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你以后一定是个好人。”
少年的年纪约莫在十七、八岁左右，眼睛就像浸满春水般澄澈，他眼角微微上扬，青春肆意。
唇畔还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
精致的五官美得雌雄难辨，渐渐隐没在初生的朝阳中。
瘦削的背影迎着细微晨光，像卧了只振翅的蝴蝶，风吹起他洁白的衬衣，梦境碎片寸寸崩塌……
沈妄。
顾野猛的惊醒，他单手撑起身体，瞳孔微缩，额角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眼前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真实的场景。
时隔三年，这是沈妄第一次入他的梦。
顾野半阖着眉眼，手缓缓收紧。
这才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宋离比他还要早起床。
顾野翻身下榻，把衣裳穿好后径直走到堂屋，坐下吃早饭。
朱蕙兰疑惑地盯着他，关心道：“这段时间秋收你是不是累坏了，妈还是第一次见你睡懒觉。”
顾野咬馍馍的动作一顿，他大口咀嚼着发干的面团，淡定道：“没事，阿离呢？”
一大早就没看见对方的身影，说实话顾野的心里有点慌张。
“哎哟，就阿离大哥寄回来的那红薯，你爸是一刻都不愿意等的，大清早的就叫了老桩他们，去地里挖红薯了，阿离也跟着去看热闹，说起来这还算是她陪嫁进门的嫁妆，可不得仔细盯着……”
这粮食就是农民的命。
“我看看去……”顾野端起粗瓷碗咕噜咕噜的灌了两口稀饭，搽干净嘴后就朝着地里去。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宋离好好解释。
关于留下二丫的事。
……
稻田里光秃秃的一片，全是被收割过的痕迹。
所有的稻谷都被晾晒在晒谷场上，由专人看守，为了秋收时能在公社面前露脸。
顾长风马不停蹄地就组织着村里人把红薯给挖出来。
红薯藤早就被割得精光，拿来喂猪，做沤肥的猪食。
这块被拿来做实验的地，红薯叶都比旁边的要新鲜些，身为知青中的表率人员，齐敏吐了口唾沫，搓在掌心，她激动地对顾长风说：“队长，这块地就交给俺们女同志吧，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俺们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就是，这里的红薯肯定个顶个的大！”
李桂花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连被逼着来上工的马燕都选中这块地。
从不同的角落开始挖掘，手掌大的红薯被齐敏挖出，周围顿时传出阵阵抽气声。
“妈耶！这红薯太大了吧？！”
旁边做活的人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开始看热闹，何祥英瞪直了眼：“有多大，燕子，你挖根红薯给妈看看，到底有多大？手腕那么粗细有吗？”
被她的大嗓门一嚎，周围人的目光瞬间挪了过来。
马燕悄悄挺直腰杆，她紧攥着锄把，一鼓作气地顺着红薯根部的位置挖下去。
抬手的一瞬间。
拳头大小的红薯卡在锋利的锄头上，浅红色的外皮甚至还沾着泥。
马燕嘴角抽了抽，心虚道：“也就、就那么大一点儿。”
“哎哟喂，好好的红薯都被你给挖坏了，放着我来……”
何祥英抢过儿媳妇的锄头就开始在地里忙活。
当天际出现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宋离才姗姗来迟。
挖好的红薯被全部装置在箩筐里，顾长风兴奋得脸都红了，他眼看着宋离过来，连忙抓起根红薯就凑上去，激动道：“阿离，你哥哥寄来的这红薯果然高产，瞧瞧，这该是装的第七筐了，还没装完，这味道也不错，你尝……”
他把手中的红薯递给宋离，脸上的灿烂笑容简直能晃花人的眼。
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手把红薯接过，顾野冷着张脸，用掌心把红薯上的泥擦干净，这才把它掰成两节，递给宋离。
淡黄色的果肉还泛着奶浆，一股鲜甜扑面而来。
宋离轻轻咬了一口，独属于沙地红薯的甜味袭来，意外的好吃。
她看都不看顾野一眼，直直地对顾长风说道：“很好吃！比本地的白芯红薯好吃得多。”
“我瞅这亩地至少亩产2000斤，若真的把这件事落实，咱们村今年算是大丰收啊！这办厂的事，这公社一定会大力支持，就连明年的拖拉机，指不定也能肖想！”
顾长风越说心情越美，他瞥了眼站在宋离旁边的顾野，立马把人给拽了过来。
“赶紧的，把晒好的稻谷装好，咱们一起去粮站，汇报今年的粮食产量……”
宋离捏着半根红薯，去到了齐敏的旁边，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顾野收回视线，闷声道：“行。”
宋离在躲着他，他能感觉得出来。
……
今年很多地方都闹干旱，收成比起去年来整体下降一个档次。
很多村落拉来的不仅有稻谷，还有滥竽充数的小麦、玉米、红薯等。
粮站的人简直脑袋疼，直接把公社的周主任给请了来，让他好好看看附近的生产大队都是咋交公粮的。
这口锅他们粮站的人可不背。
周主任在粮站呆了两天，额头上的皱纹都快要能夹死蚊子，他正想找个借口完美开溜。
结果就瞅见公社的拖拉机轰隆隆地开进来，坐在最前面笑歪了嘴的赫然就是顾长风。
“……”
到底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把拖拉机给借出去的。
要知道这榕树村生产队是下三队之一，以贫穷出名，每年都在拖公社的后腿。
上次才打发了顾野，现在顾家的办厂申请还压在他的书桌上。
周主任可没空看顾长风丢人，他捂着脸准备离开，生怕对方打起感情牌。
“周主任！你咋在这里？”
“我，就是过来转转，你们这是……”眼看着没躲过，周主任挤出个笑容，和顾长风闲话家常。
“没啥，刚收了稻谷，把公粮交了。”
顾长风的态度太过于坦荡，惊得周主任顺口一问：“全是稻谷？”
“也不全是稻谷，还有点红薯……”
顾野唇畔挂着抹笑容，他垂眸盯着周主任，若有所思地补充：“村里今年栽种的新品种，亩产2000斤，特意送小袋来给公社领导尝尝，味道还不错。”
周主任瞳孔骤缩，震惊的盯着对方。
“你说啥玩意儿？！”
寻常红薯亩产800斤算正常收成，这榕树村栽种的红薯是成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