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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清白的嫌疑人
    1
    “丁潜刚才打来电话说,郭蓉蓉的中毒情况已经查明了。”柳菲对杜志勋说,“她是被噻胺酮麻醉了。这是一种麻醉性很强的兽用麻醉剂,起效迅速。袭击郭蓉蓉的那个人应该是在事前把麻醉剂灌进了针管里。张欣然看见那人伸手摸了郭蓉蓉一下,郭蓉蓉就倒下了。我想可能是当时轿车里光线昏暗,张欣然并没有看清楚,应该是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细小的针管,飞快地刺了郭蓉蓉一下,瞬间就把药液注射进她的身体里。因为是从脖子刺入,药直接麻痹了郭蓉蓉的脑神经,她没来得及反应便昏了过去。”
    “兽用麻醉剂……这种药容易弄到吗?”杜志勋问柳菲。
    “不容易。噻胺酮注射液属于管制类药品,专门用于大型家畜,毒性很大,可以造成人身伤害,只有专门的兽医站有。这个人应该是因为工作或者生活的关系,总能接触到这类药品,才会想到用它来袭击人。普通人几乎接触不到噻胺酮,根本没机会了解它的药效。”
    一旁的祖光插嘴:“这么说来,我觉得罪犯生活在农村的可能性很大啊,而且很有可能邓佳佳也在他手里。”
    “接着说。”杜志勋说。
    “农村一般才能用到大型家畜麻醉剂,而且农村的生活环境又便于隐蔽。说不定,当年的东洲碎尸案的凶手一直都藏身在农村呢。至于邓佳佳被绑架这件事,我觉得跟郭蓉蓉遇袭都是同一个人所为,张欣然说下午有人给她发过一条短信,让她到水佐岗这里来找女儿。她和郭蓉蓉先赶到学校,发现女儿真的失踪了,之后才来到水佐岗。接着她们就遭到了袭击。这一切就像是一个事前安排好的阴谋。进一步推测的话,我觉得这个人有可能现在已经开车把邓佳佳带到他在农村的住处了,很不容易被发现。不过好在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车牌号,顺藤摸瓜就能找到这个人。”
    杜志勋见柳菲一直沉默,问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兽医,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正说着,一个警员兴奋地走过来:“杜组长,车牌号的所有人已经查到了,是一个叫程飞的人。”
    “程飞?”杜志勋一愣,“哪个程飞?”
    “目前查到了他的工作单位,在古楼区新光路东路的康辉宠物医院上班,其余的信息还在查……”
    已经用不着再查了,杜志勋对这个人太熟悉了。
    他集合大家出发,兵分两路,一路直奔宠物医院,一路前往程飞家。
    公安面包车里,杜志勋对柳菲说:“你刚才想到的人就是程飞吧。”
    “是。真是太巧了。”
    “应该说是无巧不成书。他还是第一个以东洲碎尸案凶手的身份来自首的人……”
    “可是,张老师不是说上回因为证据不足把他放了吗?”祖光插话。
    “是啊,定罪讲的是证据,不能因为他说自己是凶手就抓他,放他也是按规章制度做事。但谁也没想到,之后就发生了模仿东洲那起案子的事件,用猪肉代替人肉,还偷来了邓佳佳的衣服让我们虚惊一场……”
    “就因为这个,老张差点儿没把程飞打死,到最后居然还是一个误会,可把老张害得不轻啊……说句心里话,杜组长,我总感觉这事儿有蹊跷。”话聊到这个地步,祖光索性把心里话都抖落了出来,“你说老张干了这么多年侦探,和警方也没少合作,那也是精明强干的人物,法律条文也一清二楚,怎么可能头脑发热干出这么冲动的事情来?我总怀疑这里有点儿说道……但我又看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说程飞是当年东洲案的凶手吧,又没有证据,他不仅跟杜组长你的犯罪侧写不太相符,跟张欣然记忆中的凶手长得也很不一样。但说他不是凶手吧,他又总能跟当年的那件案子扯上关系。现在他又袭击了郭蓉蓉,绑架了邓佳佳,我是真有点儿看不明白这个人玩儿的是什么套路……”
    祖光不愧是江都市刑警队副队长,眼睛很毒,能在复杂的关系中找出问题的本质。
    杜志勋说:“其实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人,我倒是觉得他不是东洲案子的凶手,我曾怀疑他跟张睿有什么私人恩怨,还特意调查过他的背景,十分干净,没有犯罪记录,没有经济纠纷,没有跟警察打过任何交道。可以说,他跟张睿的生活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之前几十年没有过任何交叉。然后,突然他就跑到张睿的面前自首,说自己就是1997 年东洲碎尸案的凶手,我都能想象得到,当时张睿有多么吃惊。而这并不是结束,相反,才刚刚开始……如果程飞是导演,那他绝对是一位翻转剧情的高手,不到最后谁都别想看明白结局……”
    祖光没想到杜志勋对程飞的评价这么高,但又说得让人云里雾里,似懂非懂。他看法医柳菲靠在车门旁闭目养神,忍不住问:“柳法医,你怎么看啊?”
    微微睁开一对眸子:“我没什么看法,只要能确定那块子宫是吕艳枚的,确定袭击郭蓉蓉的人是程飞,那他就是凶手。”
    简洁干脆的一句话,就像柳菲手中的解剖刀精准锋利。
    漆黑的楼道里潜伏着七八个黑影。
    他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蜷伏在一扇防盗门前的胖大黑影。
    别以为年小光看着笨,他当初可是省射击队的,拿过全国比赛的奖牌,他还有另外一个绝活,那就是撬门压锁,甚至连目前市面上防盗指数最高、让专业开锁师傅都望而却步的c级锁都不在话下,因为他有一双又胖又灵巧的手。
    2
    “咔哒”一声轻响。
    年小光竖起大拇指,朝大家做了一个手势。
    杜志勋向埋伏在门边的警员一挥手,两个警员以最快的速度拉开防盗门,冲进房间。
    现在是凌晨两点钟,客厅里依然亮着灯,音响播放着轻柔舒缓的提琴曲,只是没有人。
    警员们提高警惕,举着手枪四下寻找,其中一个朝大家招招手,指指浴室。
    浴室门的玻璃上透出了灯光,里面传出了淋浴的流水声。
    警员们聚在门前,用手语商量如何抓捕。这时候浴室门开了,一个裹着浴巾的男人趿拉着拖鞋走出来,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程飞。
    他也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三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堵在门口,被吓了一大跳。
    警员们眼疾手快,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抗就一拥而上,把他按到地上制服了。
    杜志勋走过来,看着半边脸都被压在地上的程飞,对警员说:“把他拉起来。”
    程飞被拽起来,经过刚才一番撕扯,浴巾也开了,滑到地上,现在全身光不出溜的。
    跟着其他警员一起进来的柳菲把身体背过去,虽然她见惯了不穿衣服的人,但只限于死人。
    “邓佳佳在哪儿?”杜志勋问程飞。
    程飞抬起那双狭长的眼睛瞅着他,又低头瞅瞅自己两腿之间,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搜!”杜志勋对其他人下了命令。
    程飞的家百十平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外加一个阳台。就这么大的空间,警员们全翻遍了,连衣柜和床板下面都检查过了,没发现邓佳佳。
    “我们有证据证明,今天下午是你开车去邓佳佳学校劫持了她。你还涉嫌袭击我们的警员。你不是早就想自首吗?这次证据确凿,如你所愿。现在你老实交代,邓佳佳在什么地方?”
    程飞也不回答,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似乎觉得戴着背铐不舒服,索性坐在地上,问杜志勋:“张睿来了吗?难道他自己去找外孙女了?”
    张睿站在最后面,早就忍无可忍了。
    他挤开其他人,冲到程飞面前,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你说,你到底把她怎样了?”
    程飞一看见他眼睛就发光了,饶有兴趣地反问他:“你觉得我能把她怎样?”说着还故意瞅瞅自己的胯下。
    张睿全身的血液轰一下灌进脑子,顿时失去了理智,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让你偿命!”
    程飞龇牙笑了,鼻血流了下来:“那得等你先找到她才行……”
    “你……”
    张睿已经完全处于暴怒的状态了,而程飞却笑得越来越灿烂。杜志勋怕张睿又掉进对方的圈套做出什么傻事,挥手让两边的警员把张睿架开。
    他又让人给程飞找了几件衣服穿上,然后把他拉到客厅里,俩人面对面坐下,问他,“你有一辆suv吧?车停在什么地方?”
    程飞转了转眼珠,似有深意地说:“一般都停在地下停车场的c区,我很喜欢那辆车,车厢很大,能装很多东西,塞个人也很方便……”
    不等他往下说,张睿已经夺门而出了。
    半个小时后,张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把揪住程飞的衣领子:“我找遍了整个停车场,根本就没有你那辆车,你的车到底停在哪儿?”
    “哦,是吗?那可能是我今天没开回来吧。”
    “你耍我!”
    “你们问我车停在哪儿,我说一般我的车都停在c区。你们又没问我今天是不是例外,我说的没毛病啊。”
    “你……”
    杜志勋朝张睿摇摇头,示意他控制一下情绪,掏出手机跟另外一队赶往程飞工作单位的警员联系,让他们在宠物医院周围找找有没有程飞的车。
    得到的结果是没有。
    程飞那辆劫持邓佳佳的车和邓佳佳一起消失了。
    而嫌疑人程飞现在却满不在乎地坐在警员们面前,不知道在玩儿什么把戏。
    通常的嫌疑人面对警察都会百般抵赖,想方设法地隐藏罪行,这样警方就很容易找到突破口,一旦突破了嫌疑人的心理防线,案件也就水落石出了。
    然而,程飞实在是个例外。
    他以最坦诚,最卑鄙的姿态面对杜志勋,先将自己置于死地,不在乎一切后果,杜志勋还真有点儿拿他没办法。
    “那么你承认是你绑架的邓佳佳吗?”杜志勋现在只能一步步诱导他。
    “是。”
    “袭击张欣然和郭蓉蓉的也是你吗?”
    程飞微笑着点头。
    “给张欣然家寄信,又假扮吕艳枚恐吓她也都是你干的?”
    程飞又点头。
    “用猪肉伪造东洲碎尸案呢?”
    “哎呀,你不用这样一个个问题地问我,不嫌麻烦吗?你干脆就问,围绕着张睿一家人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都跟我有没有关系就得了。”
    “好吧,那你如何回答?”
    “是,都是我做的。”
    周围出现了一些骚动,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痛快就承认了。警员们都压抑着心头的兴奋,目不转睛地盯着程飞。
    “为什么?”杜志勋问。
    程飞瞅瞅站在杜志勋身后的张睿:“我之前已经警告过张大侦探了,他比我更清楚啊。”
    “他跟你说了什么?”杜志勋问张睿。
    张睿咬牙道:“他说,我如果放了他,他就一定会让我后悔!”
    杜志勋问程飞:“就因为这个,你要报复他?你这个理由是不是有些牵强?”
    程飞收敛了笑容,原本不丑的五官微微扭曲成某个角度,狭小的眼缝里透出寒意:“那么你觉得东洲碎尸案这个理由够不够合适?”
    时间仿佛停顿了两秒,定格在程飞那张得意而阴冷的脸上。
    3
    “你是承认,东洲碎尸案是你做的?”
    程飞沉默了。
    杜志勋盯着他。
    所有人都盯着他。
    大家屏住呼吸,竖耳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偏偏这家伙不吭声了。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
    警员们一个个脑门上都开始冒汗了,却紧绷着大气都不敢出。
    “嘿嘿嘿嘿……”程飞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实在太有趣了。我想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比我紧张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杜志勋沉声道。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都听清了,别再问个没完没了,我都懒得解释了。不错,1997年发生的那起东洲碎尸案就是我做的,是我把那个女学生吕艳枚分尸了。”
    他说话的语气如此平静,完全无视那一双双惊异的眼神。
    杜志勋眼珠不动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人,心里却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是这个人吗?”他反复问自己。
    老实说,他现在也陷入了迷惘。
    这个程飞冷静、狡诈、心机深沉,他绑架了邓佳佳,他与东洲碎尸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杜志勋毫不怀疑,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都是这个人在背后搞鬼。但是,为什么他与自己的犯罪侧写存在这么大的差距?早在丁潜跟他提及这个人时,他就暗地里调查过程飞的背景,早就把他排除在凶手范围之外。用凶手侧写来对照他,年龄不相符,外表不相符,没有感情创伤,没有服过兵役。看他屋里的陈设也不算完美主义者。只能说,他最多只有一半符合杜志勋理想中的嫌疑人形象。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他的相貌与张欣然提供的嫌疑人画像明显不同。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杀了吕艳枚,而且有很多证据直指他。难道是自己的侧写错了?张欣然的记忆也出了偏差?
    “你为什么要杀吕艳枚?”
    “我并不想杀她,我只是想杀人,偏巧那天碰到了她。如果不是她,就会是别人,只能算她倒霉吧,命中注定该遭此劫。”
    “之后这些年你还做过案吗?”
    “没有了。只有当年那一起。”
    “什么原因呢?据我了解,你没有交往过女朋友,没有结过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独居。二十年前,你才十八岁,那个时候就能把一个成年女性如此残忍地杀害、抛尸,让全江都市的警察都束手无策。你当时一定相当有成就感吧?杀人碎尸的刺激,戏耍警察的实力,一定让你无比陶醉,让你总会忍不住想要重温那种感觉,就好像吸毒一样,有过一次痛快淋漓的体验,你就一定忍不住想再尝试一次,上一次你逃脱了,你相信下一次你也一定能。所以你当然会再次作案,你停不下来……”
    程飞忍不住发出“嗤嗤”的冷笑,带着几分嘲弄地说:“你这个警官一看就有点儿学问,说话一套一套的。难怪张睿这么狂傲的老头子都得听你的。只可惜,你说的那些跟我都不挨边。谁说我一定要再尝试一次?一次完美的作案就已经足够了。就像美国的‘黑色大丽杀人案’,一次作案足以令全世界家喻户晓,让几代人都记忆犹新,这就足够了,将来还会有人把我的经历写成小说,拍成电影,这我就满足了。”
    “那你该如何解决你的阳痿问题呢?”杜志勋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程飞神色大变,表情僵硬了好几秒:“你……你怎么知道?”
    杜志勋是通过凶手的犯罪模式推导出来的,先天性的性功能障碍造成了扭曲的心理畸变,逐步演化为必须通过杀戮来体验快感。伴随着周期性的发泄欲望,凶手不可避免地会再次进行犯罪,特别是在第一次侥幸获得成功之后。
    杜志勋并不回答程飞,用沉默给他施加压力。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程飞露出窘态,“我那个时候确实硬不起来,或者说是很少能硬起来。但是后来……我治好了。”
    “你治好了?”杜志勋将信将疑。
    “我是说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结婚?”
    “我是单身主义者。结婚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男女关系在我看来只是性的交流。而且我的口味比较重,又有喜新厌旧的毛病。所以,我更喜欢那种利索的一夜情。现在这样的状态挺好。”
    杜志勋怀疑地看着他。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现在真的已经好了,如果你不信……”程飞往杜志勋身后扫了一眼,朝柳菲伸伸舌头,淫笑道,“不信你可以让那位漂亮的女警小姐亲自试试,看看我是不是好了。”
    柳菲冷冷道:“我口味也很重,我一般都喜欢用手术刀的。”
    “那还是免了吧。”程飞咧咧嘴,对杜志勋说,“你也可以理解为,是吕艳枚的冤魂对我进行的诅咒吧,咒我断子绝孙。有时候,我也在反省自己,这么多年了,其实我心里对女性还是充满愧疚的。当初那么残忍地杀害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我觉得我不配再拥有爱情。现在,我连生活都觉得无聊,所以我自首了。”
    杜志勋本来还有很多话,可是他忽然觉得说不下去了,程飞的回答已经完全跳出了他对东洲大案凶手的理解范畴,他就像在跟一个陌生人交谈。
    难道他对凶手的理解完全错了?
    当着专案组这么多警员的面,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时间紧迫,他没有工夫再自我反思了。他对程飞说:“好,我姑且相信你是东洲碎尸案的凶手,不过,我还需要你的一点儿证据。”
    “什么证据?”
    “被你绑架的那个女孩儿。你是打算再次用她来体验当年的刺激,还是单纯的吓唬张睿?”
    程飞不语。
    “你连东洲碎尸案都敢承认,一个小女孩儿的下落还要遮遮掩掩的吗?难道你已经把人杀了却不敢承认吗?”
    杜志勋这句话说得够狠,把站在身后的张睿吓得不轻,他都不敢往那方面想。
    程飞瞧着杜志勋,笑了:“我是服了你了。绕了这么一大圈,把我高高架起来再抽梯子,逼着我不得不得回答……好吧,我就给你这个证据。不过,我还得折腾折腾你们,其实刚才我已经暗示过你们了,邓佳佳我就放在车里了。至于我那辆车在哪儿,就得麻烦你们自己去找了,范围就在市里。放心吧,那么大一辆车,你们应该能找到。”
    “你还敢耍我们!”张睿冲上来揪住程飞的衣服,“我外孙女到底在哪儿?到底在哪儿?你再敢不说,信不信我……”
    “怎样?杀了我?”程飞懒洋洋地说,“我既然自首了,就难逃一死,早死晚死都无所谓。如果你想要用私刑,那就随便来,最好能把满清十大酷刑都用上,这样我死一回也没算白死。忘了告诉你,我还有受虐的癖好。”
    程飞挺直身子,凑近了张睿说:“张大侦探,我劝你在想怎么杀我之前,先猜猜你外孙女现在是什么状况吧,嘿嘿嘿嘿……啊……”
    张睿挥拳痛揍程飞,连人带椅子都打翻在地,这一次没人阻拦。
    4
    次日。
    省刑事调查局。
    邓泽明今天早上也得知了女儿失踪的消息,他没去单位,一早就直接开车赶了过来。
    他走进接待室,一抬眼就看见张欣然坐在那里,他不由自主地站住了,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犹豫了好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到张欣然对面的椅子上。
    张欣然一直在低头发呆,这时候抬起头看到邓泽明,脸色僵了僵,很不自在。
    这对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在一起简直成了左手握右手,谁看到谁都尴尬,爱情到了这个田地,连杯白开水都不如。
    沉默了一会儿,邓泽明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我听说佳佳被人绑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张欣然疲倦地摇摇头,双手捂住脸,显得十分憔悴。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这样,邓泽明心里就着起了无名火,嗓音也随之提高了几个分贝:“这都是第二次了吧。上一次她失踪了,你解释是她离家出走,这才几天就又出事儿了,你还怎么解释?”
    张欣然无语。
    “我工作忙,你又没时间照顾她,我早就建议把她送到寄宿学校去,你偏不听,由着她的性子胡来。现在好了吧,女儿丢了,你彻底省心了。”
    张欣然痛苦地捂住脸,发出低低的啜泣。
    邓泽明望着妻子,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他狠狠心说道:“我想好了,咱俩离婚吧。正好如你所愿。”
    张欣然仍然没说话。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觉得吃亏。咱俩的财产一人一半,我父母留给我的老宅子我要,我会在市中心地段按照这个房子的半价再给你买一套全款房。你看怎么样?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一起提出来。”
    “我觉得作为一个失踪女儿的父亲,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很不合适。”一个冷静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邓泽明感觉脸上像针扎一样,他甩头望去,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相貌清俊的男人走过来。
    他认识这个人,不由得讥笑一声:“原来是你,张欣然的心理医生,你们俩现在都发展到形影不离的地步了吗?不管张欣然去哪儿,你都跟着。”
    张欣然终于忍无可忍了:“邓泽明,你不要信口胡说,我根本不知道丁医生要来,我们没联系过。”
    其实她看到丁潜来了,心里百感交集,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愧疚又难过,但是当着邓泽明的面却没法开口。
    “哼,见到我连一句话都懒得说,这位丁医生一来马上就迫不及待地维护他。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张欣然还想辩解,邓泽明却不耐烦地挥挥手:“张欣然,你其实也用不着再遮遮掩掩。我不是小肚鸡肠的男人,我能理解,感情这种东西谁都无法预料,你未来有好的归宿,我也替你高兴。这样,我们好聚好散,没有谁亏欠谁,祝福彼此,比诅咒彼此要好得多吧。”
    丁潜接过话,对邓泽明说:“邓先生,你这些话应该换个时间、场合再跟你妻子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女儿。”
    “我女儿?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是警方把我找来的。”看到邓泽明还满脸疑惑,丁潜说,“可能你还不知道,绑架你女儿的罪犯已经被警方抓住了。”
    “抓住了?就关在这儿?”
    “是。”
    “那我女儿佳佳呢?”
    “这就是警方把我找来的原因。这个罪犯承认是他绑架了邓佳佳,但拒不交代把她藏在了什么地方,警方把我找来,是想让我试试能不能让他说实话。”
    邓泽明半信半疑地瞧着丁潜:“真的假的?审犯人警察不行,让你一个心理医生来?呵呵……”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邓先生。这个人不是普通的罪犯,他相当危险。警方几乎把各种手段都用过了,也没能让他吐出半个字。通常营救失踪人员的最佳时间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邓佳佳是昨天中午在校门口被绑架的,距离现在很快就要到二十四小时了。你女儿现在每时每刻都可能有危险……”当然,这还是丁潜往好了估计,最坏一种可能他还没说。
    邓泽明终于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了:“那个罪犯现在在哪儿?我们赶紧去见他吧。”
    5
    “你们都来啦,我正要带你们过去。”在邓泽明与丁潜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个男警官进屋了,等他们说完话才开口。
    说话的人正是特案组的钟开新。
    他带着三个人来到审讯室,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先走进隔壁的监控室。杜志勋、柳菲、祖光等一些专案组的核心都在。
    透过墙壁上巨大的单向玻璃能看见隔壁审讯室里的情景,嫌疑人程飞正坐在固定在地上的铁椅子上,手铐脚镣都戴上了。
    丁潜问杜志勋:“他全都认了吗?”
    “全都认了。那块子宫柳菲也做过了dna比对,确实是吕艳枚遗失的器官。不过按照程飞的说法,当年他强奸了吕艳枚,可是在子宫里并没有发现精液残留。”
    柳菲插话:“这个检测并不精确。甲醛溶液对蛋白质有破坏作用。如果吕艳枚的子宫被长期放在甲醛溶液里保存,即使有精液,也早就被破坏了,现有的仪器是没法检查出来的。”
    “不管怎样,你们现在能够确定这个人就是当年的凶手喽。”
    “就目前掌握的证据,直接的或者间接的都能指证他是凶手,不过……”杜志勋顿了顿,“你也知道,他与我们之前分析出的凶手还有些差距,稳妥起见,我想确认一下……”
    杜志勋转身对张欣然说:“张女士,坐在对面的那个人就是绑架你女儿的罪犯。”
    张欣然看上去十分紧张,隔着单向玻璃瞅着被铐在椅子上的程飞,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你不用紧张,这是单向玻璃,你能看到他,他看不到你。今天把你请来还有另外一件事。上一次,我们请你来这里给当年东洲碎尸案的凶手做了合成肖像。你现在能不能凭你的记忆好好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当年你看到的那个杀害吕艳枚的人……”
    张欣然毫无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更加震惊,几乎是惊恐。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目光不敢再往隔壁看。
    当年那件事给她带来的创伤远超常人想象,哪怕时隔这么多年,依然让她难以面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受害者,只不过吕艳枚是被碎尸,她是被诛心。
    关键时刻,丁潜走到她身边,安慰她:“不要怕,你忘了这些年你所遭受的痛苦吗?你不能总是退缩。你要努力面对,必须面对。我们之前做得很好,现在你要坚持住,只要你能跨过心中的恐惧,你就会获得新生,就当是为了你女儿……”
    张欣然感激地望着丁潜,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理解和鼓励,甚至连她的父亲和丈夫都没能像他这样。
    现在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对丁潜的依赖中究竟杂糅着怎样的情感。
    张欣然鼓起了勇气,走到单向玻璃前,开始端详隔壁的嫌疑人。
    她双手轻轻按在玻璃上,发出了一点儿细微的声响。坐在隔壁的程飞似乎听到了,猛然抬头,一张苍白消瘦的脸正对着张欣然的方向,从一对狭长的眼缝间射出两道幽深的目光,带着叵测、猜忌的意味凝视着张欣然,仿佛他也能透过单向玻璃看见张欣然一样。
    “啊——”
    张欣然吓得失声惊叫,像被野兽发现似的,连连后退,差点儿把自己绊倒。
    杜志勋伸手扶住她,急切地问:“是不是这个人?”
    张欣然喘息了一会儿,眼睛继续看着单向玻璃对面的程飞:“有一点……有一点……”
    她在努力回忆那天夜里的感觉,那张恐怖冷酷的脸,半明半暗地隐藏在小巷的暗影下,在张欣然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有一点怎样……是不是这个人?”
    其他人也都焦急地看着犹豫不决的张欣然。
    终于,张欣然虚脱似的摇摇头:“不是他。”
    众人一下都沉默了。尽管程飞与凶手侧写以及合成肖像的差距很大,但大家还是期望张欣然能肯定地指着程飞说“就是这个人,我当年亲眼看见他杀害了吕艳枚”。
    “你确定不是他,是吗?”杜志勋追问。
    被他这样一逼问,张欣然又有点儿不确定了:“我是觉得他有点儿像,眼神很冷,很毒辣,让人看着就心里发寒。但是他整体的感觉似乎跟我看见的人不太一样……”
    房间里起了一阵骚动,张欣然模棱两可的话让急不可耐的警员们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祖光对杜志勋说:“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张女士也未必能记得那么准确。再说程飞当年才十八岁,现在已经三十八岁了,这么多年过去,怎么可能还是当年的相貌?她看不准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分析倒也合乎情理。但依然没办法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凶手。
    杜志勋这时看看丁潜:“你现在过去试试,怎么样?”
    “我觉得有个人比我更合适。”
    杜志勋一怔:“谁?”
    丁潜的目光落在了张欣然的身上:“你敢亲自去面对他吗?”
    张欣然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
    “放心吧,他戴着手铐脚镣,不会伤害你的。”
    “那……那我试试看……”张欣然居然同意了。
    丁潜回过头又对杜志勋说:“你最好找个人把程飞从椅子上解下来,让他能站起来,这样张欣然可能会更有感觉一些。”
    也只有丁潜能想到这个损招了,明知道张欣然怕得要死,还让杜志勋解开嫌疑人与她面对面对峙。
    张欣然早已吓得面无血色,腿肚子打颤了。若非丁潜让她去,打死她都不会答应。
    于是杜志勋让膀大腰圆的年小光陪她一起去隔壁审讯室,有年小光在,多少能让张欣然心里踏实一点儿。
    丁潜并没有跟着一起去,他站在单向玻璃前,看着张欣然和年小光走进审讯室。
    程飞扭头看了看张欣然和年小光,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这些丁潜都看在眼里,符合嫌疑人的正常反应。
    他跟程飞打过一次交道,还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狡诈机变,善于伪装,不按套路出牌,经常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就看他把张睿折腾得这么惨,便可见很不一般。
    因为温欣的缘故,丁潜担心程飞或许已经了解了自己的身份,事前有所提防,他贸然过去见面,这家伙搞不好根本就不会给自己施展能力的机会。
    丁潜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成为杰出的临床心理医生,倒不完全是因为他有多么过人的天赋,而是他懂得随机应变,因势利导。
    鼓励张欣然去跟程对峙,就是他临时想到的应对办法。
    他想作为旁观者,从侧面观察一下这个人。
    年小光按照丁潜的要求,把程飞从铁椅子上解开,但是还留着手铐和脚镣,以防出什么意外。
    “现在站起来。”年小光命令他。
    程飞有些诧异地看看年小光,又看看张欣然,眼珠转动,脸上流露出猜忌。
    他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他的身材虽然并不高大魁梧,还戴着手铐脚镣,但审讯室里却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就像一只安静的野兽被放出了铁笼,这一刻它还低眉顺目,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它会不会突然做出什么反应。
    年小光全身紧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程飞。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程飞问年小光。
    年小光不说话。
    程飞的目光又转到张欣然脸上,打量起她。
    张欣然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惊慌,迎着程飞的目光看着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在沉默中注视彼此。
    张欣然观察了一会儿,移动脚步,走到程飞的侧面,后退几步,脑海中努力回忆当年那个夜晚的场景。
    “这位美女,我们认识吗?”程飞疑惑地问。
    张欣然并不回答,只是在用力地观察他。
    单向玻璃这边,丁潜也在目不转睛地望着程飞,注意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我似乎觉得你有点儿眼熟呢,不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应该有印象才对。”程飞说。
    张欣然按照丁潜教给她的办法做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对年小光说:“请帮我把灯关上。”
    年小光有些迟疑,回头看了看单向玻璃,不知道杜志勋、丁潜会不会同意。把程飞解开已经有危险了,再关上灯,年小光就更不容易监视他了。
    杜志勋看了看丁潜,丁潜说:“照她说的做吧。”
    “照他说的做。”杜志勋通过无线麦克告诉年小光。
    啪嗒——
    年小光走到门口把灯关了。
    审讯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监控室这边也只能看到一块漆黑的玻璃墙,现在所有人都变成了瞎子。
    “请把门再打开一点儿。”黑暗中传来张欣然的声音。
    年小光就站在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少许光线穿过门缝射入房间,让人们勉强能看清屋里的景象。
    昏黑的房间……
    昏黑的夜晚……
    嫌疑人……
    凶手……
    记忆的闸门陡然打开,二十年前那个冬天的夜晚再次浮现在张欣然眼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