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为了活命改拿修罗场剧本 > 第160章
    因他侧着身, 奚昭看不见他的脸,更不知晓他神情如何。
    但任谁都听得出藏在那不稳语气底下的异常。
    ……
    要是她现在说当时是没来得及解释,好像也不太可信。
    她不说话, 太崖也再未出声。
    沉默间, 他无端想起父亲。
    幼时父亲就教过他, 别做最聪慧的人。
    由是在学宫时, 月楚临成了那拔萃者。师尊夸赞, 同门簇拥。
    他只需在一旁看,在身后听。不声不响间也能将学宫摸得透彻。
    父亲又教他行事不能太过愚笨, 万不能以真心托人。
    由是思绪皆藏在心底, 圆滑行事。
    父亲自不会骗他。
    离开学宫前的数百年光景里, 他如顺水扁舟, 从没经过何处风浪的拍打。
    反是那月楚临, 早早便陷在卓尔不群的苦痛里。
    庸庸同门, 当日也七七八八死在了魔物入侵中。
    父亲似没骗他。
    和向来独行的太阴境、唯与仙门交好的赤乌境皆有不同, 执明妖族与其他三境的关系似乎都算得融洽, 又与魔物私有往来,走了正邪两道。
    恰如父亲所说,磨盘两圆。
    但这游刃有余的手段, 最终倾没在魔潮中。
    当日魔物冲破魔域界门,血洗执明山庄时, 他离开天显学宫才不过数年。
    听闻执明逢乱,他即刻从天显赶回, 但所见仅剩一片汹涌魔火。
    魔火灼烧, 那时他才窥见这水下礁石, 才知晓绝无时时风平浪静的道理。
    而现下又逢一遭。
    在月府所见如另一把炽火,烧得他痛不欲生。
    与她赌过的那三回, 未成定局前从无言输之意。
    如今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截枯枝,却是字字认败。
    “你自可不信,亦可随意蹂贬我。”
    他稍别过头,这回就连最后一点侧脸也瞧不见了,声音也低到几不可闻。
    “左右是我动心在先。”
    他要和平时一样插科打诨,或说些不正经的怪话,奚昭还能怼他两句。
    但现下他露出副败相,听声音似还要哭,她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犹豫两阵,她索性实话实说:“那天在月府本是要说的,不过没机会,月楚临就在旁边——况且我还捏你手了,但你没察觉。”
    太崖微怔,随后侧过身看她。
    也是这时,奚昭才看见他脸不见笑,眼中头回透出一筹莫展的忡忡之意。
    “抱歉。”虽这样说,可那眉眼反有舒缓。
    怎么还道起歉了?
    想归想,奚昭还是心安理得地受了,又扫了眼他的腿。
    还在往外渗血,刚听他和元阙洲聊起这事,似乎还中了毒。
    她下意识问了句:“你那伤不用处理么?”
    太崖却道:“不过叫石头打着了,早已处理过。”
    “石头?”
    “走在山中,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石块,恰好打在腿上。应是这山中恶妖所为。”
    本来没多大伤,但那时他恰好迷了路——伏辰寨分为三处寨子,哪怕探到了妖息,他也抉择不下该往何处找,便索性停下暂作歇息。
    就是那会儿,他撞见了元阙洲。
    在这满是恶妖的林子里,那人的存在实在突兀。背个药篓四处采药不说,身子也不大好,走一阵就要歇一阵。
    眼看着那人四处采药,还不忘给一只落单的小兽疗伤,他便佯作重伤。引来那人帮他指路的同时,也好打探伏辰寨的情况。
    奚昭:“……”
    她应该知道是谁做的了。
    这段时间石绪一直在山里修炼来着,一块石头能砸断好几棵树,也亏他受得住。
    奚昭坐在身后长廊边沿的长椅上。
    她又踢了下他的伤,不过这回没放下,而是就这么碾着、压着。
    “道君,你那师父经常改换容貌吗?”
    她恰好压在伤上,碾出尖锐疼痛,一阵阵地往上窜。
    太崖呼吸微滞。
    他躬身捏住那足踝,往前稍推。
    奚昭便一腿曲起,踩在了长椅边沿。
    但他并未松开手,而是就势离近,另一手压在了椅上,近乎半圈住她。
    “师尊少以真面目示人,在学宫也时常改换容貌——为何问起此事?”
    他记得以前在学宫,师尊三天两头就要易容。偶尔是佝偻腰身的老者,偶尔是素袍书生,时而还扮作顽童。
    头回有同门在外除魔时,他化作了行将就木的老者,颤巍巍寻求同门帮忙。结果那同门刚要帮他,就被从天而降的三道结界锁在原地,足受了五天折磨。
    之后师尊才说,是为教会他们时时警惕。无论对谁,也应弄清楚修为如何,好坏与否,再才接触。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当时在月府的野道士,也是他改换过容貌后的模样。
    奚昭说:“之前要去元阙洲的识海里找一样东西,遇见你师父了。如今伏辰寨的寨主之所以能待在这儿,应该也与你师父有关,是他帮了他。”
    “何时?”
    “我想想……应是魔乱刚发生的时候,孟章龙君死前不久。”
    “一百二十多年前……”太崖又问,“师父缘何要帮他?”
    奚昭思忖着说:“你师父想让他帮着收留一个人,具体是谁不清楚,也不知道缘由。”
    太崖若有所思地垂眸。
    这回遇着他师父后,奚昭一直觉得奇怪,怎么哪儿都能撞见他。
    她正欲跟他提起此事,耳畔就落来突兀一声:“他怎么在这儿?!”
    奚昭一怔,下意识朝旁看去。
    是薛无赦。
    不知何时来的,这会儿就大喇喇蹲在旁边长廊上,肩上搭着的哭丧棒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视线则牢牢锁着太崖。
    这蛇妖!竟真找到这儿来了。
    所幸秉舟今日没过来。
    这般想着,薛无赦视线一移,落在太崖手上。
    却见他一手扣着她的足踝,虽隔着裤脚外袍,可仍旧有些亲昵暧昧。不光手,身子也挨得近,几乎要抱着她了。
    敲着肩的手一停,薛无赦陡然涌起股冲动,恨不得将手里的哭丧棒劈下,也好折了这条横在眼前的胳膊。
    但要真动了,定会被这妖道给发现。
    况且现在他也没理由这般做。
    奚昭冲他眨了下眼,意思是问他找她有何事。
    薛无赦又敲起肩膀,一下比一下落得快。
    碍眼的东西。
    转眼间,他便又乐呵呵笑起来:“小寨主,找你有要紧事——这人谁啊?这般拘着你,有什么话要与你说,也不方便开口不是?”
    ……
    奚昭瞥他。
    刚刚不还一副认得太崖的样子么,这会儿倒问起她了。
    未等她作出反应,太崖又抬了眼帘。
    “记忆中师父并未提起过恶妖林——”他稍顿,顺着她的视线往旁看去,“在看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