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翡翠大师 > 第62章 不许涉险
    旧年往事讲起来,好像也没有很特殊,充满爱恨情仇一波三折。
    在肖知年的视角里,宋青晨简直是他残忍的对照组,明明是他先来,明明是他先混进圈子里,明明该他如鱼得水,拥有一切吹捧,高光,跟随……不管雕刻技能还是社交技巧,他都是当时人群里最厉害的,就应该成为所有人目光注视的方向,可宋青晨一来,所有一切都变了。
    老师父经常叫到身边教的人,不再是他一个;同行求学的人遇到问题,想找人问时,也不再只想到他;他要说话,让所有人听,大家还是会听,但并不会像以前那么积极,他说什么听什么;他想要组织聚餐加深所有人感情,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来,可宋青晨叫,就会所有人都会来……
    说起来都是些小事,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没有那么介意这种事,不甘心的话,要么后边自己悄悄努力,要么换个环境,把圈子拉更大,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宋青晨,总有他的天地嘛,要么也就是看宋青晨不顺眼,说几句坏话,可肖知年不行。
    他自视甚高,还非常爱面子,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的小事,在他眼里简直是天都塌了,他感觉所有的光芒都被抢走,人生简直要完蛋了。
    “……呵,刚愎自用看不清,那哪里是他的光,他能有什么光!”
    秦元正哼了一声:“他交朋友那一套,怎么能和你爷爷比?他用他的话术,利益结盟应允,或者暗意威胁大家跟在他身边,宋青晨是以一颗真心和大家交往,很少做出什么许诺,但他了解每一个人,如果感知对方需要帮忙,不用说自己就上了,也不邀功,而且也不是什么烂好人,见谁都结交,脾气不合的,他也就两句场面话,根本不会深交,两个人聚到身边的朋友,能一样?”
    你以利益相诱相胁,身边的人也只会看利益,你以真心相待,别人也会回应你真心。
    老爷子叹了口气:“那个年代大家都很淳朴,也都还算年轻,没什么心眼,就肖知年太能装,他心里怎么想的,别人看不出来,也是相处时间没那么久,满打满算,我们在一起跟老师父学艺,也还不到两年,大家更多的注意力都在学习手艺上,对其他方面的关注并不多,如果时间能再长些,你爷爷未必看不清,未必会吃亏。”
    “……我们太忙,除了生活上偶尔的小摩擦,其实没发生过什么大的矛盾,心眼少点的,甚至看不出来肖知年和宋青晨不对付,时间走的很慢,也很快,老师父年纪大了,愿意指点我们是善心,但也说好了,最多一年半,不管我们学没学到什么,学到多少,都得滚蛋,我们当时聚在那里,一是学艺,二也是想找料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于是就有了那么个机会。”
    “……有个大货商,手上要出一大批料子,出的着急,要价并不算特别高,但因为他料子多,又不想零卖浪费时间,就只想出给一个人,那这个钱,一般人想拿出来,就有点难了。”
    秦元正叹了口气:“我们当时谁都有点心思,想盘下这批货,可惜钱都不够,只有宋青晨,那时候雕刻技术就已经不错,作品卖出去的还行,再加上之前的积蓄,能拿出这些钱,两个人也很快谈好了,货商这批货出给宋青晨。”
    “肖知年钱不够,拿不到料子,又不想宋青晨太顺利,就私底下悄悄散布消息,和很多人说了这件事……”
    宋时书紧紧抿了唇。
    行内人做生意, 一般不会大张旗鼓,因为翡翠价高,但凡涉及交易,金额都会很敏感,为防不必要的意外,都会低调些,肖知年故意散布这些消息……那个年代大部分人都很淳朴是真的,大部分人很穷也是真的,如果知道有这么一个来大财的机会,未必不会有人起歪心思。
    “宋青晨当然不是个傻子,早就提防着各种意外,很快也知道了肖知年干了什么,肖知年就懊恼的说自己太替宋青晨开心,一时喝醉了酒,不小心说了出去,宋青晨也没有办法过多指责,毕竟人家只是‘不小心’漏了消息,又没有真的干什么坏事。”
    秦元正叹了口气:“宋青晨当然做了很多准备,和货商的约定从时间到路线安排,改了好几次,一边安抚货商,不让对方生气,一边防着这边,不让那些坏心思算计到自己,中间过程很复杂,我也……并不全部知晓,只知道他找过几次肖知年,肖知年没再搞小动作,安安静静闭嘴,和我们在一块,可最后那批料子,还是没能顺利的交易到宋青晨手上。”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结果,我不知道,宋青晨也很意外,但最后结果就是,他财货两空,什么都没得到。”
    秦元正声音很慢:“那个年代,我们这行做生意,都挺难的,还真没有谁能保证每一单都顺利成功,每一单都赚钱,赔钱的不要太多,宋青晨当时只是很失望,并没有绝望,伤感成什么样子,人在青山在,永远都有柴烧,一时穷困并不代表以后……他当时也没想到,之后的人生路上,用钱的地方那么多,想不到的意外接踵而至,手紧了几十年。”
    “他当时也不是没有怀疑肖知年,可肖知年后期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没有任何和货商或料子有关的接触,他看起来只是有点想坏生意的坏心思而已,并没有做更多坏事,因为后续他也没有得到了子,没有任何与此相关的利益关系。”
    宋时书:“那批料子,有多少?”
    “十几吨吧,”秦元正想了想,“那时候翡翠还不算太贵,市场不广,料子也都是原石,还没仔细解出来,不知道最后能开出多少精品,不过也算是很多了。”
    也就是说,如果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得到了这批料子,将是一笔巨大财富,单说作品,一定会源源不断,面世不少。
    关格:“可肖知年神隐了很多年,没有一件作品面世。”
    这一点,他查的很清楚,肖知年年轻时还有过几件作品,但数量不多,之后很快就来到b市,开始进行对安家的算计争夺,安家主要经营的方向是工厂实业类,有食品相关,也有农业相关,并没有做珠宝,肖知年娶了安玥,改了姓,正式入主公司,边学边经营,更没有碰翡翠雕刻,只是在几年后,开始了珠宝线的公司,慢慢经营,及至到今年,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他原本姓肖,更不知道他最初是个翡翠雕刻师。
    他本人包括他的公司,他儿子后来的原创品牌,都基本没有翡翠元素出现。
    如果是他得到了料子,这种表现有些不合理。
    “是啊……”老爷子叹气,“就是因为这个,宋青晨没办法怀疑他,你拿到了东西,总会用不是?一年不用,两年不用,还能一辈子不用?现在信息越来越发达,只要那批料子出现在市场,我们都会注意到,可就是没有,连恨一个人,好像都没什么理由。”
    “肖知年这个名字,很快消失在翡翠行业,没有人找得到,这件事就更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宋时书捏着茶杯的指尖有些发白:“可最后,你们还是知道了是不是?”
    如果不是,以爷爷的性子,不可能说姓肖的半点不好,还被他听到了。
    “你爷爷知道了一个外国人的名字,叫kean。”
    秦元正垂眼:“我不知道他怎么打听到的,是一只自己没放弃,还是突然机缘巧合,发现了这件事,当年这批料子,跟这个外国人有关,也跟肖知年有关,国内市场上一直没出现这批料子和这批料子做成的作品,是因为肖知年本人也并没有拿到手,他当年想坑你爷爷一把,也被别人坑了一把。”
    宋时书:“所以那批料子……还在?”
    “还在。”
    秦元正笃定:“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外国人没使用,肖知年也拿不到手,料子仍然还是那批料子,一点都没有在市面上出现。”
    宋时书:“可是我爷爷付了钱。”
    “是,”秦元正冷哼,“它们本该就是你爷爷的!”
    宋时书沉默。
    秦元正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能来找我,我其实很高兴,也替你爷爷高兴,不管这件事最后结果如何,有一个这样的孙子记挂,他这些年养你都值得了。”
    关格视线掠过宋时书,看向秦元正:“宋爷爷和您都对这件往事讳莫如深,不愿提起,除了不想让小罐为这些往事难过,还因为这其中的巨大利益。”
    翡翠这几年价格涨成什么样,行业内外的人都知道,十几吨翡翠原石,当年尚不能算便宜,现在拿出来,基本就是天价,巨大的利益,必然裹挟着巨大风险,小罐直接一头扎进去,一个不小心,失去的将不仅仅是钱财。
    “孩子,钱都是外物啊……虽然很重要,但我们有手艺,踏踏实实过日子,一定不会穷,何必拼了命去争抢呢?”
    秦元正声音苍老:“宋青晨,我,我们这一辈子的追求,眼睛盯着的地方,心思用的地方,从来不是钱,我想念宋青晨也没有这么多年对这件事心心念念,绷着放不开,不然作品表现不会那么豁达,那么善良柔软,在我们眼里,有些东西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眼前的生活,以后的日子,老一辈雕刻技术的代代传承……”
    “不能被仇恨迷了眼啊,你们还太年轻,太容易钻牛角尖,我们这些老头子没办法,只能少说点话,劝你们往正路上走。”
    宋时书声音有些涩:“我知道,爷爷和您的苦心,我都懂。”
    秦元正拍了拍宋时书的肩:“孩子,老头子对不住你,当年我也一头扎在学艺上,本身性子冷,对谁都没太着紧,和你爷爷只能算熟些的新朋友,并不算挚友,好多事都不知道……”
    宋时书恭恭敬敬给他续了杯茶:“您千万别这么说,愿意跟我讲这些,我都要在梦里笑了,我爷爷在世的朋友不多,我想说说话都找不到人,以后只怕会常来打扰,您可别怪我太不客气。”
    秦元正笑了,看向关格:“我瞧着你还行,稳重,心里有数,我那孙子虽然不傻,可除了唱歌挣钱,别的方面欠了点,考虑不到那么多,小宋这,你帮忙多看着点,有事就说话,我孙子你随便用,需要我老头子出场,直说就行,可就一点——不管怎么样,都不许涉险。”
    关格:“您放心。”
    老爷子说了这么多,有点乏累,又交代两句,起身离开,很是洒脱。
    关格指腹碰了碰茶杯,温度刚好,拿起来,哄着宋时书喝了一杯:“你现在……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当然是——
    “让他们吐出来。”
    宋时书唇角绷着,眼神庄肃:“他们欺负我爷爷。”
    爷爷当年很多身家压在这批货上,间接导致了后面很多年的穷困,以及不怎么好的精神和生活状态。他老人家心宽,对这件事可能并没有那么仇恨,因为虽然被人算计,但那人并不算朋友,顶多是损了钱财,并没有在情感上受到伤害,可因为这些事,多少会在平常和人接触时有些心灰意冷,没了那么多热情和活力。
    比如在他的印象里,爷爷全部的热情和耐心都用在了作品和照顾他身上,并没有像秦元正说的那样,特别喜欢交朋友,喜欢融入圈子,他在所有人眼里,只是一个和蔼好说话的老头,没人会讨厌,但从来不会走出去,经营自己更大的圈子。
    这么多年,爷爷和秦元正都没有见一面,说看缘分,可缘分,不也能自己创造吗?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肯离开家,到外面走一走?
    宋时书觉得很惋惜,也有太多意难平。
    肖知年不用说,这么多年不出现,明显是心虚,可具体怎么算计的爷爷,过去这么多年,细节除了他自己,估计没有别人知道,想要搞清楚,只能问他了。
    其实弄不弄清楚都没关系,宋时书也并不想较真,非得知道当年所有细节,他只要知道爷爷吃了什么亏,是谁干的,把这个亏讨回来就行。
    关格牵着宋时书的手,带他站起来:“那先离开?”
    宋时书看了看老爷子工作室的门:“还没有和秦爷爷打招呼……”
    “他都懂。”
    关格拉着宋时书往外走:“等一切落定,我们再来看他老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