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话的修者，年纪很小，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见到一个个剜过来的冰冷眼神，他吓得往后退。
“我……是不是问错了什么？”
大家只是干笑着，但没人回答他。
前天过去的队伍，自然是没回来。
而没回来的可能性有两个，一个是他们顺利入了云华国，一个是，死了。
但不管是哪个，都不是什么听着很舒服的答案。
一名满脸胡子的老大哥闻声乐呵呵地说，“小兄弟没问错，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反正没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吧，可能他们已经在仙界了。”
小孩儿闻声松了口气。
“那……什么时候能过去呢？”
“等，等有风的时候。”
河上没风，船只可是难以行走的，得到答案的小孩点点头，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转身猫腰跑到了不远处的小帐篷。
帐篷里还有一个更瘦小的孩子。
“妹妹，我问过了，再等等，等有风了，我们就能过河，去仙界了。”
瘦得皮包骨头的孩子连话都没什么力气说，只是伸手抓着自己的哥哥。
男孩说，“不会有事的，哥哥一定会护着你过去。”
在两人边上还有一个人。
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宛若死尸一样躺着一动不动。
两个小孩就猫在他的另一侧，用一个馒头充饥，而吃完之后，孩童从衣领口取出来一颗珠子。
珠子粉白，泛着灵光。
小男孩叫小女孩含在嘴里，只见原先枯瘦如柴的女孩，在含着灵珠之后，面色变得温润如玉起来，宛若蜕变成了一个世家贵族的千金，而不是如今骨瘦如柴的小乞儿。
每当这个时候，男孩的眼睛就带着悲伤。
他紧紧地搂着妹妹，“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小男孩名叫沈长安，女孩叫沈长宁，他们是从燕京逃难出来的沈家兄妹。
沈将军共有两子一女，嫡长子沈长乐，次子跟幼女则是同一天出生的龙凤胎。
自幼体弱多病，养在后宅。
沈长乐带兵谋反被人发现时，沈将军跟沈夫人得知事发失败，也自刎而亡。
丢下这对兄妹。
而沈长安也趁机燕京混乱，背着妹妹逃出来了。
而很早之前，沈长安就知道他的父亲跟母亲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便是每日见到的哥哥，也早就换了芯子。
只是他当做不知道，而这位假大哥似乎也没想过弄死他们兄妹，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见到他护着自己的妹妹时，还会流露出一丝兴味来。
而这颗灵珠，就是沈长乐给他的。
沈长安还记得这个人给他珠子时，一副看好戏的神色说，
“你这个妹妹呢，命带死劫，本来就是活不过六岁的，但是借着你的运才活到现在，可最多也就十岁大限了，等她死了，你的身体就会好了。”
自幼沈长宁跟沈长安的身体都不好，两个人一年有十个月都在床上度过，大夫都说他们活不过六岁，熬着熬着，熬到了七岁，八岁，九岁。
越靠近十岁，沈长安的身体就越好，反之沈长宁越来越差，什么汤药都吃不进去。
沈长乐给的那颗珠子，叫他死马当活马医，每当含着珠子时，沈长宁的脸色就会好起来。
可即便如此，这三年下来，灵珠的力量越来越弱，能保持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了。
沈长安在想，必须快点去仙界。
只有去了那里，爬上神山，入了天门，才能救回自己的小妹。他就带着这个执念，从燕京一步步走到这里来的。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杀了她，她解脱，你也解脱，这是第二个办法，而且还能得到她体内的力量。”
沈长乐充满蛊惑的声音响在耳畔，沈长安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
他不会杀。
永远不会。
那个恶魔，就是想要他们自相残杀。
然而女孩握着他的手，那眼神写满了温和与请求，沈长安泪眼朦胧，“我不答应，好好睡觉。”
沈长安护着女孩睡去，开始望着河岸。
这一条河，是最大的麻烦。
而夜晚，也是这边最大的危险。
篝火边众人侃侃而谈，看似热情洋溢，实则底下暗藏的杀机，是波涛汹涌的。
特别是一直盯着他的老大哥。
沈长安知道，那是一支佣兵团的团长，据说是从雪融城来的，只是在雪绒城混不下去了，才逃到了边境，当起了护送他人过河的保镖。
沈长安见过他护送了三支队伍，每次他都顺利回来了，但是送过去的人……都再也没有见过。
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过去了。
而沈长安也记得他的名字。
森罗。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森罗突然看了过来，那淡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恶劣的笑意。
沈长安吓得蜷缩着脖子，不敢再多看，可那方的森罗宛若看穿了他的伪装，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大雪天里，他手心开始冒汗，最后感觉到注视的消失，一抬头，发现森罗不见了。
沈长安忙钻进了帐篷里。
正要背着自己的妹妹离开，然而帐篷突然被人掀开，一米九近两米个子的森罗弯腰盯着他。
沈长安惊恐地跌坐在地上，“你……”
森罗脸上一道伤疤，从左边眉骨向右贯穿而下，险些毁掉了他的眼睛。
这样的疤痕落在一个身形壮硕的大个子身上，是十分可怕的，特别是这个人，还杀了很多的人。
森罗笑着道：“小家伙，怕什么，刚才不是跟我聊得很好吗？”他弯腰笑着，脸上的肌肉抖动起来，满脸横肉。
沈长安知道，这个人起了杀意，他把沈长宁挡在身后，不敢叫他发现灵珠。
森罗眼神一扫，就知道他在藏着些什么，他当即怒目而视，“你后面是什么？”
他厉声一喝，沈长宁身子一抖，险些哭出来，这时，河岸边响起了声音。
“大哥，船回来了！”
大喝声里，森罗的注意力被转移，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一涌而上的船只，再看了看跑不掉的兄妹俩，恶狠狠地道，“你们等着，敢跑，我剥了你们的皮。”
说完，人飞快地往岸边跑了过去。
就剩下一脸绝望的沈长安兄妹，即便再强大，沈长安也不过是个没出过后宅的孩子，他努力地把妹妹背起来，环视四周，不知道要从哪里跑，船只那边他是不敢去了。
但……是不是可以游过去。
在沈长安想要行动时，一直躺着不动的尸体动了一下，他掀开薄毯，静静地看了一眼沈长安。
那是一张很漂亮跟贵气的脸，虽然因为过于白皙没有血色而显得病弱。
甚至是像个死人。
而他也确实没什么呼吸。
沈长安不知道他是谁，只本能地觉得害怕。
但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眼，张口说，“你沿着帐篷后的这一条路，往那头走，路上会碰到一对男女，告诉他们一句话，他们会护着你们兄妹。”
沈长安浑身发抖，“你……”
“问那么多做什么，告诉他们，燕怀瑾去仙界了，要追我，来呀。”说完男人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嘀咕着走了，“这身体越来越重了啊。”
走到河边，噗通一下就跳了下去。
惊起了一岸的人。
沈长安看愣了，可想起男人的话，赶紧往路的尽头跑过去，那是抵达河岸口的必经之路。
沈长安不知道该找哪一对男女，环目看去，什么人都有，可都是在人界活不下去的穷凶极恶之徒，便是有那些宗门修者，人家也是御剑飞过，根本不会停下来看。
沈长安发现自己发抖得厉害，而眼泪越掉越凶，他努力地擦去眼泪，朦胧的眼光之中，似乎看到了自带仙光的男女。
他怔怔地看了过去，即便那两人穿着极为朴素，可沈长安知道，应该就是他们。
沈长安跑了过去，“燕怀瑾。”
他哭着抬头，“燕怀瑾说他去仙界了。”
云苏音：“……”
君无尘：“……”
君无尘的残魂：没错，我带着燕怀瑾的肉身跑了，来追啊哈哈哈，你个重色轻友，忘恩负义的男人，知不知道答应了我什么？【咬牙切齿】说好的救活燕怀瑾，说好的承诺？在哪里！
君无尘：忘了。
云苏音意味深长：你这逃出来的最后一缕元神，有点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