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日便是孙瓒动身去杭州府的日子。
府中的众人将一应事务都早已备好，因此孙瓒这日便得了空闲，在早晨拜见长辈之后，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下人的院子里。
这会儿还没到休息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秋风扫过院里那排细密的竹林时，发出细细疏疏的声响，偶然间带下几片竹叶，扫落在院中摆着的两坛子水缸上，卷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孙瓒在门口立了一会儿，抬手正准备敲门，雪客却从里头出来了，看到他眼神一怔：“三少爷您怎么了？”
孙瓒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耳背，想了想，回答道：“明日就要动身了我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
而闻言的雪客看起来有些吃惊，好像对他所说的事情并不知情似的。
他赶紧解释：“想来还没人来通知你.关嬷嬷前些日子受了罚，祖母考虑小玉还是留下来照顾她，便跟父亲做主让你同我一起上杭州府。”又怕她着急，进一步细说，“放心，你只需要几件自己的衣裳，其余的到了杭州另外添置新的即可。”
雪客乖巧地点了点头，但表情也看不出是对此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说：“奴婢知道了。”
孙瓒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里忍不住埋怨自己——
这算什么事，就这点话非得一大早亲自跑过来讲，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是。
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稍许失落，道：“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可正当他准备转身，却猝不及防地被身后的雪客拉住了袖子。
只见她雪团子一般可爱柔软的脸上，忽然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来，活像是一只邀宠的小猫儿，就这么不经意地一笑，却像是撞了孙瓒一下。
他耳根子一红，呆看着她，半天没能作出反应。
雪客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是继续用有些娇俏的声音问道：“三少爷今日还有别的事吗？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陪奴婢走走？”
孙瓒喉结滚动了一下，稍显僵硬地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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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何承祥出了事以后，商嬷嬷的院子里基本上没有人来了。原本那姓何的就不招人待见，现在到处都是闯了祸得罪了主子卷钱跑路的消息，更不敢有人往这里来了，生怕给自己触霉头。
只有姨太太和四爷偶尔还回来看她，给她买了药，又添置了些新的东西，这才勉强过着日子，只是人因为忧思过甚，人日渐消瘦下来，前些日子四爷给请了大夫来看的时候，一根根手指黑黢黢的，差点就活不长了。
有人在外头敲门的时候，她还靠在床上，耳朵不大灵了，直到敲门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她反应了一会儿，这才坐直身子，问道：“谁呀？”
“娘，是我。”外头的人回答，“雪儿。”
“快进来快进来！”她心里一急，忙起身要去迎，但腿上没力气，瞬间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好被眼前一双手扶了起来，她正要感谢，但刚看清来人，却吓了一大跳：“三少爷？您您怎么来了？”
孙瓒扶着她在桌边坐下。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跟着她来这里了，更何况这个商氏的儿子刚刚才对她做出这样的事.但转念一想，商氏怎么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出远门前，总是要和家报备一声的，寻常后宅的丫鬟又不允许随意在两府之间走动，她让自己陪着过来，也不难理解。
“我在外头等你？”孙瓒刚说完，却被雪客拉着一起沿着桌边坐了下来。
她为孙瓒沏了一口茶，道：“三少爷，我娘以前是溪口人，做的千层饼老太太最喜欢了，可惜她如今病了，不然您难得过来，也好让您尝尝”
接着她像是唠家常似的，跟商氏聊起了她的病，聊到前段日子她在二房院里的生活孙瓒就这么在边上默默听着，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商氏一脸的不自在，如坐针毡似的。
许是实在当着孙瓒的面不好开口，商氏一直面带犹豫，最后等雪客讲得差不多了，终于鼓起勇气道：“雪儿.你还是怨娘吧.娘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你怨娘，娘还好受一些.”话未说完，眼圈已经红了。
孙瓒看了雪客一眼，却见她依旧淡淡笑着，低头叹了口气：“娘，我今日来看您，并不是为了让您好受一些的。”
这突然的反转，叫孙瓒也没反应过来，商氏更是完全愣住了：“这”
雪客自顾自说下去：“娘，当年是您救了我，将我养大的，无论如何，您是我娘这一点都永远不会变，可是，即便您是我娘，做错了事，便是做错了事，因为做错了事，您害怕我怨您，害怕我抛弃您，这些不都是应该承受的吗？”
“可可娘都是为了你好。”商氏的声音小了下去。
“娘，父母都是这样说的，为了孩子好，您为了您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好，如今呢，您问问他好么？再说您说为了我好，将我嫁给他，您觉得我开心么？真的为了我好吗？”
商氏不说话了，将头垂了下去，不敢再看雪客的眼睛。
“娘，并不是当爹娘的在世上的日子久了，就能比子女做出更正确的决定的，更何况，您不是我，如何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见商氏低着头，应该是听了进去，雪客不再说了，为她留下了银子，道，“您好生养着病，不用操心我的事情。”
接着她看了孙瓒一眼，两人便起身离开了。
刚走到门外，又听身后的商氏提高了声音问：“雪儿，那你还回来看娘吗？”
孙瓒看向雪客，只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但身后的商氏，或许并没有能看到吧。
两人沿着小路并行了一段，这里人迹罕至，唯有一座小园荒废着，也碰不到旁人，就这么走着，仿佛一时间也忘却了两人之间身份门第的差异。
孙瓒忽然问道：“你今日带我来这里，是有话想告诉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