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淸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裴璟偡，对方回握住沈时淸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敬意。
“是，”
太医施完针，又将早就熬好的汤药准备好，这才走到裴璟偡面前复命。
“回禀王爷，兰夫人的病症与从前一般无二，乃是当初生产之时留下的病根，加上月子里又没有好好调养，如今已经是……”
太医犹豫着没有开口。
内室里又再次传来兰夫人的声音。“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下次便不必劳烦太医过来了。”
兰夫人的语气中满满的疲惫。
“不可，兰夫人……”
“不必多言，我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早该死了，如此苟活，又有什么意义……咳咳！ 咳咳咳！”兰夫人的情绪有了起伏，咳嗽越来越剧烈。她深深呼吸两口，隔着纱窗望向站在裴璟偡身侧的沈时淸，开口说道：“你身旁这个姑娘，便是你新过门的王妃吧，过来我看看。”
兰夫人的声音虚弱柔和，但语气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去吧。”裴璟偡对沈时淸点了点头。
沈时淸并没有拒绝，她同样对这位兰夫人十分感兴趣。
修着兰花的床幔随着微风的吹拂轻摇。
沈时淸踏进内室，便看见了正斜靠在榻上的兰夫人。
虽然兰夫人的病容憔悴，可只是一眼，却让沈时淸都忍不住的心动了一瞬。
一张常年不见日光的脸，泛着苍白的光，带着病态的过度的白，让兰夫人生出摄人心魂的
美感。
“你是裴璟偡的妻子？”
兰夫人的话语听不出情绪，沈时淸点头，兰夫人却蓦地笑了起来。
柔和温暖的烛光在兰夫人的脸上跳动，笑起来，那股子病态的冷意便消失殆尽，只留下几分柔意。
沈时淸知道面前的女人没有敌意，便十分自然的坐了下来。
“小丫头，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兰夫人的心情似乎很好，她将那碗冒着苦味的黑黢黢的汤药，十分熟稔的倒进床榻边的盆景里。“我这病，药石无医，喝了这药烨不过是延缓些去死罢了。”
沈时淸那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见兰夫人这般毫不畏惧死亡的洒脱态度，便又将话吞了回去。
“看来裴璟偡那个小家伙还没有同你说过我的身份，”兰夫人眼睛闪着笑盈盈的光，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小家伙？”沈时淸有些疑惑，面前的兰夫人看着十分年轻，却称裴璟偡为小家伙，着着实奇怪。
兰夫人眼底的笑意愈发浓了起来。她凑近沈时淸的耳畔，语速缓慢，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宫里那个小皇帝，慕云琛的生身母亲。”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让沈时淸沉默了半刻。
她抬眼对上兰夫人，对方则是一脸有趣的欣赏着沈时淸的震惊，如同少女一般的情态，丝毫看不出是生了孩子的人，还是一个生了与她差不多大的孩子的人。
沈时淸皱眉，据她先前所知，这慕云琛是
吴国皇帝皇后正室所出的嫡子，更重要的是，这吴国皇室一直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皇帝皇后伉俪情深，哪怕皇后嫁进东宫一连数年无所出，皇帝也不曾纳过新人，直到慕云琛出生，一出生便被封为了太子，皇后皇帝也做到了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时淸知道面前的女子没有必要骗她，但却愈发的疑惑起来。
就算这慕云琛的生身母亲并非皇后，也并不影响什么，毕竟如今吴国整个皇室，除了裴璟偡便只剩下慕云琛这一个皇子，哪怕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也不影响他承继大统。
兰夫人作为慕云琛的生身母亲，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这其中定有古怪。
“我名……慕程锦。”兰夫人看向沈时凊，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嘲讽式的微笑。
沈时凊惊骇，万万没想到兰夫人的身份竟然会是吴国公主，慕程锦。
难怪兰夫人会称裴璟偡为小家伙，以她的身份，的确可以如此。
“没想到吧，”慕程锦嘲讽似的轻笑了两声。“没想到我堂堂吴国公主，竟会沦落至此。”
沈时凊自然没有想到。
慕程锦是吴国太上皇之女，也就是先皇同父异母的亲姐弟。
可是若当真按兰夫人所言，她是慕云琛的生身母亲。
那兰夫人与先皇之间，便存在着那样不伦的关系，难怪她要藏匿在这里。
沈时凊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兰夫人便又继续说道：“当
年中秋家宴，他将我错认成皇后，酒醉之间便犯下了这样的丑事，我欲赴死，却发现怀了身孕……”
兰夫人顿了顿，一双玉手抚上平坦的小腹。
“那时我犹豫不决，直到胎儿长到无法遮掩的地步，只好生下了他，我原想一生下来便将他溺死，可终究是我的孩子。”兰夫人的手逐渐握紧。
“所以我便找人丢了他，可是一转眼，那孩子竟然出现在了皇宫，还成了皇后的孩子，他们原以为我认不出来，可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兰夫人的语气越来越激烈。
“是皇后！她算计了我，她无法生育，又不愿有人分宠，便使出如此阴毒的计谋，原本想要找个丑陋的低等宫女，却不想那日我也醉了酒……”
兰夫人的双眼蓄满了泪水，她守着这个秘密苟且偷生了太久。
自从发觉这是皇后的计谋后，她也曾想过，可是甚至还来不及报复，先皇，她那个被蒙在鼓里的皇弟，便这样死了，皇后也跟随她而去。
这世上便连个她能恨的人都没了。
“你也觉得我很可悲吧。”兰夫人抬眸看向沈时凊，眼底尽是决绝。
沈时凊一惊，连忙说道：“这并非你的错……”
兰夫人却自嘲式的笑了笑，“什么对与错，如今都不重要了，只是那个孩子……”
窗外的夜寂静万分，只能听见兰夫人绝望又悲戚的声音。
“我曾求过摄政王数次，可今日还要再
求一求你，那个孩子不曾照料过一日，却知道他与他父皇一样，都并非是最好的帝王人选，只求他日，留他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