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青鱼划水（3）
第二天池冉起了个大早, 从抽屉里翻出两个月前的那张服务员招聘启事，稍微改了改，贴到红漆大门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池老板一边做着开张前的准备工作，一边时不时瞥一眼墙上的挂钟。
九点是员工的上班时间，现在已经九点一刻了。
“那小子不会不来了吧？”柳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池冉垂下眼眸, 轻声说：“他只请了半天假。”
柳繇冷哼一声, 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小老板！”就在这时大堂里响起土拨鼠精熟悉的声音。
池冉微微惊讶, 柳繇也有些奇怪：“他来干嘛？”
吴垚作为异管局清河街道处的办事员，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池冉擦了擦手，往外走, 柳繇眼珠子一转, 理所当然地跟了出去。
停电，火盆，天板上滴下来的水，潮热的空气，不切实际的美梦，雪般纷纷扬扬的片状孢子……他们成了最早献祭给太岁的人桩。
大雪封山，当初被困在灵芝村的除了结伴旅游的四人和药店老板外，确实还有周蕴，跟池冉他们所经历的情况相似，六人被邀请住到六户村民家中。
吴垚摸摸自己的大门牙, 乐呵呵道：“差不多了。”
女人没有理会相柳，看向少年，四目相对间，池老板迟疑：“你是周蕴？”
目前那一片区域已经由警方监管起来了, 等专家将残余的实验品清除干净后，再行开放, 同时呼吁广大民众，不要为了一己私欲违法乱纪，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醒了？”池冉挑眉。太岁孢子能够寄生在普通人族和低等妖族身上，连吴垚都差点着了道，周蕴居然能从美梦中挣脱！
吴垚又指了指旁边的女人，笑道：“我这次过来是给你送人的。”
池冉听完不禁感慨，和吴垚对接的那个大胡子警员看上去憨憨厚厚的，想不到还挺能编，什么妖魔鬼怪到了他嘴里都能成为走近科学。
“吴哥怎么有空过来？”他收回目光, 笑眯眯地打招呼，“灵芝村的事情都搞定了？”
女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您之前见到的周蕴确实是我。”
眼前的女人虽然长得和周蕴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但眼神气质却和后者一模一样，温柔和煦，落落大方。
醒过来的周蕴又惊又怕，她凭借那一丝被激发出来的青鸟血脉挣脱了桎梏，疯狂逃跑。
“作为平逢山的山神，居然假扮人族，还和男人苟且，呵呵……”相柳简直就是妖怪中的战斗机，嘴贱得一批，看谁都想怼一怼，池冉开始头疼。
池冉一怔。
六人被裹在潮湿的被里，由村民抬往巨型大棚，然而中途周蕴忽然醒了。
池冉惊讶，柳繇也闭上了嘴。
骄虫解释：“我后来才知道她体内含有极稀薄的青鸟血脉，抵挡了一部分太岁孢子的寄生。”
骄虫温婉一笑，并不与他计较，平静道：“我是被周蕴唤醒的。”
吴办事员不是一个人来的, 身旁还站着个美丽的陌生女人，池冉很肯定自己没见过对方, 却莫名感觉到一丝熟悉。
池冉还未开口，就见柳繇眯起眼，冷冷吐出两个字：“骄虫。”
最后与太岁的那一场大战，整个灵芝村人死伤大半, 警方对外公布的说法是当地村民为了提高赤灵芝销量，非法进行生物实验，导致生化药物泄露，从而引发了一场悲剧。
一帮村民举着手电在后面追赶，周蕴对灵芝村本就不熟，再加上月黑风高，慌不择路下，她跑到了断崖边。
手电光把三百六十五户村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仿佛一只只从地狱爬出来的吃人恶鬼，一步步朝周蕴逼近。
“周蕴不愿束手就擒，拼死挣扎，反抗中，她从崖边掉了下去。”骄虫无声叹息，“坠入崖底的那一刻，周蕴并没有完全死去，她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大脑却还在思考。
她想到了深爱自己的丈夫，想到他们过往十六年从相识相知最终相恋相守的全部细节，想到从此以后陪伴杨俊峰的只剩下孤独与绝望，莫大的悲伤和不甘从周蕴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池冉静静站着，没有开口，他不曾亲眼目睹周蕴死亡的过程，但也被骄虫的描述震撼到了。
柳繇撇撇嘴，小声咕哝女人影响老子拔刀的速度。
一旁的吴垚：……
骄虫深吸一口气，重新归于平静：“就是这份浓烈到极致的情绪唤醒了我。”
周蕴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女人，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表现出害怕，她笑了。
她努力扯起嘴角，喉骨在坠崖的时候已经断裂，只能用气声询问骄虫可不可以帮自己一个忙，帮她和丈夫告个别。
“我满足了她的请求。”骄虫说，“周蕴担心自己的骤然离世会让杨俊峰无法接受，甚至做出一些过激行为，于是拜托我变成她的样子和丈夫生活一段时间，一点点从对方的生命中抽离出来。”
池冉轻叹：“她真的很了解杨先生。”
她也很爱他。
“我读取了周蕴的记忆，尽力模仿她的言行举止，可我终究不是她，再如何相像，也还是让杨俊峰发现了端倪。
但我那时已经顾不上他了，我偶然间得知了章奎几人离开灵芝村后的遭遇，再联想到和周蕴相遇时的情形，我怀疑那个村子有问题。
周蕴的记忆仅仅截止到被村民追赶，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于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我决定再去一趟灵芝村。”
说到这儿，池冉想起什么，好奇地问：“你之前泼在太岁身上那些五彩斑斓的液体是什么？”
骄虫对他的态度格外温和，微笑道：“五色液。”
池冉：？
看出少年的疑惑，女人非常耐心：“老板应该听说过五色石？”
池冉没注意她的称呼，点点头：“大浩劫发生后，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女娲断鳌足支撑四极，炼五色石修补苍天，才将崩坏的天地重新稳固下来，五色石就是那时候的补天石。”
骄虫笑着接话：“五色石采自五岳，硬如金玉，炼制起来相当困难，女娲大人费极大的心血才得以炼成，而五色液则是其中失败的废料，不过哪怕是废料，也不是一般的法器可以比拟的，用来对付太岁绰绰有余。”
池冉明白了，接着嘶了一声：“你居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骄虫还没说话，就听身后的柳繇冷冷哼了哼：“她给女娲做了百年的看池人，会有五色液也不足为奇。”
大浩劫前，九州四海的灵气远比现在要浓郁得多，各类妖魔鬼怪层出不穷，但真正排得上号的其实寥寥无几。
深海霸主龙族算一个，九天王者金翅大鹏算一个，大地之母女娲自然也占据了一席之地，而性格恶劣，行事全凭喜好的九尾狐胡焕则是个谁也不愿惹，谁也不敢惹的存在。
至于忘川下的烛龙，彼时刚化形不久，还是个未成年。
大浩劫持续了百年，骄虫便替女娲看了百年的五色池，不管怎么说，也是相当敬业了。
搞清楚了骄虫和灵芝镇一事的前因后果，话题又重新回到吴垚的来意上。
“像骄虫这样刚从沉睡中醒来，没什么现代社会经验的妖怪，异管局是要帮忙解决就业问题的。”吴垚摸摸大门牙，斟酌着解释。
这么做也是为了和谐发展考虑，否则一帮大小妖们整天游手好闲，吹牛打屁，迟早成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局长当时就在旁边，听说要给骄虫找工作，就提了句池老板这边可能会缺人手，让我过来问问。”吴垚笑得跟朵儿似的。
池冉正要开口，一旁的柳繇立即表示反对：“不行。”
“为什么？”池老板奇怪。
“她是女娲的狗腿子，还是平逢山的山神，老子平生最看不惯这些瑞兽的虚伪嘴脸，同样是妖怪，凭什么有的被当做神明供奉，而你相柳爷爷我就是人人喊打的凶物？”柳繇怨气大得能冲破屋顶。
少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想继续当服务员？”
柳繇：“……艹！”
池老板言简意赅，推了切菜工小柳一个大动脉。
骄虫虽然刚醒来不久，但好歹看过周蕴的记忆，对现代社会的状况了解得七七八八，也知道池冉口中的服务员是什么，便笑着说：“老板，我愿意当服务员。”
骄虫容貌美丽，气质温柔，富有亲和力，又是女性，在某些时候还可以和邶互补，让她来做服务员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人送到了，吴垚便打算告辞离开，临走前对池冉道：“局里只负责推荐，具体合同和薪资待遇还要小老板跟骄虫大人自己谈。”
池冉向他道了谢，又让土拨鼠稍等，自己跑去后厨包了两斤大麦茶，一袋柿饼，三罐泡菜，塞到吴垚手里：“辛苦吴哥特意跑这一趟。”
吴垚嘴里说着怎么好意思，手上毫不含糊的把东西收了起来。
开玩笑，人间有味的大麦茶那是一般的茶吗？柿饼能是一般的柿饼吗？连泡菜都比别的餐馆脆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