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顿王子显然没有马上明白裕明帝问话的意思。
按理来说，那日他和宝珠公主在宫中相遇的事应是并无外人看见的才对。
可听着裕明帝这意思，像是早已经知道了此事一般。
再联想到方才皇后赶来之后，裕明帝再见自己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宝珠公主告诉了皇后，皇后这才匆匆寻来，告知裕明帝这一切。
那，宝珠公主又为何要告诉皇后这些呢？
那必定是因为，她内心里也是迫切想要嫁给他的。
她想当他的王妃？
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清名，这样直截了当地来宣告于人。
久经沙场的哈顿王子至少在这一刻感动了。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对裕明帝道：“是的，皇帝陛下，那日宫宴结束之后，我迷了路，在宫中遇见了宝珠公主，并对她一见倾心，这就是我想求娶宝珠公主的原因。”
这不就和皇后所说的事对上了吗？
裕明帝心头愤怒了起来。
自己的女儿竟然于宫闱之中与一个外邦男子私会，此事如今还传得沸沸扬扬，亏得他和常妃还在替她想办法，让她免于和亲之路。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白费心机了。
既如此，倒不如成全了他们罢了，也好使这宫中已然传得不堪的流言收一收。
想到这里，裕明帝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如此，也算是哈顿王子与宝珠有缘了，只是宝珠自幼长在深宫，恐难忍舟车劳顿之苦，且她自幼又对她母妃依恋得紧，北桑这一去千山万水，日后想要再回来母女相见怕是不易，朕实在是有些不舍...”
哈顿王子听到前面那句“有缘”就知道有戏了。
后面的话他自然也明白什么意思。
在出发前往大朔之前，北桑自然也是制定过一套谈判策略的。
故而哈顿王子这里也有一定的让渡权限。
“皇帝陛下，小王自然知道，您和娘娘愿将公主嫁与北桑已是忍痛割爱。这样，为了表示我对公主的诚意，也为了让您和娘娘放心，北桑愿再让一步，今后凡大朔与北桑贸易往来者，北桑将减免相应赋税的征收，如此，两国之间互市便更加便宜，大朔商品流入北桑日茂，两国之间差异也便会越小，长此以往，公主便也如回到了安京一般。
此外，小王也承诺，必有送公主回安京省亲的一日。”
哈顿王子说到这个份上，裕明帝哪里还有再不允准的道理？
“哈顿王子果然是一片赤诚，如此朕可安心将小女交付于王子了。来人，传旨！”
鸣烟宫。
“不！”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宫内。
“我不要去北桑，我不要嫁给那个什么哈顿王子！母妃，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嫁过去的！”
陆曼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到头来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明明一切都是照着她理想中的样子发展的，可最后为什么结果会不一样？
即便是哈顿王子没有看上沈若初，也没有道理会这么快地向父皇提亲要娶她啊。
毕竟这事也事关他自己的终身大事，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慎重对待，没想着要观察一下吗？
怎么会连她的面都还没见到就要娶她？
此前虽说她曾为了拦截阿斯尔说出过愿意随他去西羌的话，但也不过是为了稳住阿斯尔的缓兵之计而已，即便阿斯尔真听信了他于她成婚，日后她也是会设法将他留在安京的。
真要让她去那样偏远的地方，她绝不会去。
可眼下，父皇竟要让她嫁到北桑，一个比西羌还要偏远的国家。
她怎么肯？
常妃也是一脸的震惊和迷茫。
明明她费尽心思安排了那么多事，甚至不惜险些触怒了裕明帝，才让沈若初与哈顿王子有了交集。
可一转眼，哈顿王子怎么还是要娶她的曼儿？
常妃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无措之下，她决定去向裕明帝问个明白。
顾不得安慰惊惶无主的陆曼，她匆匆梳妆了一番，起身出了门，朝着裕明帝的勤政殿走去。
裕明帝似乎早就知道常妃会来，也早猜到她是因何而来。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为常妃的教女不严，也为她让自己空费了一番心思。
但看在陆曼即将远嫁和亲，且为大朔又争取到了对桑贸易减免赋税的条件，他终究是没有对常妃冷脸。
静静地听着常妃把话说完，裕明帝伸出手去，把她扶了起来。
“皇上，臣妾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若嫁去了那么远，怕是这辈子臣妾母女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求皇上开恩，收回成命吧！”
常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一些。
殊不知，这样的她落在裕明帝眼中，反而因为和记忆中的人毫无相像之处而对她多出了几分不喜。
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倔强、清高，从不会如此姿态。
可常妃，除了一张脸外，便再无与她丝毫相似之处。
“常妃，别忘了你的身份！”
裕明帝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你是宝珠的母妃，更是朕的嫔妃，是大朔的常妃！你的心中，不该只有宝珠一人！宝珠她自出生起，便享受着万民供养，她一人所享的荣华富贵，可以养活多少大朔子民？
既然有所得，就该有所舍，否则，她又有何资格做这大朔的公主，做陆家的女儿？”
裕明帝甚少对着这样的一张脸发火，因此常妃也很少见到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如今乍见之下，自然是被吓到了。
偏偏裕明帝说的话，又句句在理，故而常妃心中再委屈再不舍，也还是嗫嚅了半晌，不敢再说什么。
但她始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任由自己的女儿被这样决定了命运。
终于，她想了许久，终于脑中灵光乍现，想到了沈若初。
“皇上，臣妾最近听闻宫中有一传言，已然是阖宫上下无人不知了，说是宫宴那日哈顿王子和一女子暗中幽会，若事实果真如此，皇上您何不将那女子查出来，以其名声已毁为由，让哈顿王子娶了她？”
裕明帝幽幽看她，道：“你说，那传言已经无人不知？也就是说，那女子除了嫁给哈顿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常妃忙不迭点头：“正是，皇上您是不知道，那传言有多不堪入耳，若是传言属实，恐怕那女子清白都未必还在了...”
“住口！”裕明帝终于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