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仕之频频看去的方向，正是林栀予所在的位置。
而当林栀予听到宋添细若蚊呐见了鬼般的询问，颇具礼数的冲他点头微笑，“不才，正是宋家表哥口中那位镇西大将军的次女，林栀予。”
宋添如遭雷击。
林栀予！那不是……与建宁世子定亲那位！
宋添满身冷汗结成坚冰，两股颤颤。
怪不得裴仕之这般态度对待他，没将他直接轰出去，已经算给宋氏面子了。
却不知裴仕之根本不是个好脾气的，没有发作全赖林栀予凭借眼神传递给他的乞求与隐忍。
“你二人认识？”宋氏问道，试图打圆场。
宋添只觉自己要完了，喉咙被死死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林栀予莞尔，“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宋表哥爱琴如命，栀予得幸有所耳闻。”
这话不假，可宋氏怎么听怎么不对。
谢意婉听着周围泛起议论，心一横，状似救场催促道：“宋表哥许久不动，可是在酝酿琴意，大家翘首以盼，今日只图个乐呵，倒也不必尽善尽美，快快演奏来吧。”
宋氏觉得事情绝不会像林栀予说的这么简单，可宋添抱琴而来，看见的人都知他要献技根本没有阻止的余地。
宋添如今骑虎难下，说话都费劲，更别说耍架子了。
结果便是准备了许久的曲子，不堪入耳，像极了来砸场子的。
裴仕之的不悦写在脸上。
谢应逍气得险些从席位上跳起来指着宋氏鼻子骂。
她疯了不成？！
让她试试裴仕之的底线也不是这么个试法！
宋氏也是一脸错愕难看，谢意婉就更别提了，急切向裴仕之投去目光，试图解释，却见裴仕之又在看林栀予。
谢意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无措、惊惶、嫉妒、怨恨，纠缠在一起死死撕扯着她的心。
宋添这一闹，直接令裴仕之对二房的人避之不迭，便是谢意婉求见，也被拒之门外。
……
裴仕之这场生辰宴开设的流水席有一整日。
傍晚时分，晚霞瑰丽。
裴仕之借称不胜酒力，没有现身晚上的宴席。
他与林栀予一块出了府。
裴仕之因着近来在政绩上取得成果，越发受皇帝重用，他越来越忙，常常人不在京中，谢意婉尚且没了时间安抚，林栀予就更轮不到了。
今晚约见林栀予，一来是建宁王妃的意思，再者，裴仕之也顺从了本心。
裴仕之近来想起谢意婉的次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娇俏可人的身影，脆生生在他耳边说要他喜欢她。
期待衍生出不易察觉的挂念，裴仕之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许久不曾抗拒建宁王妃的安排，乐于和林栀予亲近。
与谢意婉在一起固然刺激，可刺激背后蕴藏着同等风险，不似与林栀予在一起，名正言顺，他的心是放松的。
便如此刻，裴仕之倚着游船的围栏，沐着晚风，身后是延绵灯火，眼里盛着与他一同欣赏盛世安康的绝美少女。
目之所及是少女白皙的侧脸，风吹着少女的发梢，轻抚着她的下巴，却搔得裴仕之的心口发痒。
他忍不住抬手，适逢少女拨发，他的手触在少女的手背上。
两人一时呆住，下意识对视，俱都一慌，一个忙收回手，一个垂眸低头头，脸颊骚红。
风里氤氲起暧昧。
“白日一直在忙，忽略了你，你莫怪。”
裴仕之到底是男子，率先开口打破默不作声的局面，尾音里旋卷着些许不自然。
林栀予局促看他一眼，复又低头，“殿下莫这样说，今日百官齐聚，于殿下而言，是庆贺，更是一份难以推脱的重担。”
林栀予越说越心疼。
这话林栀予说到了裴仕之心坎上，朝廷局势瞬息万变，波谲云诡，每句话都需谨慎小心，长此以往，鲜少有人不觉得劳累。
“况且殿下不是特意为我准备了可口小食，那栗子糕我极喜欢，一整盘都吃完了。”
裴仕之汗颜，那哪是他准备的。
不过是他母亲担心他一颗心系在谢意婉身上，冷落忽视了林栀予，以他的名义提前准备的。
没有那个男子不喜欢善解人意的姑娘，对于他的疏忽冷待，永远持以包容的态度，永远张开怀抱等待他的回归。
裴仕之又想起白日宴席上，见到宋添的那一幕。
他作为外人，尚且容忍不了宋添的嚣张，想要当众打脸教训，出一口气。
可林栀予非但接受了一切，毫不介意，还温善劝解他，平息他的怒火。
他原本以为林栀予是个不懂礼数上不得台面的，谁知相处下来，才知这京中少有女子像她这般善良识大体。
裴仕之满心怜惜，“你手腕上的伤可好利索了？最近几日一直在忙近海匪乱一事，许久不曾去看你，若是还没好，我再差人给你寻更好的药。”
林栀予浅笑，“殿下如此挂怀，哪还能不好？殿下的叮嘱我牢记在心，未有一日松懈，总算没有留疤。”
为了证明，林栀予颇不见外将袖口挽起来，白藕般的小臂在月色的映衬下，好似镀了一层柔光。
裴仕之并非不经人事的楞头少年，而正因他尝过风月，更能明白这截小臂环在脖颈上的冲击。
裴仕之口干舌燥，怕被看出急色，移开视线，正声道：“便是有疤也不碍事。”
林栀予却误以为自己哪里惹到了他，局促撩下衣袖，低头。
裴仕之有所察觉，心间又怜又软，“杳杳，与我在一起，你不必这般拘谨，总殿下殿下唤我，你忘了我们已经定亲了吗，再过不久，我便是你的夫君了。”
约莫是分开多日未见，林栀予心有生疏，又变成了从前谨小慎微的模样，安静体贴。
这对裴仕之来说恰到好处，可他到底更喜欢她像只小雀鸟一样，绕在他身边，想尽办法让他喜欢她。
沉闷的生活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她却又试探开口，“那我叫你仕之哥哥，可以吗？”
倒是不曾有人这般称呼他，裴仕之觉得新奇，“你不会至今还不知我小字吧？”
少女连忙摆手，“我怎会不知！叫你仕之哥哥……只因……”
脸红到耳根，嗓音也变得绵软。
裴仕之喉咙一紧。
接着便又听少女好听的声音解释，“因为其他与你亲近之人，多唤你的小字，我想求一份不同，专属于我的……殿下可会觉得我这样不懂礼数，没大没小？”
她怀着希冀看他，那双眼睛像琉璃，干净透明，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
裴仕之也不想拒绝，遵从心底欲望轻轻执起她的手，“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仕之哥哥。”
林栀予忽生恶寒，矫揉造作勾引人这活，真不是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