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段也珩在离开卧房之后又悄无声息的飞回了薛岁欢的院子里，不过这次他倒不是为了薛岁欢而来，而是一闪身进了云不飞的房间。
云不飞鼾声震天响躺在床上睡的四仰八叉一点儿不舍防备。
他的医药箱就放在桌上，段也珩一打开就看见了那件世上绝无仅有的玄铁小刀。
他心砰砰狂跳，在摸到小刀的一瞬间儿时的记忆汹涌袭来——
御花园内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远处围了不少太监丫鬟躲在假山后面看。
“啊！啊！我不后悔！”段启让被小太监压着手脚趴在凳子上，屁股上一下接一下的挨板子。
太皇太后气急，指着他大声说，“再打！给哀家狠狠的打！打到他知错为止！”
“我就是没错！这是玄铁是世间难寻的宝贝！要是利用好了能成削铁如泥的宝刀能救万千人性命！”
“万千人因为你这块破石头丢了命！你还死不悔改！来人啊把这块破石头给哀家毁了！”
段启让面容稚嫩帅气，一看就是从未经过苦楚的大贵人，他死死护着石头不撒手：“谁也别想碰我的宝贝！”
太皇太后气坏了：“打！哀家亲自打！”
这些太监丫鬟们哪见过这场面，本来打皇帝就已经吓丢了他们半条小命现在太皇太后动了大怒简直要把人吓死。
他们一个个的扔了手里的东西哗啦啦跪了一片，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更是赶快拉住老太太一边劝一边给她顺气。
但这回却是说什么也不好使，太皇太后执意要给百姓和大臣们一个交代。
她双目通红握着帕子的手指着段启让的鼻尖颤了又颤。
“你！你就为了这么块破石头折损了北边八千士兵的性命！就为了这块破石头！那是何等的险峰？那是何等的冰寒？那又是何等的野兽出没罕无人烟！你就让那些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去送死！足足折损了八千人啊！”
太皇太后捶胸顿足跌坐在石凳上，吓得宫人们一窝蜂的围上去手忙脚乱的伺候。
段启让也终于害怕了，他从凳子上跌下来连滚带爬的奔向太皇太后身边。
“母后母后您没事吧！您别吓唬我啊！母后孩儿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皇太后甩开他的手：“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早就不是哀家的孩儿，你是这万里江山的皇帝啊！”
“是是是，朕是皇帝，我什么都听您的，求您别吓我！”
“去！去先帝祠堂罚跪三天！让列祖列宗好好教醒你这个糊涂人！”
诺德那时候还很年轻，他一下子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咣咣的磕头。
“太皇太后使不得啊，陛下刚挨了板子再受不得这么重的惩罚了，祠堂冰寒要是跪上三天怕是要把腿跪废了啊！”
太皇太后怒急：“必须跪！少一天也不行！”
“太皇太后求求您饶了陛下这次吧，奴才愿意替陛下受罚！”
“你同他一起去！给哀家看好住他！”
烈洺煜那时候还很小，他不知道太皇太后是怎么回的寝宫，只记得玄檀嬷嬷抱着自己一路飞奔向御花园，在半路得知太皇太后已经回去了之后又抱着段也珩转身飞奔向翊坤宫。
段也珩只记得那年园中的梅花开的格外好看，他被玄檀嬷嬷高高举起来抱着，貂绒小帽一路蹭掉了不少花蕊花瓣，落得他肩头都香香的。
稚嫩的段也珩低头捧着玄檀嬷嬷的脸问。
“你为什么哭？”
玄檀摇头：“奴婢没哭，奴婢是被风吹了眼。”
小段也珩又指着中门前面那些穿着白丧服跪着的人们问：“那他们为什么哭？”
玄檀搂紧段也珩：“小王爷别看，奴婢教您的话您记住了吗？”
小段也珩点头：“记住了。”
没一会儿玄檀抱着他就到了太皇太后面前，那个往日里意气风发还带些严厉的老妇人这会儿正倚在床上默默流泪。
段也珩一下子扑到她锦被上，抱着太皇太后的腿歪着头看她，“太奶奶你怎么哭了？你别生父皇的气了好不好？他错了我去说他保证让他下次不敢再犯，你饶了我父皇吧，把他放出来吧好不好？江山不能一日无君呀。”
他说完还爬上去帮太皇太后擦眼泪。
小小暖暖的手掌一下子就融化了太皇太后的心，她紧紧抱着段也珩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的泣不成声。
“小珩你以后一定要当一个贤明的君主万万不可像你父皇这样玩物丧志啊！仅仅是为了一块石头就折损了极北边境的八千多士兵太奶奶的心都要疼死了！那是八千条人命啊！都是我从各官员家中挑选出来的少年英才，现在他们家人就跪在宫门口你让太奶奶怎么面对他们啊！”
段也珩不知道太皇太后哭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在怀里睡着时她还在哭。
段也珩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半夜，月亮都出来了他才醒来。
茫然环顾四周之后才想起来是在太皇太后寝宫，而本应该睡在身边的太奶奶此时正在里面殿内小声的同人说些什么，段也珩听不真切也无心去听。
他蹑手蹑脚下床去拉玄檀嬷嬷的袖子。
“嬷嬷，嘘！能不能带我去找父皇？我想看看他。”
玄檀往里殿看了一眼，转回头轻轻点了点。
她把段也珩包裹严实又举起来抱着。
“嬷嬷我重不重啊？我能自己走。”
“不重，小王爷是太皇太后的心尖宝贝，太皇太后抱得动您奴婢更应该抱得动您。”
等段也珩到了祖宗祠堂才发现段启让并没真的跪在牌位前，而是裹着被子趴在软垫上守着炭炉和烛火正在端详着手里黑漆漆的东西。
他和诺德听见动静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段也珩和玄檀之后才放松下来招手叫他过去。
他趴在那没有半点儿帝王的威严，反倒像是邻家大哥哥一样眼睛亮亮的，“来，小珩，父皇这有宝贝！”
段也珩皱着眉走过去：“这就是太奶奶说的用八千条人命换来的破石头吗？”
“哎！胡说！这能是破石头吗，这是绝无仅有的好东西！来来来！”段启让单手腾开被角：“进来，父皇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他脸上的兴奋和太皇太后脸上的悲伤对比鲜明，段启让将这块石头的来历说的头头是道还设想了好多种利用它的场景，他搂着段也珩越想越陶醉，竟然说，“别说这块石头要了八千条人命，就算是要了我的性命也值了！”
从那时候开始段也珩就知道，他父皇对于江山来说并非良人。
其实他对太皇太后换皇帝这件事很赞同，否则这天下迟早要段送在段启让手中，只是他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要让段启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为什么要让他苦苦寻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