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赐谁的婚事?◎
夜里谢斐回东宫时, 姜唯洇很明显在闷闷不乐。
他眉梢微动,福公公便上前将今日下午东宫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是舒韵月和沈云绣都亲眼看到她住在东宫了。
最后虽说在谢柔的帮助下, 将那二人都及时赶出了东宫,但闹成这般, 想必太子殿下东宫藏娇的事也要彻底瞒不住了。
姜唯洇坐在临窗边托腮叹气。
她完了, 她真的彻底完了。
殿下定会生她的气, 她好不容易才挽回了殿下的心意,才维持了不到两天,她又给殿下惹祸了。
更何况, 还让殿下传说中的未婚妻亲眼目睹, 她……她该怎么办。
殿下会不会马上将她赶出东宫啊?
她离开东宫后去哪儿呢,回淮州吗?可她得罪了那么多人,恐怕出了皇宫就会被追杀吧。
天大地大, 竟是没了她的容身之所。
姜唯洇越想越觉得可悲。
她觉得, 与其被赶出东宫沦落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还不如再厚颜无耻地再好好求一求殿下好了。
谢斐殊不知, 就在他听福公公说话的间隙,姜唯洇已经极其伤感地想了一连串自己悲惨的下场。
福公公自觉地退了出去,留下二人独处。
姜唯洇委屈巴巴地擦眼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心都要提了起来, 她慌张转过身扑上去抱着谢斐的腰,先发制人地哭诉:“殿下, 我今天可乖了, 我都没有出去, 绣娘好好的在东宫给我量尺寸呢, 是她们自己进来才看到我的……”
“我没有故意在她们面前露脸……”
她一边哭一边扒着谢斐的腰封,伤心极了。
谢斐垂眸,慢声道:“抱得不够紧。”
竟还有心思玩他的腰封起来了。
姜唯洇讶异地“啊”了一声,不是,殿下怎么不对她生气,重点还在抱得紧不紧上面了。
“那……那我再抱紧一点好了。”她小声说。
谢斐喉结滚动,唇角勾起笑意。
姜唯洇老老实实将他的腰缠得紧紧的,还悄悄借用谢斐的衣袍给自己擦眼泪。
“殿下。”
谢斐嗯了声。
姜唯洇抿了抿唇,试探道:“殿下心情如何?”
她觉得直接问殿下生没生气简直太笨了,若是这样问,殿下指不定就直接顺着她的话回答生气了。
这回姜唯洇学聪明了,拐着弯问他的想法。
谢斐看破不戳破,淡声道:“不大好。”
姜唯洇:“……”
他果然生气了。
谢斐实际上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倘若他真的想将她藏得神不知鬼不觉,当初恐怕就连母后都不可能知晓她的存在。
不过眼下,有个现成的机会……
谢斐忽的将怀里的人推开,神色冷淡地道:“你可知太子的名誉受损将会面临什么?”
姜唯洇心里咯噔一跳。
殿下虽然平时冷冰冰的,但极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他都这样说了,那看来她住在东宫的事传出去,是真的很严重。
“……”
“那,那该怎么办?”
她的脸色也是唰的一下就白了,吓得不轻。
谢斐故作故作轻松地走到书案后,装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眼下只有你随孤一起去见父皇母后,让他们给我们赐下婚事便可解决。”
姜唯洇楞了会,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明白这段话的意思。
她放慢了思绪好好捋清楚他说的话。
见陛下和娘娘,然后再赐婚。
赐婚,赐谁的婚事?
她和殿下的?
谢斐慢条斯理地翻阅书册,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只有他心里清楚,在姜唯洇沉默的期间,时间对他来说多么漫长。
婚事他起先的确没有想过。
在认识姜唯洇之前,他只觉得能过几年清闲日子便尽量多拖几年,届时拖不下去了,娶谁不是娶。
但认识她之后,他忽然觉得,成婚似乎没他想的那么令他心烦。
还隐约有些他极其陌生的喜悦。
加之如今他的婚事被前朝大臣逼得太紧,倘若非要择一人为太子妃,只有他面前这个小年糕最得他的意。
她天真,单纯没有什么坏心思,最重要的一点,留在身边也似乎没那么让他觉得厌烦,甚至还很有趣。
“怎么,还没想好?”
姜唯洇茫然了。
她还从没有想过嫁给太子,因为她现在什么记忆都没想起来,如今想挽回太子的心,也是为了失忆之前的自己,加之留在殿下的身边会比较安全。
她只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根本没觉得自己能嫁给殿下,况且她就是一个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又没有家世背景,还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人。
她真的能嫁给太子吗?
对了……
她想起来了,太子不是只可以娶一个妻子,他还可以有侧妃,有侍妾呢。
况且外面都在传沈姑娘才是最适合的太子妃人选,又怎么会轮到她啊。
殿下或许是说要纳她?
若是纳,她不大愿意了。
甚至心里还有点委屈……
但是她现在失忆了,也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愿不愿意。
好苦恼。
“我……殿下可以等我恢复记忆吗?”
若是那时,她回想起了一切,还想给殿下做侧妃做妾室的话,就……
再说。
反正至少现在的她,她不愿意的。
谢斐心里猛然抽了一下,他的确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本以为她会非常开心的应下。
一种让他胸闷的情绪缓缓浮现,喉间似苦,心绪烦躁。
半晌,他妥协道:“只给你三日时间。”
“陆老的寿宴过后,孤就会带你去见父皇母后。”
**
三日的时间过得很快,今日便是陆首辅的寿宴。
姜唯洇经过这几天的思想斗争,已经有些随缘的心态了,反正殿下要带她去见陛下和皇后,她也没办法躲开呀。
她还是好好享受,过好当下每一天好了。
这日清早谢柔又来了一趟东宫,姜唯洇准备换衣裳跟太子一起出宫,谢柔在她屋子里等她,顺便提起太子东宫藏娇的事。
“洇洇,如今外面都传开了,虽说没人知道你是谁,但你若是跟我皇兄一起去陆府的话,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姜唯洇面露愁苦,“那我不去了?”
谢柔反驳道:“那可不行,今日陆府有许多人,程楚修那个讨厌鬼应该也会去,你跟我一起省得他欺负我了。”
姜唯洇:“……”
原来是把她当挡箭牌啊,公主可真坏,不愧是殿下的妹妹。
不过谢柔还是很好心的出主意,“你不跟我皇兄一起出现不就好了吗?皇兄去陆府也没办法时刻带着你的,他与陆老那群大臣定是有正事相谈,你总不能又傻傻等着吧。”
姜唯洇犹豫着要不要去,福公公正好来催了。
谢柔拉着她就走,一边走一边说:“一会儿你自己跟我皇兄说,是你要跟我一起的,不能说是我出的主意哦。”
不然皇兄定不会答应她的。
姜唯洇点了点头,“公主,我这回帮你了,那你下次也要帮我。”
谢柔哼笑几声,伸出一根小拇指,姜唯洇一愣,便也伸出拇指与她勾了勾。
“本公主说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我把你当好朋友了,就绝不会对你不管不顾。”
两个姑娘手挽手到了前殿,谢斐看着她二人跟姐妹花似的,心里泛起笑意,微歪脑袋看着姜唯洇。
她今日穿的碧色流彩缀花长裙,虽颜色较为寡淡,但她容貌艳丽妩媚,更是人衬裙装,半点没有被珠围翠绕的谢柔比下去。
谢斐的持久打量让姜唯洇羞得不行,她轻咳了声,抬眸道:“殿下,一会儿我和公主一起去陆府好了,这次就不跟殿下一起了。”
谢斐敛神,冷静问:“为何。”
姜唯洇心道,自然是公主需要她当挡箭牌啊,但她答应了公主的话不能反悔,只能说:“我想跟公主一起。”
谢斐心尖微颤,心头的妒意似要破土而出。
这还是相识以来,面对他和旁人的选择时,她第一次选择了旁人。
他感觉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浑身冰凉,随后态度也冷了许多,淡声道:“随你。”
丢下这句话,谢斐阔步离去了。
姜唯洇歪了歪头,她怎么感觉殿下好像不高兴了?
…………
姜唯洇是坐着谢柔的马车来的,她以公主的好友名义共同赴宴,一路上承受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谢柔压低声说道:“今日人很多,你不要乱跑,跟着本公主玩就行,凡事有本公主罩着你。”
姜唯洇乖巧地点头。
其实她不太喜欢来这种宴会,人实在太多了,总觉得不适应,以往每次都有殿下陪着她,今天没跟殿下一起,她心里莫名有点慌。
谢柔和姜唯洇刚行至花园,不巧就遇到了沈云绣和苏含霜。
沈云绣见到姜唯洇脸色不太好,那日从东宫回去后,晚上她就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姜唯洇了,不就是二皇子成婚那天,她在长廊撞见的姑娘?
所以那日姜唯洇穿了跟殿下一样的蓝色系,根本就是她和殿下早就商量好的色系。
沈云绣想明白了这层,觉得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
“见过公主。”
行礼过后,她拉着苏含霜便想绕过这二人。
苏含霜恹恹地扫了眼姜唯洇,正要擦肩而过时,脑子忽然叮了一下,她后退几步越到姜唯洇面前,问道:“我是不是在宴春楼见过你?”
姜唯洇没回话。
苏含霜又上下将她认真打量了一圈,渐渐地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她气红了脸指着姜唯洇问:“跟殿下一起去秋狝的小太监也是你?对不对!”
她都记起来了!
当初看那小太监就眼熟,死活想不起来,方才见到她的女装,一切记忆就清晰了。
宴春楼那个跟她抢同一支发簪,还有害得她被殿下惩治的小太监,就是同一个人!
加之最近东宫传出的事,事到如今,她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姜唯洇还没说话,谢柔挡在她面前,推了一把苏含霜,“你把手放下去,谁准你指着洇洇的?”
苏含霜脚底一滑,没有站稳,直接倒在了芙蓉花的花圃上,狼狈不堪。
沈云绣吓得捂住嘴唇,“含霜,你没事吧?”
她上前去扶起苏含霜。
苏含霜气得快要流泪了,“公主好生不讲理,我不过是与她说几句话罢了,公主竟是动手打人?”
她的舅父孟丞相自从出事后,苏含霜就明白了什么叫人情冷暖,本来她已经不打算和公主继续结仇了。
此番也没有针对公主,没料公主竟是又欺负她。
沈云绣体贴地扶着苏含霜,替她拂下身上的花瓣,她眯了眯眸子,发现这花正是陆老夫人最精心呵护的芙蓉花。
但凡与陆家有过来往的,谁人不知陆老夫人有多么爱护这芙蓉花。
谢柔冷哼一声:“是你先动手的,你拿手指指着洇洇不就是想欺负她?我告诉你,她是我皇兄的人,你动不得的。”
姜唯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完全没明白这个苏含霜为何这么针对她。
这处的小动静很早就已经引起陆府婢女的注意,一群贵女起了争执,她们也无法插手,只好去请了陆老夫人过来。
苏含霜气急败坏还要拉着姜唯洇问她和太子的事。
缓缓朝此处醒来的陆老夫人远远看见自己的芙蓉花被毁,当即心口一紧,心下大痛。
婢女扶着她行来,陆老夫人问:“这芙蓉花是何人损坏的?”
四人一同看向陆老夫人。
谢柔扬着下颌,正欲启唇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道轻柔的嗓音从身侧传出:“老夫人,是公主殿下身旁的这位姑娘将含霜推倒所致的。”
姜唯洇:“?”
她偏过头去,看着沈云绣的侧脸。
沈云绣仪态得体,一副陈述事实的神情。
陆老夫人向谢柔行礼后,看向姜唯洇,问:“是你毁了我的花?”
姜唯洇低着头,老实答道:“回老夫人,沈姑娘可能眼睛不好使,看错了吧。”
定是沈姑娘看错了才对,她哪里推了苏含霜啊?
沈姑娘该不会是眼睛出了问题?
她侧过脸看着沈云绣,杏眸忽闪,一副关怀之态,气得沈云绣心里直抖。
姜唯洇侧身的那瞬,陆老夫人的视线落在她披散的微卷长发上迟迟挪不开。
阳光落在她的面容,清晰地照亮昳丽的容貌。
有瞬间,陆老夫人竟是晃了心神。
她湿了眼眶,喃喃轻语:
“渺儿……”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