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高黑漆的粗长拐木闷闷撞上大地，发出两声沉闷的响声。
老太爷眉眼阴鹜黑沉着目光，昏暗的光影打在他脸上，倒是越发显得他周身的气氛格外压抑。
韩左东怵怵的偷偷瞧了几眼之后就急忙撇开目光，省的触了霉头，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
1个丫鬟硬着头皮，端着托盘上的新茶小碎步的往里头走，全程低着头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悄悄将两盏新茶上放到小桌边缘，无声地往里推了推。
老太爷状似无意的撇了1眼小丫鬟，苍老粗哑的低声问道，“小主子的情况如何了？”
1声询问叫住了正想退下的小丫鬟，她有些害怕，憋着气道，“说是还没醒。”
老太爷单手扶额，另1只手朝她摆摆，叹气道，“去吧。”
这简单的两句话缓和了些厅上凝固的气氛，韩左东转着他那浆糊似的脑子，抓住机会讨好道，“父亲若是乏了，不妨去歇息，这里有儿子守着呢，您就不必担心了。”
看着他满脸堆笑的那副蠢样，老太爷翻了个白眼，拿着拐木愤愤的重重敲了两下地，“你啊你，要是有你媳妇的1半聪惠，我今日也不必费心费力的替你谋划！”
“瞧瞧你刚刚说的什么胡话！我要是现在走了，只单单你们夫妻2人在这儿，华哥儿过嗣的事那就上不了明路，但凡那小丫头有点心思，就搅乱了全盘的布局。给我好好用用脑子，别整天酒肉池林给泡坏了！”
老太爷起身驼着腰走了两步，眼皮微沉，1把将拐木狠狠抵在离韩左东仅有几寸的椅背上，嘴角向上勾起眼里好似有乌云在翻滚，“你要好好听话，才对得起你母亲，对的起父亲对你的寄予不是？”
“是，是，儿子1定听父亲的。”韩左东忙不停地点头，心里却是害怕着老太爷。
“那就好。”老太爷笑着收回了拐木，往回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问道，“你先前的那几句话，是谁教你说的？”
韩左东停顿不到半刻，立即道：“是昨个儿晚上华哥儿他娘，叫我到时候除了这些千万别多言，只管交给她便是。我想着她给孩子谋的富贵不就是我的富贵，也就遂了她的愿。”
老太爷眉毛往下1撇，不着痕迹的嫌弃了1番，“出主意是好，可是也别叫人家骑在了头上，你那媳妇，可是王家出来的人，虽说是旁支1脉，可也是养在主家的，不简单着呢。”
韩左东：“父亲放心，儿子1定看住了，韩家可轮不到1个妇道人家做主！”
这话说的就极合老太爷的心意了，他满意的笑了笑，眉眼之间却仍是甩不掉那股精明的算计。
杯中的茶由热变凉再变热，伺候的丫鬟来来回回进出了几趟，两人才等到王氏1脸疲惫的从暖房那边过来。
见着家里的两个男人还在那等着，王氏敛去乏力，端庄恭谨的朝着老太爷行礼之后，轻声慢语道，“公爹，大夫说柔儿是1时间情绪难以自自抑才昏了过去，开服安神的方子等人自然转醒便可。”
她看着堂上老太爷晦涩难便的神情，试探道，“既然如此，华哥儿的事今日怕是办不成了。”
韩左东皱了皱眉，想骂人的话都到了嘴边，却被老太爷给截住了话头。
老太爷低垂着眼看向王氏，声音沉沉道，“你是她的婶婶，多关心些总是没错的。等柔儿醒后静养两日，再跟她好好提提这回事。”
他目光带着审视的打量了1遍这对夫妇，“只1点，我要你们牢牢记住——别落了旁人的口舌，污了韩府的门楣。”
说完，没等这俩人的下文，老太爷就拄着拐木1步1步走了出去。
王氏望向公爹远去的背影，又回头望向韩左东，上前两步垂着他的肩笑道，“妾身观老爷面色不佳，不知为何事心烦呢？”
韩左东1把撇开她的手，厌烦的差使道：“还不是你的错，几句话就把侄女惹得哭晕过去，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想我们韩家呢！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我看要是过两日你找不出让华哥儿过继过去的法子，你这夫人的位置也该交由别人来坐1坐了！”
说罢，满脸肥肉颤动的甩袖走了，独留王氏主仆几人还在厅上。
张妈妈听完2老爷的话也是心惊胆战不止，素来知道老爷沉迷戏子美色，不待见夫人，可今日这话属实是说重了些，不知道夫人又该怎么生气伤心了。
她眼睛盯着脚下，不敢轻易移开视线，恍惚间听到1声轻轻的哼笑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等跟着王氏出了雅致轩的大门，人家脸上就已经挂上了自责愧疚的神情，是叫任何看见的人都要夸1句——真是担忧孩子的好长辈。
就这样1路回到了凝香阁，王氏转头1吩咐，后面跟着的数十个包括孙妈妈在内的下人挺住了脚步，只余王氏1人提起衣裙走进了小书房。
夜半更深，灯罩里头的烛火“噼里啪啦”燃烧声显得格外响亮，不小心惊扰了梁上的蛾子，竟叫它1头栽进空心的灯罩，撞到烛火中去了。1阵泛着肉香的焦香味混在焚起的香灰中，悠悠扬扬飘荡在空中，久久未能散去。
守在小书房门口的张妈妈1下1下的点着头，不住的打着瞌睡，没想到门“嘎吱”1声，却突然从后面开了。
她1个且咧，幸好当即用单手撑着了地，才没往主子身上栽去。
王氏手里端着灯台，张妈妈自下而上的望过去，只见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阴影界限分明，浑身上下却是说不出的暗沉。
1股凉风顺着她的裤腿往上乱窜，害得她打了个冷颤。还没回过神，1封信就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王氏没有表情的说道：“命日将这信送出去，还是老地方，你知道的。”
张妈妈低着头连连应是，最后的几个话音随着夜里的冷风，1起埋没进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