象。
    转瞬,雨燕的画像就画好了。谢济川放下笔,虽然一句话没说,但举手?投足都在表示“看我多厉害”。
    明华裳最擅长对付这?种人了,她立刻露出甜美的笑,一迭声赞美道?:“谢阿兄你好厉害,不愧是卷子不答完都能考中进士的人。你才?学好,文章好,连琴棋书画也这?么厉害,天底下还有你不会的事吗?这?里还有一张图像,但我画不好,你能帮我改改吗?”
    平时最是看不上公开作画,从不在外留下墨迹的谢济川莫名其妙又拿起笔,将明华裳画的黄采薇像重画了一遍,这?回不止神似,形态也直逼真人。
    黄夫人看到后简直不敢置信,明华裳见?黄夫人一眼不错盯着画像,便道?:“夫人节哀。等案子办完后,这?副图我给您送来,留个念想?。”
    黄夫人眼眶一湿,险些落下泪来:“多谢。”
    谢济川挑挑眉,冷着脸扯明华裳的袖子。明华裳回眸,暗暗瞪了他一眼,依然柔声安慰黄夫人:“夫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凶手?捉拿归案,给采薇、雨燕讨回公道?。”
    黄夫人再三道?谢,亲自送他们到二门。等出来后,谢济川忍了一路,终于幽幽道?:“那是我的画,谁让你做主送人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黄夫人痛失爱女,就留给她做个念想?吧。”明华裳语气诚挚,实则毫不走心地夸赞,“谁让你画得太好了?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我相信谢舍人定有这?番广阔胸怀。”
    谢济川反对的话顿了顿,竟然生出种偶然落一幅画在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法。他停了片刻,轻嗤一声,道?:“怎么,用完了,就开始称呼官职了?”
    明华裳着实无语,耐着性子笑道?:“这?不是为了显示我敬佩你么,如果谢阿兄不喜欢,那我就改回来。”
    谢济川和明华裳说着话,已?经走到黄府大门。今日为了掩人耳目,明华裳是坐着黄夫人的车来的,此刻她还得等车夫把她的马车从东市赶过来。
    明华裳正打?算和谢济川告别,她自己带着招财在这?里等车,忽然一阵长风卷过,枯黄的树叶被掀到半空,如万千蝴蝶般簌簌飞舞,明华裳一脚迈出门槛,本能抬头,正好和来人撞上。
    他穿着绯红色圆领袍,外罩黑色大氅,拾阶而来。此刻天色似昏非昏,暮色像在他身上涂了层冷色调,清冷又浓重,魅惑又庄重。
    他抬眸,一瞬不早,一瞬不晚,和明华裳、谢济川的目光相汇。
    三人都怔了下,明华章停下脚步,这?时候后方的侍从才?追上来:“二郎君,您等等,二娘子留了信,应当无碍的,您强闯祭酒住宅,恐会被弹劾……”
    他跑到近前,看清台阶上的人影,差点咬到舌头:“二……二娘子?”
    街上的风像是被按了暂停,明华裳意外了一霎,反而是她最先行动,惊喜地跑下台阶:“二兄,你怎么来了?”
    明华章从大氅下伸手?,手?指映衬着浓郁的黑,显得尤其修长漂亮。他接住明华裳,无声朝谢济川望了眼,淡淡说:“我回府后得知?你不在,立刻派人找你。你还真是能折腾,我先去了东市,问那里的掌柜,才?知?道?你来了祭酒府上。”
    明华裳自知?理亏,心虚地笑了笑。她没预料到会待这?么晚,也没想?到明华章今日竟然早回府了。可?惜,只要再晚半个时辰,她就能将一切遮掩过去了。
    她心里想?着一会回府要怎么狡辩……啊不是,解释,一边满不在意说:“我今日在东市偶遇黄夫人,聊的投缘,便来黄府做客,正巧谢阿兄也在。多亏谢阿兄帮我画像,要不然,我还要苦恼许久呢。”
    谢济川和明华章四目相对,似乎有什么在空中窜过。明华章笑了笑,握紧明华裳的手?,说:“原来如此,多谢。”
    谢济川也笑了,说:“给二妹妹帮忙,是我应做的。二妹妹,你之前说发现了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明华裳一时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下意识问:“说过的话太多了,我记不清了。你指的是哪件事?”
    谢济川带着笑,委婉道?:“你忘了,就是凶手?的事。”
    明华裳觉得明华章的手?掌有些用力,圈在她手?腕上凉凉的。明华裳挣了挣,非但没甩开,桎梏好像更紧了。明华裳默默缩了缩肩膀,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这?里有点冷,不如我们回府说?”
    两人都察觉到明华裳冷,还不等谢济川说话,明华章已?解下大氅,罩在明华裳身上。明华裳只觉得肩上一重,整个人都落入冷冽沉稳的松柏香中。
    是明华章惯用的香气。一如他这?个人,温柔强势,看似低调,却长松落落,寒不改容。
    明华裳怔松的工夫,明华章已?从容开口:“今日多谢你照应她。正好,我有些事要禀报太子,不如来镇国公府谈?”
    谢济川同?样怡然微笑,一如故友相见?:“好啊,自从来了长安,我还没去过你的住所?呢,正好今日去看看。”
    明华裳左右看看,默默拉紧衣带。是她错觉吗,她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
    明华章来时将明华裳的马车带过来了,明华裳上车,明华章和谢济川骑马,一前一后跟在她马车侧。明华裳在车上坐好后才?意识到她还披着明华章的大氅,忙从车窗探出头:“二兄,等等,你的衣服!”
    明华章扫了眼,本能说:“不用,你穿着就好,小心着凉。”
    “那怎么行,我在马车里,哪能着凉?”明华裳才?不管他,示意车夫将车往前些,一把将大氅披在他身上。
    车厢和明华章的马有些距离,明华裳为了系带,不得不探出半个身体。明华章见?状只能驭着马靠近,任由她在自己脖子上折腾。
    谢济川先上马,骏马熟悉主人的习惯,立刻撒蹄小跑。但他并?没听?到后面的马蹄声,谢济川勒缰绳回身,正看到明华裳给明华章系衣服。
    她上半身几乎都探在窗外,认真地给明华章系带。明华章面色似纵容似无奈,单手?握着缰绳,另一手?虚虚扶住她的腰,助她支撑身形。
    他们两人离得那么近,可?是,似乎没一个人注意到,连两边的仆从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明华裳结结实实给明华章的大氅系了两个结,确保大氅绝不会中途被吹下来,才?心满意足收手?。明华章扶着她坐回车厢,不动声色松了松有些勒喉咙的系带,才?说:“坐好,我们回家。”
    夜色萧萧,深秋肃杀,这?句话却仿佛带着别样的温暖。明华裳露出笑意,双眸碎星点点:“好。”
    镇国公府,下人对二郎君晚归不稀奇,二娘子同?行也能接受,却着实没想?到都这?么晚了,郎君竟还带了客人回来。一阵人仰马翻后,三人坐在清辉院。谢济川轻轻抿了口沉香饮,望着清澈的汤水若有所?思:“这?饮子的口感似乎和世面上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明华裳说,“这?是我买回方子后自己改的,二兄他不喜欢肉桂的味道?,我特?意去了肉桂,加了草本香。”
    明华章神情自若,悠悠喝着沉香饮。谢济川看着他,不知?为何没忍住,说道?:“景瞻,你以前可?是最恪己修身,凡事浅尝辄止,绝不沉迷,更不会纵容自己贪婪口腹之欲。如今怎么连饮子都要喝特?制的?”
    明华裳噎了下,不敢置信地看向明华章,天呐,二兄竟然对自己这?么狠的吗?
    明华章在两人视线中从容地放下杯盏,拿起帕子擦手?,清清淡淡说:“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我现在觉得,有些底线不容侵犯,而有些线,则无需为难自己。”
    明华章和谢济川视线相接,似乎有复杂的意味流转,而明华裳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向他的手?。
    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真好看。
    明华裳低头的动作太明显,明华章和谢济川都注意到了。明华章意识到她在看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以前不少人说过,他的手?长得很好看。
    明华章自然是不在意的。脸和手?乃父母所?赐,天生注定,无须执着,德行才?是君子应当追求的,在乎区区外表实在太肤浅了。可?是此刻他莫名擦了很久的手?,久到谢济川在对面轻轻哼了一声。
    明华裳意识到她竟然一直盯着自家兄长的手?看,她深感惭愧,忙端水道?:“二兄说得对,说白了人还是活给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谢兄的手?也好看,刚才?画画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执笔尤其漂亮。”
    是的,谢济川也有一双漂亮的手?,明华裳这?个“也”字,就很灵性。
    谢济川没忍住轻轻一笑,果然看到对面的明华章脸色冷了。谢济川怀着某种恶意心思,故意问:“二妹妹,那你觉得你见?过的人中,谁的手?最好看?”
    明华裳一愣,显然没想?到谢济川竟然如此攀比。她余光瞥向端正静坐似乎毫不在意的兄长,又看向对面笑意盈盈外白内黑的谢济川,大脑飞速运转,最后灵光一闪:“任姐姐的手?好看,对了,苏姐姐的手?也长得好。”
    屋内气氛似乎微微一滞,明华章默然将帕子叠好,收回,显然,完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明华章问:“今日你们在黄府发现了什么?”
    明华裳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自由说话了。明华裳立刻窜起来,跑到书案后取出画像,又哒哒哒跑回来,一一摊在明华章和谢济川面前:“二兄,谢兄,你们看到了什么?”
    那两人各自坐着,明华章笔直如松,谢济川闲闲散散支着下巴,都沉默了。明华裳期待地等了一会,最后发现,他们的目光好像并?不在画像上。
    准确说,并?不在画像所?绘之人上。
    谢济川似笑非笑道?:“景瞻的笔力又精进了,这?副画像栩栩如生,悉如真人。”
    明华章也说:“你的画风也不错,难怪裳裳说你执笔时好看。”
    明华裳低头,才?意识到有参照物?对比,由她所?绘的那副肖像画丑得十?分?突出,而明华章和谢济川的画则美得各有千秋。
    明华裳默了默,放弃让他们猜测,直接公布结论:“这?四幅画像中,黄采薇张扬,楚君娇媚,唯有黄采薇的婢女雨燕,和刚遇害的成国公府三娘子程思月是一个类型的长相。她们长相都柔和乖巧,是一种很无害、很没有攻击力的漂亮,而且,给人的感觉比她们实际年龄小。”
    明华章一直认真看着她,谢济川也不知?不觉坐直了。明华裳将雨燕、程思月的画像并?排放置,黄采薇的半压在下方,唯独楚君的画像被拨到一边。
    明华裳将画像分?类后,继续说道?:“所?以我猜测,黄采薇案中,凶手?的下手?对象根本不是黄采薇,而是雨燕,只不过雨燕身为婢女,行踪不自由,凶手?为了保守秘密,不得不杀了黄采薇而已?。黄采薇被家人娇惯,性情微有些张扬骄横,楚君就更不用说了,和凶手?所?喜爱的乖巧小女孩相差甚远。因此,我怀疑楚君是有人模仿作案,并?不是连环杀手?所?为。”
    明华章沉着眸子不说话,谢济川思忖片刻,问:“你的意思是,楚君案和连环杀人案并?无关系,凶手?也并?非同?谋、合作,甚至这?两案的凶手?可?能是完全不认识的?”
    “对。”明华裳斩钉截铁道?,“我们至少要寻找两个凶手?。”
    这?个结论可?以说非常严重,现在命案已?经惊动女皇,东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京兆府,一整条线的官员都在盯着这?个案子。万一判断错误,导致查案方向偏差,耽误了时间,这?会连累所?有官员被女皇斥责,明华章更是可?能止步仕途。
    明华裳也知?道?自己的话责任重大,她毫无凭据的一句话,不知?关系着多少人的升迁贬谪。但她还是坚持将自己的判断说完:“现在我分?别给两个案子的凶手?初步画像,先画简单的,楚君案。”
    “这?个凶手?是男人,年龄二十?五到四十?,性情残暴,行事狂躁,他没读过书,也未曾从军,从小寻衅滋事,可?能进过牢狱,在官府留有案底。他没成婚,经常出入花街柳巷,流动性、不稳定性很大,是个亡命之徒,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在外地犯事之后,逃窜到长安的。”
    明华章和谢济川都没说话,对这?个判断比较认同?。既然他们没意见?,明华裳就接着说:“连环杀人案就比较复杂。现在最初的女乞丐案没有记录,我不好判断,只能画一个最笼统的范围。这?个凶手?与楚君案相反,他受过良好教育,斯文讲究,现在生活应当不错。因为不知?道?第一案情况,我不敢贸然判断他的年龄,但可?以肯定他喜欢十?四到十?六岁的少女,越柔弱无害越好。他和四位死?者,也就是女乞丐、黄采薇、雨燕、程思月认识,甚至关系不错。女乞丐的性格不好说,但程思月、雨燕都是乖乖女,尤其雨燕,她是个丫鬟,唯有经常来往的熟人才?能接触到,所?以凶手?一定是黄府、成国公府共同?来往的人。他四年前住在普渡寺附近,现在住在长安城内。”
    明华章眉梢微挑,问:“最后一点怎么得出来的?”
    “因为我发现,他杀人标记从取胫骨变成了取指骨。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取骨头做什么,但是剥指骨需要的场地比胫骨小多了,也不会流那么多血。所?以我怀疑他住在长安,无法不引人注意地倒出大量鲜血,只能退而求其次,从胫骨换成指骨。”
    如果明华裳的判断是真的,这?个范围可?以帮他们排除掉大量无用功,可?是,这?个画像准吗?
    谢济川靠着案几不说话。他今日去黄府是应黄祭酒之邀,但确实也有代太子敲打?黄祭酒的考量。明华章牵扯其中,连太子都被迫背上了监管之责,如果明华章没破案,好不容易起来的李家势力又要被扯下去。
    所?以在黄府看到明华裳后,谢济川才?会顺水推舟帮她说话。只不过看起来明华裳并?不需要,谢济川敢说即使今日没他,她也一样能全身而退,拿到线索。
    之前在天香楼那个案子是没有嫌疑人,而这?次是嫌疑人太多。当初在玉琼和老鸨中二选一时,谢济川选错了,而明华裳对了,那这?次,她还能正确吗?
    灯花噼啪一声爆响,屋内谁都没有说话,等着明华章决断。
    明华章凝神想?了一会,开口时声音冷静而沉稳:“按照画像,从明日起兵分?两路,其中一路查楚君案,我会派人在青楼外布控,查楚君接触过的客人。她虽然是青楼女子,但能在城外没有冲突地让她跟着离开,至少是她见?过,甚至就是她的客人才?能做到。另一路去查真正的连环杀人案,沿路嫌疑人虽然多,但是同?时符合裳裳每一条画像的,也没有多少。”
    明华裳无声松了口气,终于觉得心口的石头放下了。这?些天像是有条无形的重担压在她肩上,明华裳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日都想?着凶手?。现在初步画像已?成,接下来就没有她的事了,等明华章找到新线索后,她再完善画像。
    谢济川瞥了明华章一眼,问:“你想?清楚了?年前陛下就要看到结果,万一这?个画像有问题,错过了真正的凶手?,怎么办?”
    明华章当然明白,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风险了。但是,他依然笔直而坐,目光湛湛,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