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入慕之宾 > 第四十六章 旧事(十八)
    我即刻来了精神。
    “自是当真。”我说,“殿下喜欢谁?”
    齐王却淡淡道:“与你何干?”
    说罢,他转回头去继续前行。
    我不放弃,也继续跟在后面:“我说到做到,殿下不若考虑考虑。”
    正当我想着再扯些什么鬼话来说服他,忽而听齐王道:“岸上的那些人,可是你府里来的?”
    我望去,不由怔住。
    只见是两名骑马而来的家人,在池边上下了马,正在朝我招手,似乎有什么急事。
    ——
    家中确实出了一桩急事。
    我的祖父卫儒,在洛阳摔伤了腿。
    “就在娘子出门之后不久,那边送信的人就到了。”赶回家中,管家老祝道,“说卫公上月出门,不慎被石头绊倒,跌得重了些,伤了骨头。大公子闻讯之后,立即到官署去向国公禀报。国公也觉得此事不可拖延,便令大公子今日就启程到洛阳探望。这不,大公子亲自到太医署请跌打圣手去了,还要准备伤药,一道带往洛阳去。唉,都年二十七了,这般时节,也须得太医署的人肯去才好……”
    见老祝絮絮叨叨不止,我忙打断问道:“从京城到洛阳外祖父家,脚程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兄长过年怎么办?”
    “便是这道理。”老祝叹口气,“在下就说国公着实太着急了些,远水救不得近火,洛阳也是京畿之地,难道还会连个治腿伤的好郎中也没有?大公子现在过去,便要在路上守岁过
    年,着实不像个样。可国公只传话回来说,为周全之计,此事不能拖。”
    我了然。
    卫家和上官家也是世交,母亲去世后,两家关系依旧融洽。逢年过节,父亲便要往外祖父家送礼,我和兄长也会每年到那边去探望一两回。
    正说话间,兄长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见到我就说:“我须得马上去洛阳看看外祖父。你留在家中,若有什么事,便让人快马送信给我,知道么?”
    我想了想,道:“外祖父这腿伤只怕不轻,既如此,我也该过去一趟。”
    “不必你去。”兄长道,“去洛阳,光路程就要好些日子,且这不上哪天又要下雪。带上你又要多了车马行李,反倒不便。你在家过年,好好陪着父亲,知道么?”
    我撇撇嘴角,道:“父亲哪里用得着我来赔,他有几位如夫人和弟妹……”
    兄长的目光似刀一样剜过来,我随即闭嘴。
    “你再看不惯后院那几位,也不许与她们口角。”他沉下脸道,“大过年的,莫说父亲要不高兴,别人看了也要笑话。”
    我轻哼一声,不说话。
    兄长轻轻抚了抚我的肩头,道:“听话。你也是大人了,要懂得像大人一般处置事务。”
    我随即反驳:“我才不是大人,我才十五。”
    “十五就不是大人了?”兄长笑了笑,“你看看明玉,你明明比她年长些,可她已经能像半个主母一般处置家务,你却还只是每日
    只想着玩。”
    我仍不想让他走,扯着他的袖子,闷闷地不说话。
    老祝见状,也在一旁劝道:“娘子,国公也交代了,临近过年,娘子就在家中好好待着便是,那边自有大公子去处置。国公方才还派人来叮嘱,说娘子这些日子务必好好把冰戏练一练,到了初九,可要娘子去向圣上献祥瑞的。”
    我愣了愣:“祥瑞?”
    “正是。”兄长苦笑,“这个缺,是父亲为你要来的。你看,你若去了洛阳,就定然赶不上冰戏会了,岂非成了欺君?”
    我的脸黑下来。
    那冰戏会上,确有一环叫献祥瑞。简而言之,便是要在皇亲国戚的女子之中,挑选一位面容姣好的,照画上的仙女一般打扮。到时候,她像真的仙女一般,捧着用牡丹寿桃松柏枝之类的花篮献到皇帝的面前。
    像个花痴。
    没有谁会真的以为那献祥瑞的就是仙女,从小到大,我每年最期待的,就是看仙女会不会在冰面上摔个大跟头。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现在我要当仙女了,当真心情复杂。
    也就我父亲这样急于挽回圣上的心的人,才会努力将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争取到我这里。
    兄长知道我的心思,见我皱起眉,忙道:“这些事都定下了,你再不愿也无法。你我兄妹二人各有重任,我不辞劳苦,你也不可懈怠。我回来之时,只想听人夸你,知道么?”
    说罢,他对我笑了笑,自去安排出行
    之事。
    我无可奈何,只得帮他收拾行囊。
    用过午膳之后,兄长就带着三四辆马车,往洛阳而去。
    站在大门前,我目送着他的身影在街道上消失,心中很有些惆怅。
    虽然兄长管束我的时候着实讨厌,可在这个家里,他仍是我最喜欢的人。
    而接下来这一个月,他都不在家……
    我望着萧索的街道,忽然想到了齐王。
    方才忘了问兄长,齐王今天又到灞池去,究竟是不是他的安排。现在,追悔莫及,暂时无从对证了。
    兄长希望我能在冰戏会上好好表现,可我还滑得并不好。
    今日与齐王分别时太过匆忙,我不曾问他明日还会不会去。
    望着天空,我想起我提议让他教我时,他那毫无兴趣的神色。
    还有他那个不知道是谁的意中人……
    应该不会去了吧。
    我讪讪地想。
    ————
    兄长不在,父亲在官署中忙得抽不开身。
    我不像明玉那样喜欢当家做主,便借着要练冰技的由头,将家中的事都交给了老祝,自己早早地离开了家门。
    大约是因为天还早,灞池上的人不多。
    我换上冰鞋,自己上了冰面。
    这两日都没有下雪,冰面上,昨日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几道长线并行纠缠。
    我知道,一半是我的,一半是齐王的。
    脑海里想起他昨日说的话,要想不摔倒,就要先学会摔倒。
    他教的摔倒,是怎么样的?
    我看着冰面,缓缓滑到一处平整的地方,而后,咬了
    咬嘴唇。
    下定决心之后,我将身体往旁边一歪。
    这个摔倒的姿势,倒是不蠢,只是有些可怜。
    活像一个在大街上落寞流涕的弃妇。
    而后,我发现我漏算了一件事。
    昨日倒下的时候,有齐王做肉垫,不疼。
    但今日,我别处虽也没摔疼,手却结结实实擦在了冰面上。
    张开手掌看,倒是没流血,只是红彤彤的,下次再跌倒可就未必无事了。
    正当我想着马车里有没有裹手的东西之时,忽然,我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
    心里一惊,我转头。
    寒风拂面,一人在我面前停住,高高的个子,在湛蓝的天空下背着光。
    “怎一直坐着?”齐王说,“如何站起来又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