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山正记着帐，他家里买了拖拉机，不少人跑来借用，自然不是免费出借，有些人给钱有些人给麦都得记清楚。他熟练的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手中拿着一只粉色的钢笔，正是女儿淘汰下来的，他丝毫不嫌弃。
他并没有和钱晓晓离婚，钱晓晓则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依旧姓张，在钱晓晓读大学时就是张二山在带孩子，等钱晓晓毕业则是被她带到城里上学，只是寒暑假才会回到大河村。
张二山固然想念女儿，却也懂得城里比村里好，在城里念书，未来才能有个好前程。
这两天收麦子，女儿也在考试，这两天就能回来，张二山想着自己得打扫一下家里，女儿爱干净！张二山忍不住哼起歌，直到有人走到跟前才回过神。
纤细的脚踝，一个女人，还是个陌生女人，张二山没抬头就要赶人，这些年不少人想和他结婚，都被他拒绝，但依旧有寡妇自荐枕席，倒也不算真心，不过是为了庇护，张二山自认是个好人，照顾可以，但不用照顾到床上。
“赶紧走！”张二山皱眉，直到来人一直不说话，他才不耐抬头，却看到一张十几年间都不曾变化的脸。
“郑珊！”张二山猛地站起身：“你怎么回来了！”
郑珊笑道：“我不能回来吗？”张二山顾不得回复，冲进雨中将院门紧紧关上，这才有空和郑珊说话：“你怎么突然来了？”
“是不是
出什么事了？”张二山随即紧张道。
郑珊摇摇头：“没事，只是经过来看看。”外面还在下雨：“二山哥，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张二山明白自己昏了头，赶紧让郑珊进屋，郑珊收了伞，随便一瞧便看到满墙奖状。张二山正给她倒茶，见郑珊看奖状，他颇有些自豪：“我女儿的奖状，她很聪明。”
张二山呵呵笑道：“和你一样聪明！”
郑珊笑道：“二山哥以后有福气了。”
张二山显然颇为受用，又从抽屉中不停翻出零食东西，郑珊看着满满一桌子的东西，看起来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她微微一笑，捡起一个饼干慢慢吃着。
多年未见，张二山不由自主说起这么多年的事情，和林婶子说得差不多，不过他的生活显然更舒服些。
陈嘉的生意很照顾大河村，就算和郑珊闹翻后，这么多年一直有在村里收蔬菜瓜果，不过最近两年老天爷脾气怪，地里收成不好，吃饭都吃不饱，蔬菜瓜果这些也少了许多。
“咱们就是土里刨食，看天吃饭。”张二山叹气，下意识想要摸出烟，想到郑珊在一旁又放下手：“还是你好，听说云帆生意做得好。”
“还行。”郑珊笑道：“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张二山摇头：“靠人不如靠己，何况陈嘉对我们也挺照顾。”他不是圣人，不是不想让郑珊帮忙。他身为大队长到底见识得多些，很明白十几年
前的交情算不得多深厚，如今郑珊开口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不想用在自己身上，他想为自己的孩子留一条后路。
郑珊并不追问，似乎已经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天色暗下许多许多，张二山站起身去开灯，转身之际突然道。
“孙家的事情，你想知道吗？”他问得颇有些小心翼翼。
郑珊端起张二山倒给她的温水回答道：“都行。”
张二山想了想，选择好时间点说道：“孙千裕有些日子没回来，据说是死了。”张二山没敢细说，比如，是死在广省，死在郑珊的云帆影响最深的地方。
郑珊并未抬眼：“是吗？”
张二山不敢想陈嘉的进货车来村里没多久，孙千裕就跑没了影子的事情，短短提了一句赶紧跳过。
“那之后，他家里几个孩子反倒松快许多。”
“……咱们村里也不富裕，他们几个孩子也不能让他们饿死，后来他们都勉强上小学念了几个字。”
“孙和，他是家中老大，现在也二十五啦，按理说孩子都能打酱油，但他尿裤子的毛病还没好，附近村的人都不愿意给他说媒，现在打光棍呢。”
“孙平，家中老二，比他大哥聪明，读书还行，但家里没钱，小学毕业后跑到县城初中跪下求老师，老师见他成绩不错给他免了一学期学费，谁知道他在县城不学好，成绩跟不上，就没再上学。现在到了年纪，附近村有姑娘
看他长得好愿意嫁给他，谁知道他仗着长得好，只想娶个城里有钱的老婆。”说完张二山摇摇头，有些不明白：“怎么就不能安生过日子呢。”
“至于孙善孙良两姐妹，她们早嫁人了。”张二山道：“嫁到了县城，听说过得还不错。”
“嫁人了？”郑珊放下水轻声问道。
张二山点点头：“家里没吃没喝，她们又是女孩，家里哥哥都欺负她们，小学都没上完。好在长得好。嫁的人家里条件也不错。”说着他喝了口水：“前两天还见过，胖了不少。”
张二山继续说起最小的孙宝：“孙宝倒是运气好，他年纪最小，姐姐嫁了人，时不时挂念他，好歹为他说了个媳妇，好像今年年底结婚。”
嗯。”郑珊没再说话，一直看着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雨不在飘下时，一张名片被郑珊放在桌上：“谢谢二山哥，以后有需要可以找我。”
“还有张叔，谢谢你们。”
张二山一开始不打算接，直到听到她说张叔，那是早已离开的张国平。
张二山接下名片低声道：“叔知道你去山海大学，他很高兴。”
走出门后，雨已经彻底停下来，尽管乌云还没有消散，郑珊依旧收起伞走出张二山家中。
此时村中颇为安静，郑珊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慢慢走到林婶子家门口，放下雨伞，轻轻敲门。
林婶子一直在家中坐着，听到敲门声赶紧跑来，却什
么人都没看到。唯有地上的一把伞告诉主人家有人曾经来过。
林婶子迷茫四望，垫脚看向远处，却失望而归。
关上门，伞也没拿稳滑落在地。林婶子觉得有东西掉落，低头时听到儿媳妇一声尖叫。
伞中洒落许多张百元大钞和一张名片，几乎将林婶子包围。
送走郑珊的张二山回到屋中，桌上名片还摆在原处，他叹息一声，将名片收好又回来收拾桌上糕点零食，提起时觉得不对劲。
糕点有这么重吗？
张二山将装有糕点的塑料袋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