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很好。
蔚蓝色天空与白色云朵交织在一起,阳光洒落一地金辉,已然带上了盛夏的气息。
透明大门被人推开又关上,有风吹动悬挂在门口的风铃,混合着蝉鸣声透过门缝传进了咖啡厅里。
但只是短短几秒时间,随着大门被重新紧闭,那些嘈杂的声音也随之隔绝在外。
咖啡店店员站在柜台后面,一抬眼就能看到呆坐在原位的林言。
他像是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的重量,原本挺直的脊背悄无声息的弯了下去。
或许是为了保留住自己最后一丝体面,他的手肘撑住了桌子。
但由于刚刚洒了咖啡,他的白色衬衣被咖啡渍染透,似一条蜿蜒的蛇攀沿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位先生,怎么像是一只被雨淋湿了皮毛,却等不到主人去接它的狗狗呢?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店员就猛地摇了摇头。
她抬手轻揉了揉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我怕是上班上得魔怔了,竟然会生出这种不可思议的念头。”
就算是真要有人心疼,也不该是自己这个陌生人去心疼吧?
店员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林言。
她虽然是打工人,但也是有尊严的。
刚刚她想要收拾桌子被林言给低声喝退了,店员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在林言这个大金主没有离开或者主动开口叫她去收拾前,她不会再自作主张地去自讨没趣。
为了不打扰林言,店员甚至减少了自己走动的频
率。
于是咖啡厅里除了轻缓的音乐声外,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林言低垂着头,看着桌上那个空荡荡的蛋糕碟失了神。
其他蛋糕孟晚一口没动,唯独将那个栗子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林言,这个蛋糕真的很好吃,味道清甜一点儿也不腻,你要不要吃一口试试看?”
本该模糊的记忆此刻该死的清新。
像是有人拿着一个高清拍摄器将它全部拍了下来,只需轻轻按下一个按钮,就能将细节都重现得清清楚楚。
林言甚至还能想起,举起小勺子将蛋糕递送到自己嘴边时究竟是什么表情。
她眼神里带着满满的希冀和期待,明明想投喂的人是林言,却开心到像是下一秒就能吃下最喜欢蛋糕的人是自己。
林言思绪再次恍惚了起来。
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越握越紧,下意识想要抗拒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
可现实不容许人逃避,就连命运也不许人走上回头路。
于是林言清楚听到了那时候的自己说:“所有的蛋糕都是腻味,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一句话落下,林言看到了孟晚霎那间黯淡下来的眼神。
“好,那我自己吃吧。”
她有些局促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语气里满是难堪和难过。
林言紧握在一起的手同时一颤,他突然拿起蛋糕旁的勺子,对着最近的一个蛋糕挖了一勺。
一口蛋糕入口,甜腻的味道就在口腔中蔓延开。
若是以前,林言定会毫不犹豫
将蛋糕吐出来。
可此刻,他将那口甜腻的蛋糕全部吞了下来。
随后他手里的勺子伸向了另一个蛋糕,依旧只吃下了一口。
一个接一个蛋糕逐渐缺失一角,变成了一个再无法恢复原样的残缺品。
林言忽然起身,拿着勺子走向了柜台。
他对站前柜台后的店员说道:“再给我一块栗子蛋糕。”
店员被林言的神色吓了一跳,应了一声后立刻取了一块栗子蛋糕给林言。
林言看着眼前熟悉的浅褐色蛋糕,拿勺子同样挖了一勺送进了自己嘴里。
栗子香味浅淡,入口时十分绵软,丝毫不显甜腻。
林言忽然笑了出来。
他把手里的勺子随手一丢,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店员屏息站在原地,直到林言出了大门后,店员才颇有几分后怕地拍了拍自己胸口。
她甚至还忍不住踮起脚看了看林言越走越远的身影,暗自吐槽了一句:“这位先生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稳定啊。”
吐槽之后店员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拿着抹布立马去打扫早就该打扫干净的桌子。
“林总,您小心。”
走到停靠在路边的车前时,林言没注意到车前还有一个台阶,一脚踩空之下腿一软差点直接跌倒在地。
司机吓了一大跳,连忙打开车门下车扶住了林言。
看清林言衣服上的咖啡渍,司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林总刚刚究竟是和孟小姐聊了些什么啊,向来注重形象
的人眼下失神落魄到连自己的形象也不顾及了?
但司机不敢把话问出来,一手架着林言一手打开了车子后门。
“去月牙湾。”
林言坐进车里,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将脑袋靠在了椅背上。
他比之前消瘦了很多,手指骨节分明得像是竹节,几乎没剩下多少肉。
他仰着头,司机完全看不清林言的神色。
听到林言的话后,司机不敢耽搁,立刻启动了车子。
月牙湾是之前孟晚住过的那个地方。
林言打开房门走进客厅,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走到了电视旁的绿植前。
孟晚离开得太过决绝,几乎没有什么东西遗落在房子里。
就连之前悬挂在电视旁的那个风铃,也被孟晚取下一起带走。
而此刻被林言从绿植上取下握在掌心的东西,竟是一个小小的红色平安符。
“林言,以后开车时一定要小心,不能再闯红灯了。”
林言记得,那时候的孟晚边垫脚把平安符挂在树上,边回头软声对他说着叮嘱的话。
只可惜那时候林言只觉得孟晚絮絮叨叨得有些烦人,完全没有把她叮嘱的话放在心上。
林言握着平安符,扶着树干缓缓坐在了地上。
一滴泪从他眼中落下,在地砖上发出了一声十分清脆的声响。
他看着平安符喃喃说道:“其实你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吃栗子蛋糕,是为了我,你才会那么喜欢栗子蛋糕的,对吗?”
林言用力咬住牙,紧紧将平安符握在掌心,
不敢松开一丝一毫。
“其实孟晚说得对,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失去了你。”
“可是晚晚,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残忍到连我最后一点奢望也打破。我可以好好和你保持距离,看着你和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幸福一生。”
“可为什么,你连这一点儿希望也不给我呢?”
“晚晚,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我能去哪里找你?你告诉我,我究竟能去哪里找你?”
房屋寂静,除了林言的声音外,再没有第二个声音响起。
这个问题,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孟晚也永远不可能再给他答案。
孟晚和林言,早已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