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初愣住了。
随即明白过来。
恐怕还是自己那一日对江落雪说的话引起了她的怀疑。
事已至此，她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索性把话说明白了，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
见她点头承认了，寇氏再度沉默下来。
“你不打算告诉我，我的父母究竟是谁吗？”
沈若初单刀直入，内心甚至隐约有些激动。
寇氏的反应却令她失望了。
“我不知道。”
沈若初看着寇氏挪开的目光，直觉她有事瞒着自己，可她也知道，若是寇氏不想说，无论她怎么问都没用的。
“你今日叫我过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一句话？”
沈若初已经对这个妇人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了。
寇氏沉默了一瞬，又开口道：“此前你哥哥想娶公主，我也尽力去办了，看在这个份上，你能不能，放过落雪？那份切结书，你能不能把它销毁，或者交给落雪？”
沈若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就是为了听她向自己替江落雪求情吗？
“沈夫人。”
既然这件事已经说开了，沈若初也不必再忍着心头的不适叫她母亲。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我哥哥如今名义上仍旧是沈府的嫡子，而你，作为沈府的主母，替他操办婚事不是份内应尽之职吗？你怎么会认为，用这个可以在我这里邀功的？
况且，若非你做了这么一件对的事，将明珠公主娶了进来，你凭什么认为，父...
沈大人还会继续留着你在府中呢？”
她到现在还没明白，哥哥娶了陆晚，也是给了她一张保命符吗？
寇氏的脸白了又白。
她还是第一次从沈若初口中听到她对她的称呼变了。
以往，无论她为了江落雪，对沈若初做出多么过分的事，她都不曾变过。
她怎么会以为，即便事沈若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还会继续叫她“母亲”呢？
尽管她此前好像从来都没有将沈若初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却还是习惯了她一声声的“母亲”。
也是这一句“沈夫人”，才令她真正意识到。
她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一个女儿。
“若初...”
颤抖着嘴唇叫了沈若初的名字之后，寇氏哑然地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沈若初以为她还打算为江落雪求情，打断了她。
“那封切结书，我不会交给江落雪，也不会销毁。但--”
她冷眼看着寇氏，“我也不会将它公之于众或是交到官府。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江落雪安分守己，不要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亏心事。”
说完这些，沈若初转头便要离开。
寇氏心有不甘地追出去几步，叫道：“若初--”
沈若初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寇氏道：“沈夫人多说无益，您与其在这里和我商议，倒不如好好规劝一下自己的女儿，不要再做坏事。”
说完，她像是怕被什么脏东西粘上一般，再也没有停下脚步。
她的身
后，寇氏目光失神地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口中喃喃道：“是我对不起...”
“母亲！”
一个略含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寇氏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屋子里，一直都还有另一个人。
江落雪从破败的屏风后面走出来，皱着眉头，挥着手，想要扇走萦绕周边的霉味。
寇氏被赶到这院子里来之后，江落雪今日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原本寇氏还有一些感动，以为自己的女儿终究还是记挂她的。
却不想，江落雪的到来只是为了让寇氏帮她从沈若初那里拿回那份随时可能威胁到她的切结书。
寇氏心中苦涩，却仍旧是答应了她。
当听到江落雪告诉她沈若初那日在她房里说过的话时，寇氏彻底明白了沈若初如今对她的冷漠。
事实上，今日见到沈若初的时候，她已经不仅仅是想要跟她说切结书的事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她跟沈若初之间，甚至都不用什么击掌断亲。
她们之间的那些母女情分，早就如沙漏中的细沙一般，悄无声息地流逝干净了。
“就这么一点事，你都做不好！若是哪一日她真拿着那切结书去揭发我我怎么办？你养了她这么多年，她还真是个白眼狼！”
寇氏第一次没有附和着自己的女儿去骂沈若初，而是略显疲惫地对她下了逐客令。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江落雪的话被打断，
不满的神色更重。
“你倒赶起我来了，也不想想，如今肯来看你的，除了我还有谁？”
寇氏胸口一滞，心中更是又冷又闷。
她不再说一句话，转头经过江落雪，绕到她身后的床边，躺了上去。
江落雪见状，只得气哄哄地摔门离开了。
寇氏躺在床上，脑中走马灯似地一轮轮转换着以往种种。
忽而是沈若初幼时长在她身边的种种，忽而是江落雪出生时的啼哭。
认了江落雪之后，她虽对寇氏有怨，却又总能在寇氏自责情绪达到顶端的时候，又用一些极贴心的话抚慰于她。
如此，使得寇氏越发地疼惜起这个女儿来。
而沈若初，自小就是个不善言辞的，即便是依恋她，也不敢好好地说出来，只会呆兮兮地朝她身边蹭，徒增厌烦。
可在自己为数不多有限的几次生病中，在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的人却一直都是那个不被喜欢的沈若初。
江落雪至多只是在见到她时嘘寒问暖一番，然后眼含泪花地为自己不能名正言顺地在母亲身边侍疾尽孝而感到难过。却越发地激发了寇氏的内疚之情。
仔仔细细算下来，这些年里，沈若初在她身边叫她母亲的次数要比江落雪多得多。
事实上，她曾经对寇氏的依赖和渴求也比江落雪要多得多。
只是那时候的寇氏一直选择性地视而不见沈若初对她所有流露出的真情实感。
为什么呢？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江落雪是
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骨肉至亲。
而沈若初。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可，亲疏远近真的只有血缘一途可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