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初却是神色自若，笑道：“那是自然。便是皇上亲临，也没有要一意裁决强行分离夫妻两个的道理。”
既是商议，自然便有许多可能。
郑君牧一笑，转头吩咐家丁出门，去将族人一一请来。
郑氏族人不少，好在侯府的前厅够大。
待所有人落座之后，郑经略阴恻恻地看了沈若初一眼，才向众人介绍了她的身份以及今日来意。
一席话毕，举座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竟就是那位名满安京的长宁郡主。
更没想到，她今日来侯府是为了谈和离之事。
“简直是荒谬！”
一名看起来年纪很大的郑氏长辈重重一顿手中的拐杖，“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来聚众商议和离之事，真是丢了祖宗的脸呐！”
老者一说话，周围的人便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哪有女人要和离的？”
“这么丢脸的事，这位郡主也来掺和，果真不是个...”
后面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沈若初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
前世，她就是因为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言论，才将自己活成了怯懦自卑的模样。
这辈子，她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是要大大方方地告诉世人，未必大多数人认为的真理，就是对的！
她看向那名义愤填膺的长者，并未动怒。
“敢问这位是？”
郑经略站起身来介绍道：“这是本候的伯父。”
也就是老承荣侯的兄长了。
沈若初在来之前，早已对郑家族人有所了解，知道这位郑远道便是眼下郑家辈分最高的人了。
“原来是郑老爷子，晚辈失敬了。”沈若初称呼得客气，却连站也没站起来。
郑远道见状，不悦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沈若初。
他不理沈若初，沈若初可不打算绕过他。
“敢问郑老爷子，您方才说荒谬，是指什么？”
沈若初一脸的求知，仿佛真的不知这位老爷子的怒气从何而来。
郑远道蹙着眉看了看沈若初，似乎此时方才对她这态度满意了些，便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来，对沈若初道：“老夫听说你这女娃子是来与我族人商讨君牧和离之事的，此事还不够荒谬吗？且不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以什么身份来管这个事，就冲着如今君牧对他那媳妇儿的体贴宠爱，你们也不能来闹这一场啊！”
“体贴？宠爱？”沈若初有些啼笑皆非起来，这人说的，是郑君牧吗？
郑远道“唔”了一声表示了肯定。
“怎么，君牧成婚至今多久了，他那媳妇儿可有生下个一男半女？至今肚子都没有动静吧？若是碰上那不讲理的，真要休妻也就休了！可君牧非但没有休妻，就连纳个妾的事他都没做！那还要他怎么样？这对他媳妇儿还不够体贴？人总得要学会知足！”
看着郑远道恨铁不成钢地在地上重重地点了点手中的拐杖，沈若初真担心这老人家一个激动再把自己厥过去。
但，为了他人的身体健康委屈了自己的心肝脾肺，沈若初也不甘心。
大家都是头一次做人，谁也没有让着谁的义务和本分。
“老爷子，我本以为您是郑家的长辈，这侯府有什么事定然也会和您知会一声的，现在看来，倒是我自作聪明了。”
郑远道被说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疑惑道：“老夫不明白，郡主所说的，需要知会老夫一声的，是什么事？”
沈若初眼睛在郑经略夫妇身上扫视了一下，才道：“原来您还不知道，你这侄孙媳妇儿也是怀过你们郑家的骨肉的。只是那孩子无福，没能来到这世上看一眼。”
郑经略垂着头，将脸埋在茶盏中，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郑远道的神色明显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又道：“怀了孩子却又没能留住，岂不更说明她养不住孩子？这和不能生育有什么区别？”
沈若初冷笑一声，脸上带了薄怒。
“郑老爷子说话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再来开口？您与其在这里义愤填膺，倒不如先问问自己的侄子侄孙究竟做了什么！”
郑远道被一个晚辈如此不留情面地指责，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气恼而狐疑地看向了郑经略夫妇。
郑经略刚放下的茶盏又捧了起来，徐氏则是狠狠地瞪了郑经略一眼后，也将脸别了过去。
沈若初见状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既然侯爷、夫人二位都不愿意开口，那便由我来给大家讲讲吧。”
“我的姐姐沈歆瑶，自嫁入侯府以来，上敬父母，下奉夫君，从未有过丝毫逾矩之处。但，只因侯爷一己之私，他们父子二人竟串通一气，以世子夫妇二人不和的借口，为侯爷制造频频入沈府劝解的机遇。故而，我姐姐在侯府时常会遭到世子的毒打。而那个可怜的孩子，便是在其中的某一场毒打之中没了。”
沈歆瑶脑中沉痛的回忆被勾起，眼圈一红，险些再次落下泪来。
坐在厅内的郑氏族人更是面面相觑，看起来皆是十分惊异。
事实上，郑经略和寇氏之间的事在安京城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么一段不堪的龌龊事。
郑远道总算明白了郑经略夫妇为什么不敢开口。
他用责备的目光瞥了二人两眼，似乎因为理亏一时也没再开口。
就在沈若初准备将和离文书拿出来时，郑远道却又说话了。
“郡主，你说的这事，的确是郑家做得不对。可这人无完人，谁还能不犯点错呢？眼下若是君牧这孩子有悔悟之心，咱们还是该劝他们好好过日子才是。”
“对啊，两个人能成一桩婚不容易，哪儿有这么轻易拆散人姻缘的？”
“孩子做错了事，可以打骂管教的嘛，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
附和的声音一一响起，前厅里顿时变得一片嘈杂。
沈歆瑶一见这副阵仗，心中没了底。
她就知道，这事不会这么顺利的，这郑家的人也不会轻易地就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