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青鱼划水（25）
周思辰戴着墨镜出现在人间有味的时候, 不少食客认出是他，还引起了一波小骚动，这让灵异一哥重新找回了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可惜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又被桌上的饭菜吸引过去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死算了！
周思辰恶毒地想。
他对人间有味本就没什么好感, 但为了涨粉, 为了红, 不得不纡尊降贵，来这种野鸡饭馆……
经纪人把号码纸交给服务员, 邶和先前记录的姓名比对了一下，挑了挑眉：“好像不是同一个主播？”
经纪人讪笑：“原先的那个主播临时有事来不了, 就把号码让给我们了。”
邶看看经纪人又看看身后妆发精致, 仿佛去吃高级法餐的周思辰, 点了点头，把他们带到直播专座上, 上茶, 介绍完菜单，便又去忙了。
见邶脚不沾地的模样, 周思辰皱眉：“生意这么好，怎么不多请几个服务员？”
成名以后, 他出入的都是高档餐厅，服务员比顾客多，往往是几个人围着客人转，一个专门上菜, 一个递毛巾换骨碟，还有一个经理嘘寒问暖, 吃完了还给他递名片欢迎下次再来，这种上完茶就把客人丢下的路边馆子能火简直就是奇迹。
周思辰嫌恶地把一次性餐具推到旁边，助理颇有眼色地掏出纸巾替他把桌子又擦了一遍，隔壁桌食客见到这一幕好意提醒：“小帅哥不用担心卫生问题，人间有味和那些苍蝇馆子不一样，服务员每次收拾都会用酒精消毒桌面的。”
举办了七天七夜的水陆法会终于结束，池冉适时下架全素宴，推出了硬菜八宝葫芦鸭。
周思辰嘴角的弧度扩大，心情颇好地挑了几个评论回答。
周思辰戴着耳塞，假装没听见，助理出来打圆场：“我们主播有点洁癖。”
冬笋的脆，火腿的香，干贝的鲜，猪肉的咸，香菇的滑，薏米的甜，板栗的糯，鸭肫的紧实，八种不同的食材汇聚到一处，形成八种完全不同的口感，却被鸭肉的细腻肥美融合得天衣无缝。
周思辰闻言笑容真诚了许多：“谢谢温姐，你先去忙吧，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哈喽，宝宝们久等了，有没有想我啊？”周思辰摘掉墨镜，冲镜头粲然一笑，顿时惹得评论区一片尖叫。
成品的八宝葫芦鸭吸饱了骨汤本身精华，色泽油亮，抽出竹签，整只鸭子就会散开，露出藏有乾坤的内在，刹那间，大堂里弥漫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鲜香，引得人口水直流。
经纪人给他找的水军一如既往地卖力，效果也很明显，已经有几个铁粉跟着打赏了。
“哦。”食客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扭过头和同伴低声吐槽，“这么洁癖还来吃饭干嘛？不吃不是更干净？”
同伴耸耸肩，他们平时不看灵异直播，也不认识周思辰，小插曲过后很快又高高兴兴干起了饭。
艹，见了鬼了，不就是鸭子吗？他又不是没吃过八宝葫芦鸭，可是好像真的很不错的样子……
等啊等，终于轮到周思辰这一桌，他朝摄像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开始了，很快蹲守在直播间的粉丝们就看到漆黑的屏幕亮了起来。
助理听出他语气不悦，低下头没敢再说什么。
八宝葫芦鸭是一道传统金陵菜，味道主打的是咸鲜，再带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甜，做法不难，关键是要给整鸭去骨，而且皮还不能破，是个细致活儿，这么重要的步骤，池老板自然交给了切菜工小柳。
全素宴好吃，但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对肉食的向往是刻在基因里的，第一桌吃上八宝葫芦鸭的食客顿时成了众人眼中的幸运儿。
“看上去好好吃啊！”助理小声嘟哝。
读作相柳写作九头蛇的上古大妖骂骂咧咧，娘皮西的，当年他跟着死狐狸叱咤九州的时候哪里想过会有这一天？
去骨仔鸭洗净，填入焯熟了的笋尖，火腿，干贝，猪肉，香菇，薏米，板栗，鸭肫，是为八宝，再用竹签封口，经滚油炸至表皮金黄，放进砂锅内，和剔下来的鸭骨，姜片，葱结，绍酒，秋油一起炖煮。
“不就是鸭子吗？一个个搞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周思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食客们的八宝葫芦鸭纷纷上了桌，大堂里的香味顿时更浓了，几个助理和摄像情不自禁咽口水，周思辰也有些烦躁。
经纪人看了看手机：“我还有点事情，思辰你好好直播，放心吧，明天的热搜稿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肯定能让你攒一波话题。”
[想你想你，一直都想你！]
[啊，老婆好帅！老婆贴贴！]
周思辰目光扫过几个熟悉的id，这些id比普通粉丝要活跃得多，照例吹一波颜值后，便带头刷起了礼物。
[听说主播今天去人间有味探店了？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地方小了点，空气不大好。”周思辰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皱了皱鼻子。
立即引来一大片心疼老婆，心疼哥哥，还有的粉丝直接游艇别墅不要钱似的砸。
周思辰笑容满面地感谢打赏，助理看着屏幕也冲他竖了竖大拇指，灵异一哥更加得意，苏存算什么东西？不过暂时走了狗屎运罢了，还想跟他抢首页推荐位，做梦！
[菜好像已经上来了，主播不吃吗？]
周思辰看了眼桌上的八宝葫芦鸭，如此近的距离，炮制过的鸭肉香气更加浓郁，不受控制地往鼻孔里钻，助理动手拆竹签，鸭子散开的一刹那，周思辰整个人都愣住了。
好，好香！
[咦，主播怎么了？]
[信号不好，画面卡住了？]
[我也是，但是好像能听到声音，奇怪……]
“周哥。”摄像小声提醒。
周思辰立即回神，仿佛无事发生般重新扬起笑脸，为了表现得优雅，他没有去吃鸭肉，而是尝了尝包在里面的八宝丁。
[主播，好吃吗？]
有粉丝眼巴巴地问。
八宝丁吸收了鸭汤的鲜，在舌尖上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美味，周思辰差点脱口就要说好吃，太他妈好吃了！
然而如今的人间有味给灵异一哥的感觉十分复杂，不仅因为苏存，还因为在自己日薄西山的时候，对方异军突起，成了网红界的新宠儿。
这种对比其实相当微妙，也让周思辰无比膈应，于是他随意道：“还可以吧，比一般的厨师手艺强一些，但也没网上吹得那么好。”
他说得坦荡，话毕还把八宝葫芦鸭递给助理，示意后者也尝尝。
粉丝们见状不由大失所望。
[所以之前说人间有味的东西好吃的都是托吧？]
[我说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饭馆怎么忽然就火了，老板营销手段厉害啊！]
[苏存之前也在直播间给它打广告来着，还打了好几次……]
[青椒酱不是也去那儿吃过，当时还因为太好吃忘了在直播上了好几个热搜？]
[演的吧！吃播主播不都这样？都是为了直播效果。]
[所以还是咱们辰辰敢说实话，真诚不做作！]
[没错！]
[对！]
周思辰的直播间观众数量多，其中自然也有苏存和青椒酱的粉丝，此时看到评论都憋屈地闭了麦，然而却有相当一部分观众或实地吃过人间有味的饭菜，或在淘宝买过旗舰店的泡菜和大麦茶，顿时不乐意了。
[谁是托？说清楚谁是托？可以说人间有味地方小，人手少，但绝不能说它东西不好吃。]
[人间有味的东西要是还算一般的话，那这世上大概只有龙肝凤髓才能入主播的口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一家人不吃一桌饭，告辞了主播！]
[天天营销营销的，真正买水军营销的是你家哥哥吧，傻呗！]
[666，楼上兄弟是我嘴替，加个好友下次一起去小饭馆吃饭？]
助理叼着一只鸭翅膀，期间一直关注着直播间的实时人数，眼看越来越多的观众离开，连忙朝周思辰做手势，让他赶紧说些什么挽回一下。
周大主播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人间有味的消费群体之广是他完全没料到的。
在已经有不少主播探店的情况下，他原本的想法是出其不意，来个反向营销，既显得自己与众不同，也能把目前大火的人间有味拉下神坛，顺便还可以恶心一下苏存，一举三得。
换作其他餐厅，他这波踩着对方上位的骚操作或许还真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可谁让碰上的是人间有味呢？
“这鸭子真挺好吃的……”助理小声嘟哝。
周思辰咬紧牙根，低斥：“你闭嘴！”
“对不起宝宝们，因为如今网上对人间有味的评价非常高，所以我也是抱着极大的期待来的，刚才的话可能让一些观众误会了，万分抱歉！”
周思辰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到后面眼圈都红了，助理适时递上纸巾。
评论区的风向瞬间又变了，在水军的带领下刷礼物安抚主播情绪。
周思辰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这么一搞，他也不敢乱来了，老老实实吃饭，但因为刚开始说了人间有味的东西一般，此刻就算再想吃也只能努力克制，好好一只八宝葫芦鸭全便宜了助理和摄像。
周思辰现在是又馋又憋屈，心里对人间有味的怨怼更加深了几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经纪人原本指望他能通过这次直播，蹭到小饭馆的热度，至少赢得人间有味粉丝的好感，可如今别说好感，不结仇就算不错了！
“周哥，到目前为止，粉丝的涨幅……不大理想。”助理啃着鸭脖，小心翼翼提醒。
周思辰盯着那截鸭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他当然知道涨幅不理想，想到经纪人临走前的叮嘱，灵异一哥皱起了眉。
片刻后，他倏地一笑：“宝宝们，想不想看这些美味佳肴是怎么做出来的？”
据周思辰了解，目前主播们在人间有味的直播都仅限于大堂，后厨乃至整个后院还没人进去过，就像一坛尘封的美酒，等着有缘人来开启。
而他今天就要做这个有缘人。
[卧槽，主播是打算拍后厨吗？]
[之前确实没人拍过，有点好奇。]
[这要经过老板同意吧？后厨一般都不随便让人拍的……]
[有什么不能拍的？又不是黑心作坊见不得人。]
[就是，给主播送豪华游轮，我想看大厨做菜！]
[ 1，同想看，给主播送别墅！]
不知是谁放出周思辰准备直播人间有味做菜经过的消息，顿时呼啦啦涌来一大帮人，实时在线人数仿佛坐了火箭似的蹭蹭往上涨。
“周哥可以啊！”助理兴奋得又吃了一只鸭腿。
周思辰：……
放开那个鸭腿啊混蛋！！
周思辰强迫自己转开视线，站起来摆摆手，示意摄像跟上，周围的食客不明所以，全都好奇地望过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邶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拦在他身前。
“我想直播一下你们大厨做菜，可以吗？”周思辰礼貌问。
“恐怕不行。”邶同样彬彬有礼，语气却十分坚定，“主播不拍后厨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不好意思。”
被一个小服务员拒绝，周思辰顿觉失了面子，但想想直播间里的那几千万观众，他深吸一口气，放软了声音哀求：“真的不可以吗？就拍十五分钟，我保证不影响大厨工作。”
邶笑着摇头。
周思辰退一步：“十分钟，十分钟总可以吧？”
“这位先生，您不如看一下合同，上面有写直播地点，不包括后厨和老板的私人空间呢。”骄虫此时也走过来，温温柔柔道。
周思辰一噎，他一个买黄牛号的，哪里来的合同？但就这样铩羽而归，显然又不甘心。
灵异一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了想突然说：“你们这么拦着我，不会是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客人的饭菜里吧？”
一向见人三分笑的邶不笑了，骄虫的神情微冷，周思辰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其余食客听到他的话，脸色也都有些难看，这时一道干净清脆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没有呀，我没放奇奇怪怪的东西。”
原本还在鼓动主播勇敢飞，粉丝永相随的直播间霎时陷入安静，半晌跳出一条评论。
[卧槽！！！！！]
随后是无数几欲冲破屏幕的尖叫：[卧槽！！！！！]
[这是人间有味的小老板吧？我在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
[是他是他就是他！！真人比照片好看一百倍啊啊啊啊！！！]
[那个，你们有没有发现主播站在他旁边完全黯然失色了啊……]
见到池冉的第一眼，周思辰愣住了，他一向自诩美貌，也善于利用自己的这个优势，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周思辰的粉丝有一半儿是冲颜值来的，剩下一半儿就爱看他娇娇软软的哭唧唧，然而现在主播的颜值和娇软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降维打击！
池冉脸上干干净净，不像时下小鲜肉那样涂脂抹粉，然而乌发樱唇，周身的少年气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愣怔过后，周思辰也看到了直播间里粉丝的评论，一时间，尴尬，羞恼，愤怒，嫉妒诸多情绪涌上灵异一哥的心头。
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事到如今，如果再退缩才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既然没放奇怪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让我们进去拍呢？小老板难道心虚了？”
池冉还未说话，一旁人间有味的常客蔡月明老太太忍不住了，她捋了捋白的头发，严厉道：“小伙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造谣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是不是造谣拍了不就知道了？”周思辰笑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
池冉摇摇头：“我不会让你进后厨的，你去举报吧。”
周思辰没想到少年看着斯斯文文，居然这么刚。
倒不是池冉故意抬杠，一来主播不拍除了大堂以外的其他地方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对方提这种要求纯粹属于找茬，二来他也不敢让柳繇挥舞着九双手切菜的场面出现在人前，惊恐系数太高，不宜观看。
“对，你去举报吧。”好好吃个饭，这什么主播偏要搞事情，弄得她到现在都没吃上八宝葫芦鸭，蔡月明也来了火气，“小老板，你放心，我们都会替你作证的，你的饭馆一点问题也没有，大家说对不对？”
“对！”
“对！”
食客们大声应和。
“周先生，根据合同，您直播的时间已经结束了。”邶微笑提醒。
周思辰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甚至不敢去看直播间观众的反应，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目睹这一幕的池冉：……
邶：……
大四喜：……
骄虫：o
众食客：……
在后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切菜工小柳：……6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