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身姿笔直完全不见龙钟老态,反倒是走在夜色里更显女性的强大与魄力。
韩亦亦步亦趋的跟着,整个人都被控制在太皇太后那个虚扶的手臂之下。
他这才忽然认识到这个老人家强大的压迫感。
一行人走到薛岁欢的院子门口,几个嬷嬷径直走进了房间,太皇太后表面上是停在院门口点评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过粗糙,但其实却以一己之力阻隔了所有想要再近一步上前的人。
整个过程安静的出奇,没有韩亦设想的尖叫也没有任何一个嬷嬷惊呼薛岁欢晕倒了。
一切隐蔽又悄然的进行着,甚至玄檀嬷嬷还高声说了几句‘侧王妃小心脚下’之类的话。
韩亦震惊的看向太皇太后,后者眸中却古井无波不动声色。
直到薛岁欢完全被抬上马车太皇太后才说。
“这个院子也太破旧了,来人啊传哀家命令重新修缮,这里暂且就封起来吧,不准任何人出入。”
“是!”
太皇太后对韩亦说:“你跟着哀家进宫,去取平安符。”
“是,臣紧随其后。”
“哀家看着你长大的,也别客气了就和哀家同乘吧。”
韩亦又是一惊,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在薛岁欢身边守护,赶忙道谢后上了马车。
马车内部早就被人准备好了软垫被褥,薛岁欢面色惨白的躺在那里像是一张极易破碎的纸。
马车摇晃缓缓驶向皇城,太皇太后摘了护甲轻轻摸着薛岁欢的脸。
“
不想问哀家为什么会提前准备好被褥?”
“臣不敢,外面天寒,想来这是嬷嬷们特地为您准备保暖的。”
“呵,那你不想问为什么她们看见侧王妃晕倒却一点不惊讶?”
韩亦沉默了,只见太皇太后怜惜的将薛岁欢的手盖进被子里说。
“这孩子受委屈了。”
韩亦跪坐一旁整个心都悬在嗓子眼,硬装淡定道。
“侧王妃自西北回来之后一直身体不好,平日里很少出门。”
太皇太后身形未动,看着薛岁欢的脸语调低稳平缓。
“是从西北回来才这样吗?看来擎云军的后代始终不适应皇城的水土啊。”
韩亦猛地一惊,如雷自头顶贯穿而下,他攥紧双拳强迫自己声线平稳,说。
“您说什么呢?怎么好端端的提起那些罪臣来了?”
“罪臣?”太皇太后苦笑一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罪臣就罪臣吧。”
她长叹一口气倚在软垫上。
“哀家累了,你和小珩这些年为了那件事也很辛苦吧?”
“臣、不明白您指的哪件事,只知道我和王爷为了百姓牺牲再多也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好,很好,你骨子里和你爹一样忠心爱国,只不过跟他相比你道行太浅了,”她抬手将车帘微微拉开一点缝隙,“来,告诉哀家你能看到什么?”
韩亦迟疑了片刻还是恭敬过去,看后如实说。
“臣看到了黑夜和随从。”
“错,是黑夜和奸细。”
韩亦诧异:“太皇太后您
……”
她又恢复了韩亦记忆中的放松状态,轻笑一声,“傻孩子,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你们身为臣子要被上面的人注视,哀家贵为太皇太后也免不了要被下面的人观察,哀家身边的宫女格外讲究,大多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从小知书达理容貌秀丽,心思也要比一般的丫头们活络。”
太皇太后慢悠悠说:“哀家的一举一动都在她们眼中,哀家今日喜欢画眉,明日准有人找着借口送来鸟笼,哀家忽然喜欢茶花,随后必定会有人献上香茗,纵使哀家身为太皇太后又能如何呢?也不过是观察与被观察的关系罢了。”
“臣愚钝,多谢太皇太后赐教。”
“嗯,这话你爹固远伯也和哀家说过,当时哀家就说若是你算愚钝,那这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看着烈洺煜垂目不敢作声的样子太皇太后反倒笑了,说。
“不得不说,你在装老实这方面倒是青出于蓝,不像你爹似的怎么装都透着一股老奸巨猾的样子。”
“多谢太皇太后谬赞。”
“行了,别害怕了,你想知道的答案一会儿会有人告诉你,哀家累了。”
韩亦赶快上前整理好软垫以便她能更好的休息。
虽然他长大后与太皇太后见面减少生分许多,但心中的亲近感和眼下的孝顺是真的。
小时候他和段也珩调皮捣蛋没少被人告状,每次都是太皇太后出面护着他们才免于受责罚。
后来段也珩小小
年纪被送往边境,韩亦也跟着去了,那时候也是太皇太后给他们偷偷塞了许多钱财。
韩亦没有祖父祖母也没见过外公外婆,小时候还真就斗胆在心里将太皇太后当做了奶奶。
现在看着面前这位双鬓斑白带着浓浓倦意的老人家,韩亦恍惚觉得她不过就是寻常人家慈爱的老太太。
但这一切感觉都在马车停下的时候戛然而止。
因为韩亦一出车门就看见了在夜色中站着的段颐承。
他心里咯噔一声飞快下车行礼:“臣叩见陛下!”
段颐承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将太皇太后扶下马车:“您辛苦了。”
太皇太后缓慢的摇了摇手:“无妨,皇帝政务繁忙那丫头暂且养在我的宫中罢。”
段颐承垂着眸子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只应了一个好,随后便叫人把薛岁欢偷偷抬下马车。
韩亦见状赶忙上前一步,却不料被人从后面猛地抓住了衣袖。
他回头瞬间愣住:“爹?你怎么在这?”
黑夜里固远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愈发的像老狐狸,他没回答,而是把人拽到身边低声说,“站好。”
“可是……”
“我知道,站好!”
韩亦噤声,虽然心里还有忐忑但有父亲在这他本能的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太皇太后被皇帝搀扶着走进寝宫,她身边以玄檀为首围了一圈嬷嬷,都在七嘴八舌的称赞薛岁欢容貌秀丽出挑,这份热闹劲儿让人误以为薛岁欢也行在其中,但其
实她早就被悄悄抬了进去。
他们刚进去韩亦就看见太医院的人急匆匆送去了一碗汤药,时间紧凑的分秒不差。
韩亦担心坏了:“爹我想……”
固远伯难得严肃的很,沉着脸问,“珩王不在皇城的这段时间你每天都和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