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你这名字有趣，来来来快屋里坐，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宝贝！”
段启让伸手去拉段也珩，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完全不设防，甚至都不问他究竟来自何处。
后者红着眼眶声音颤抖：“您还认得我吗？”
段启让一愣，闻言仔细辨看他容貌。
半晌才摇摇头，笑着说。
“对不住啊小兄弟，我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了，你要是让我识虫认盏我能行，但认人我实在是脑子不够用，咱们是在哪见过吗？”
段也珩举起云不飞的玄铁手术刀，下一秒就被段启让一把抢了过去。
“玄铁刀！原来你是……”他一下子看到了在一旁的云不飞，微微一愣旋即大笑，“是你！你是云飞！这刀怎么在飞蛾手上？他是你儿子？”
云不飞阿巴半天没敢吭声。
段也珩双目通红，就这么灼灼的看着段启让企图他能认出来自己。
可到最后段启让也仅仅是认出了玄铁，并没有认出这个自己的亲骨肉。
他们被迎到屋内，精致又简单的茅草屋内铺着最朴素的床单却用着最名贵的茶盏，用天然树枝修建的架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一切是这么违和又荒诞，但段启让却乐在其中。
没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走过来笑盈盈的给每位客人都泡了杯顶尖的春茶，然后拉着段启让的手坐在了他身边。
这两人显然是一对夫妻，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同样的违和。
比如段启让温柔恩爱的去拉她，但却只肯握住那只没沾到茶水的手，女人虽然穿着粗布花衣但却皮肤细嫩脂粉细滑，再仔细看屋内的布置才发现原来这些所谓的‘粗布’竟然都是上好的丝绸，只是被印上了最朴素的花纹伪装成了寻常老百姓所穿的布料。
段启让没发现段也珩手臂上的伤，更没发现他始终红着的眼眶，而是一个劲儿的侃侃而谈，谈自己这里有多民风淳朴，谈屋内有多少用金钱俗物衡量不了的玉器珍宝。
不少村里的孩子们趴在窗台上偷听，段启让发现了之后笑吟吟的抱着糖罐子去打发他们。
“让我考考你们，怎么分辨和田玉啊？”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答。
“那这世上哪座山内盛产矿石呢？”
孩子们又争先恐后的接话。
段启让满意极了，笑呵呵的对段也珩说，“小兄弟你看，连田间小儿都如此博学多才，这天下才算是真的美好啊。”
说罢他便给孩子们分糖，花色普通的罐子里装的都是顶尖的松子蜜，宫里的孩子们也只有逢年过节等外藩进贡了才能吃到。
段启让一块递给段也珩：“小兄弟你也尝尝。”
段也珩微颤接过，终于还是被泪水糊了视线。
他记不清段启让兴致勃勃的聊了多久，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出的房门。
他只木然的跟在段颐承后面上了小山坡，等回过神的时候正好微风拂过在四面环山的地形中发出了一小声呼啸，随后又很快归于平静。
段也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头看坐在山坡上的段颐承，问。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段颐承看着被四面大山环抱着的小村庄，说。
“那年我帅兵去边境镇压，回来的时候惨遭暗算九死一生之际逃到了这里。”
“是这里的人救了你？”
段颐承摇摇头。
“那时候这里荒凉，什么都没有，我靠着喝雨水撑了三天，等杀手走了才逃回皇城。”
段也珩沉默了。
许久他才弯身坐在离段颐承不远的地方说。
“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吗？是你给他编造的梦想花园。”
段颐承点点头看向远处：“不得不说，你这爹真费钱，你太奶奶把私房钱都掏空了才给他置办上一半。”
段也珩喉结动了动：“你们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
后者自嘲一笑：“怕你长大了找我算账。”
段也珩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只是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段颐承长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出去。
“帝王家的人都是苦命人，唯独你爹不同，他虽然幼稚但却热心虽然奢靡但却仁爱，他始终活在自己美好的想象中，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保护他。”
“就好像在保护那个向往美好的自己？”
段颐承笑了，没接话，反而说。
“这回你见到他了，还恨我吗？”
段也珩别过头，半晌才说。
“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真相，何必隐瞒？”
“一是为了安全，你那时候太小，万一忍不住偷偷来见他被人瞧见了就坏了，二来是你爹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你，他曾说过，说自己并不是好的君王希望不要影响你的生活，第三……”
“三是因为什么？”
段颐承转头看向他：“怕你失望。”
短短几个字精准击中段也珩的心。
他心底的酸涩翻滚到喉咙又被狠狠压下去，这么多年一直被他视为仇敌的叔叔和太奶奶竟然才是一直在背后默默保护他的人。
而那个被自己日日夜夜惦念甚至为了他都不惜掘地三尺的亲爹却像是缩头乌龟一样活在编织好的美梦套子里。
段启让不知道边境的征战，不知道朝局的动荡，不知道段颐承接过这个烂摊子之后面对的是怎样的内忧外患，更不知道他现在正在过的日子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别人为他营造的梦。
眼前的一切全都让段也珩失望至极。
这里的土地上有四分之三都种满了花草，真正耕作的庄稼少得可怜根本不够维持这些人的生计。
段也珩甚至都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段颐承在定期给他们运送米面粮食等生活必需品。
这里的村民和段启让一样，都是脚不沾地的大话者，他们甚至连拿锄头的姿势都不标准，更别提秋天会不会有收成。
但这一切在段启让眼里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们每天都欢声笑语日有所乐，这就是他心中理想的城池国度。
包括刚进来时看到的温宁，那样一个油嘴滑舌的人竟然是段启让面前的大红人。
段启让把所有的管理任务都交给温宁，要不是段颐承暗中派人盯着物品的使用和发放还不知道温宁要贪进去多少东西，这理想城也迟早有一天会被温宁搞得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