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爵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拿着杯子和茶叶坐在门边的孟霖。
察觉到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孟霖同样缓缓抬起了头。
下一秒，他和孟爵四目相对。
平心而论，孟霖长得真的很像孟爵。
不管是五官轮廓还是身材，晃一眼看去，就算是陌生人也能看出两人就是亲生的父子俩。
孟霖以为孟爵对自己多少也能有一些父子情谊。
但是经过这么多事后，孟霖已经清楚明了的知道，孟爵对他的确有一些情谊。
但这份情谊太过浅薄，浅薄到孟霖现在连挺直着脊背站在孟爵的底气都没有。
他和孟晚不一样。
孟晚可以五年不理孟爵，可以不主动和孟爵联系，可以想回不夜山庄园就回不夜山庄园，可以想走就走，可以有底气去做自己任何不想做的事。
就算她如此随性，但属于她的东西，谁也拿不走。
就算孟霖性别为男，是传统意义上能为孟家传宗接代的“儿子”也不行。
孟霖目光落到孟爵虚虚拿在手里的文件袋上。
他没有热血上头去抢夺这份文件袋，也没有去询问孟爵和林瑶的谈话结果。
他问道：“您现在要走了？”
“嗯。”孟爵颔首，只对孟霖说了一句话，“从现在开始，孟家的资源不再对她开放。”
孟爵口中的“她”显而易见，是林瑶。
孟霖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对孟爵的话并没有太多意外之色。
看着孟爵鬓角的白发，孟霖
扯了扯唇角，唇瓣也跟着动了动。
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孟霖的脸，他的话又尽数咽了回去。
孟霖沉默一瞬，最后只说道：“我送您下去吧。”
“不用了。”孟爵拒绝了孟霖的提议，迈步从他身边大步走过。
孟爵走得很快，不过几秒时间就已经走出了几米远。
孟爵脊背向来宽阔而笔直，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孟霖没有休息好而生出了几分错觉，他总觉得孟爵的背似乎佝偻了几分。
直到孟爵进了电梯，孟霖才收回了看着他背影的目光。
孟霖看了眼手里的茶杯，将它放在了身侧的桌子上，没有将它再次带回房间。
病床边，本该输着液的林瑶已经穿着整齐地站在了床边。
她正弯腰整理着刚刚换下的病号服，一件一件整齐叠放在了床头柜上。
“妈，你这是干什么？”
孟霖神色一变，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林瑶身边。
林瑶挽了挽自己刚刚散落在脸颊的发，她此刻依旧戴着假发，头发乌黑，和苍白又憔悴的脸色十分不相配。
林瑶对孟霖笑了笑，说道：“我时间已经不多了，不想剩下的时间继续在医院和监狱度过。”
孟霖下颌紧绷，牙关紧咬，却说不出丝毫宽慰的话。
作为人子，他自然该护着自己的母亲。
可他更知道自己的能力，和孟爵相比，他就是妄想击破石头的那颗鸡蛋。
更不用说，这件事还牵扯着另一个人--周问礼。
不管是
孟家还是周家，他能拿什么去抗衡呢？
这一瞬间，孟霖前所未有的觉得挫败和茫然。
他活了这么多年，究竟活了个什么结果？
到最后，孟霖还是顺了母亲的意，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孟爵虽说了从此后孟家的资源不会再对林瑶敞开，但消息还没传达出来，特意以孟家名义请过来的名医不知第一反应就是劝说。
医者仁心，他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虽然林女士现在的状况不怎么好，可如果好好平复心情静心接受治疗，这件事并不一定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孟霖没有说话，林瑶浅笑着接过了话头：“何医生，真的很谢谢你，但是出院是我经过慎重考虑后才做出的决定。劳烦你这么久，这份恩情定不相忘。”
何医生叹息着摇了摇头，见林瑶去意已决，也就没有再继续劝说。
他说道：“不过是几天时间罢了，哪儿就称得上劳烦这两个字。你既执意出院，那就记得按时吃药吧。”
“我会按时吃药的，谢谢何医生。”
林瑶笑着对何医生点了点头，同他告别后，这才跟在孟霖身后离开了医院。
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车子开出医院大门时，林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孟霖握住林瑶的手，难受得恨不得自己能代替母亲承受这一切。
他红了眼眶，轻声说道：“妈，我可以再去找一找晚晚吗？”
“不可以。”林瑶反握住儿子的手，只不过她的
手已经比孟霖小太多，
说是反握，倒不如说是孟霖乖顺地将自己的掌心放到了林瑶手下。
林瑶看着儿子掌心的纹路，声音很轻，却又满是坚定。
“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我已经偷了五年多的安稳时光，剩下的，也该还回去了。”
“很抱歉。”
林瑶轻轻靠在儿子肩头。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只能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孩已经长成了如此安稳又有力的模样。
他的肩膀很宽阔，靠在上面时，似乎能将所有苦难和风雨都阻挡在外面。
林瑶从不后悔以前的事。
但现在，她心中的的确确升起了后悔的情绪。
她以为自己可以坦然赴死，可临到头上，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舍不得这个世界。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可时光永远不会倒流，她经历的一切，也不会再出现能让自己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
林瑶闭上眼，一滴眼泪悄无声息滑落到了孟霖的肩膀上。
她说道：“作为母亲，我没有给你带一个好头。小霖，你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好人，不要像妈妈一样，成为一个双手满是鲜血的人。”
“还有，不要让你妹妹知道，她的妈妈其实是一个这么坏的人。”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孟霖揽住母亲的肩膀，目视着椅背的眼里同样满是泪水。
他再次询问了一句：“妈，真的不能再去试一次吗？”
“不用再试了。”林
瑶声音轻到孟霖都差点没有听清，“将心比心，她失去的，也是自己至亲至爱的母亲。”
在将一切都完全袒露在了孟晚面前后，她又凭什么再去祈求孟晚的谅解呢？
终归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