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食罪者(全10册) > 第105章 悬案疑云
    第105章 悬案疑云
    1
    “全是当年的受害人吕艳枚被碎尸后弃尸的地方。”话到嘴边,丁潜;还是留了一半。
    仅仅是这半句,也足够把张欣然吓得要命。
    “这……这怎么可能?”
    “你这些突然出现的念头,表面上只是跟你自身有关,发生车祸、有人要杀你、遭遇意外等等这些事都与东洲碎尸案无关。但是它们隐藏了一个关键的地方,就是发生这些事的地方,恰恰都是当年碎尸案的弃尸现场。”
    “可是那些念头都是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啊,我根本就没有刻意去那些地方。再说,东洲碎尸案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我没有必要隐瞒你。”
    张欣然一脸真诚,丝毫没有伪装,这让丁潜也很困惑。
    “但是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什么?”
    “恕我直言,我不想吓你,但是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最近总能跟东洲碎尸案扯上关系?”
    “……”
    “先是有人在你家门口放了一封信,里面就是当年吕艳枚遇害前写的一段话,让你们通过里面的暗示猜测凶手是谁。然后,你半夜三更看到吕艳枚出现在你家窗外。与此同时,你自己又出现了强迫妄想型神经官能症,产生的妄想全部跟当年的碎尸案有关。把这些事放在一起,你就不觉得他们之间都有联系吗?”
    张欣然愕然。
    “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张老师,你是不是曾经跟当年那起案子有过接触,但是时间长了你忘了?”
    张欣然摇摇头:“发生那个案子的时候我年纪也不大,我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能让你回忆起来的事情吗?”
    丁潜的暗示让张欣然心头猛然一颤。
    她的脑海中毫无预兆地浮现出吕艳枚的照片。
    照片上模糊的面孔逐渐变得无比清晰。那张脸很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突然,吕艳枚的面孔变了,变成深夜隔着窗户冷幽幽地望着她的那张惨白的脸。
    她身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丁潜伸手扶住她:“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欣然面无血色,心跳得几乎让她窒息。
    “你没事儿吧,要不去医院吧。”丁潜说。
    “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麻烦你帮我把桌上的水杯拿过来。”张欣然找了一把椅子吃力地坐下。
    丁潜拿过她的保温杯递给她,张欣然从衣兜里掏出小药瓶,倒出几片药,掺着水喝下去,精神稍微好了一些。
    丁潜疑惑地望着她,觉得这个女人既可怜,又充满了神秘感。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走进教室,丁潜还以为是老师或者学生,扭头一看,微微发愣。
    来的是个女人,二十五六岁,正是枝招展的年纪,打扮得也枝招展的,看着既不像学生也不像老师。
    偏偏丁潜对这个人女人还有点儿印象。
    几天前她去公安局保释过张欣然的丈夫邓泽明,她叫袁璐,自称是邓泽明的妻子,据说是他的秘书,现在正在努力取代张欣然,成为局长夫人。
    丁潜对这个女人不熟悉,只是见过一面。但凭直觉,他感觉今天要坏事儿。
    袁璐一进屋,她那双画着浓浓眼妆戴着美瞳的眼睛就在丁潜和张欣然身上来回打量,然后露出不怀疑好意的贱笑:“张姐姐,你好,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张欣然一眼就认出她来,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看你呀。没想到你过得也蛮滋润的,跑到大学里和别人卿卿我我。到底是当大学老师的,交个男朋友都搞得这么清新文艺,表面上还装得很无辜,搞得我家邓哥像个罪人似的。其实不就是感情破裂吗,保不准到底是谁先对不起谁呢。”
    张欣然气得脸都白了,但她是个有涵养的女人,她努力克制着自己:“有事你就直接说事,如果你是来胡搅蛮缠的,那请你赶快离开,你没资格跟我说话,你也代表不了邓泽明。你跟他之间除了生物上的联系,什么都不是。”
    “你……”袁璐被挖苦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笑一声,“也好,我今天来就是替邓哥通知你一声,刚才公安局找他去认尸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认什么尸?”
    “你真不知道?当然是给邓佳佳认尸呀!”
    “你……你说什么……”张欣然声音都颤抖了。
    丁潜怒喝袁璐:“喂,你这个女人胡说什么,赶紧出去!”
    “呦,帅哥,心疼啦。我可是好心好意来报信的,不想听就算了,我走了。”袁璐扭着屁股要走。
    “站住!”张欣然喊住她,“你说,我女儿到底怎么了?”
    2
    “她被人杀了。不知道是个多么变态的家伙,竟然忍心对一个小女孩儿下手。杀了也就杀了,还碎尸。我听说尸体被跺得稀碎呢,肉片、骨头装了好几大包,扔得哪儿哪儿都是。警察通知邓哥去认尸,他根本认不出来,后来还是看见衣服才确定死者是他女儿邓佳佳的。他哭得可惨了。唉,我也是看不下去了才来找你,你要是有时间就去劝劝他吧。毕竟是你和她的孩子,我不方便出头。唉,小小年纪,实在太惨了……”袁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偷眼看着张欣然,一脸的幸灾乐祸。
    张欣然没有反应,这种时候她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她呆呆地听袁璐说完,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倒,昏死过去。
    江都市协和医院,225病房。
    郭蓉蓉一进病房就看见丁潜坐在病床边,一脸关切地望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女人。
    这女人长得还挺不错。
    她筋了筋小鼻子,不太高兴地说:“我们要开案情分析会了,怎么找你都找不到,原来大叔跑医院里来了。这个女人谁呀?”
    丁潜脸色阴沉:“你们特案组办案流行全民参与吗?”
    “什么意思?”
    “刚刚发生了碎尸案,一个外人居然知道得清清楚楚,还到处乱讲。你们这是警察局还是报社?”
    郭蓉蓉感觉这话味儿不对,里面全是刺儿:“哎,你什么意思?什么人到处乱讲了?哪会有这种事儿?”
    “袁璐。”
    “袁璐是谁?”
    “邓泽明的秘书。”
    “邓泽明我知道,他不是邓佳佳的父亲吗?我们通知邓泽明去认尸……哦,我想起来了,跟他一起来的有个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女人。她肯定就是袁璐了……”说到这儿,郭蓉蓉眯起大眼睛瞅着丁潜和病床上的女人,似乎猜到了什么,“这个女人是谁?”
    “邓佳佳的母亲,也是我的患者。”
    郭蓉蓉脑瓜不大,转得挺快:“哦,我明白了。这一家的关系还挺复杂的呀。大叔,你这个心理医生现在还兼职家庭顾问吗,负责为被丈夫抛弃的女主人抚平心中创伤?”
    “少扯淡。”丁潜罕见地发火了,“她的精神状况本来就不能受到太大打击。我都没敢告诉她关于她女儿的事,结果袁璐跑来故意刺激她。现在她的情况很糟糕,这都是因为你们失职。”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吧。你跟这女人才认识几天啊,就向着她说话。我们只是通知邓泽明来,谁知道跟她一起来的是他姘头?我还以为那女的是邓佳佳的姐姐,怕她伤心好一顿劝呢。”
    “原来是你说漏嘴的。”
    郭蓉蓉急忙把嘴捂上了。
    “这个不怪她,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儿。”躺在床上的张欣然忽然睁开眼睛说。
    两个人争吵的时候,她已经醒了,但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巨大的悲伤差不多已经把她摧毁了。
    此时的丁潜也束手无策。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郭蓉蓉心里就又来气了:“行了,那个什么患者,你叫什么?”
    丁潜皱皱眉:“张欣然。”
    “我说张欣然,这种时候就不要相信什么心理医生了。这帮家伙无非就是陪你聊聊天,还要赚你钱。哪像我们警察,无私奉献,还药到病除,我来了你的病就好了……”
    “你胡说什么呢。”丁潜打断她。
    “我又没跟你说话,哼。”郭蓉蓉睁大眼睛朝丁潜一翻楞,对张欣然说,“张欣然,告诉你,你女儿没事儿,她还活着。”
    张欣然一下没反应过来,仿佛一瞬间没法消化这么多突如其来的信息。
    几秒钟后,她猛然坐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郭蓉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女儿还活着。”郭蓉蓉重复了一遍。
    “我女儿还活着?她还活着?”张欣然一激灵,急切地问。
    丁潜插嘴:“郭蓉蓉,你不能乱说,那些尸块我可是……亲眼见到的。”
    “这个啊。”郭蓉蓉挠挠脑袋,“其实是小菲姐出了个小失误。”
    “失误?”
    “那些骨头是人骨不假,不过那些肉片和内脏就……”
    “怎么?”
    “其实是猪肉。”
    “猪肉?”
    “小菲姐说,猪肉和人肉的纹理很相近,内脏器官也很相似,而且那些内脏都有缺损。她一开始没有仔细检查,只是看到骨骼是人骨,还有东洲碎尸案的先例,就以为是凶手用相同手法杀了人呢。后来仔细检查时才发现其实是猪肉。”
    “那人骨是怎么回事儿?”
    “她说人骨也不可能是邓佳佳的骨头,她仔细检查后说,那些骨头都经过了严格的防腐制作过程,说什么连骨膜都给清除掉了,但是骨头上并没有刮肉的刀痕,她说很可能是用高温设备把肉化掉了,提取出了整副骨架,只有使用专业的医院设备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她还对死亡时间做了检定,说死者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两年以上,这不可能是邓佳佳的骨骼。她怀疑这副骨架很有可能是从医学院或者医学单位偷出来的人体标本。”
    “原来是这样。”丁潜也感觉很意外。
    “可是那些衣服不是我女儿的吗?”张欣然急切地问郭蓉蓉。
    “这个啊……”郭蓉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们正在调查……”
    张欣然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了。
    “那我女儿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绑架了,现在就在这个人手里?他是不是对她干了什么……”
    “你也别太担心。”丁潜劝她,“至少暂时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比什么都好。”
    “你能确定吗?”张欣然激动地抓住丁潜的手,泪眼婆娑。
    “这个绑匪看起来至少十分冷静,他并不想杀人,否则也不会用猪肉来代替人肉。还有那个人骨标本……”
    3
    他还要往下说,但郭蓉蓉看张欣然抓着丁潜不放手就来气,一把将丁潜从床上拽起来:“你这么有想法,赶紧回组里说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丁潜被郭蓉蓉生拉硬拽,硬是拽到了刑事调查局。
    刚到刑事调查局,他就听到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失踪女孩儿邓佳佳的外公张睿因将人打成重伤,现在被带到古楼区公安分局了。杜志勋闻讯带人来到古楼区公安分局了解情况。张睿因为这么多年经常以顾问的身份协助警方破案,他不但和建业区分局的副局长熟悉,跟古楼区分局的领导也都认识。这样一来情况就复杂了,碍于情面,古楼区分局没有拘留他,但又不敢放他。伤者程飞现在还在医院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志勋见到张睿,问他。
    张睿面无表情,双眼直勾勾地瞅着空白的墙壁,好像根本听不到杜志勋说话一样。
    “你怀疑程飞就是杀害你外孙女的凶手?”
    “……”
    “你当时走得太突然,如果你能多等两个小时,就不会干出这么冲动的蠢事了。”
    张睿慢慢把目光转移到他脸上,眼神中带着一点儿不解。
    “经过检查,我们的法医刚刚确认那些碎肉和内脏其实都是猪的,骨骼是人体标本,但跟邓佳佳没有任何关系。只有那些衣服是邓佳佳的,我们现在怀疑,罪犯只是绑架了邓佳佳,但并没有伤害她。”
    “我外孙女没死!”张睿呼啦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迫不及待地抓住杜志勋,死气沉沉的老眼中也散发出了光彩。
    “我向你保证,她现在没事。而且暂时不会有危险,绑架她的罪犯如果想动手早就动手了,不会做出这种恶作剧。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找到邓佳佳,像你这样冲动只会耽误事。”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
    “你好好想想,你外孙女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者你和你的家人有没有遇到过离奇的事情。”
    “只有一个人。”张睿不假思索地说道。
    “谁?”
    “程飞。”
    “他?”
    江都市急救中心。
    杜志勋和张睿走进病房,程飞已经醒了。
    程飞脖子上有一道紫红的印子,他刚刚死里逃生,此时正平静地坐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犹如老和尚打坐一般。
    杜志勋和张睿走到他床前,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丝毫看不出惊讶之色,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你们来啦。”
    “你知道我们要来?”杜志勋问。
    “或早或晚,邓佳佳死或者不死,你们都会来。”
    “我们现在知道邓佳佳没死,那些碎尸并不是她的。”
    “哦。”
    “但是你在邓佳佳失踪前曾经跟她有过接触,在这一点上你很可疑,张睿怀疑你情有可原。”
    “哼,你是在为他开脱吗?”程飞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公安局聘用的临时工公然殴打市民,不,应该是谋杀未遂。我这样说不为过吧,张大侦探?当时可是有很多人目睹你如何施暴的,我相信很快这件事就会被捅到网上。就算是公安局有心袒护你,也不能不担心悠悠之口,有道是人言可畏呀。”
    张睿忍无可忍,扑上去揪住程飞,杜志勋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我问你,我外孙女是不是在你手里?”
    “什么?”程飞看似一脸茫然。
    “你少装蒜,肯定是你干的!想要模仿当年那起案子,有谁能比你更像?你是医生,又了解东洲碎尸案,对你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就在我外孙女失踪前几天,你还在勾搭她。你敢说她的失踪跟你没有关系?刚才杜警官的话提醒了我。我仔细想想最近这段时间,我的家人周围只有你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你敢说你没有任何企图?我外孙女肯定是在你手里!我先警告你,她没事则罢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剥了你的皮!”
    程飞丝毫没有被震慑住,脸上的冷笑更深了:“可是你没有证据啊。”
    “你……”
    “但是你确实有嫌疑。”一直没说话的杜志勋开口了,“我可以用涉嫌绑架的罪名调查你。”
    程飞耸了下肩膀:“随便你们吧,如果你们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几个人正说着,一个护士一边走进病房,一边对什么人说:“程飞就住在这里。”
    好像是程飞的亲戚朋友过来探病。
    等那个来探病的人出现在杜志勋和张睿眼前时,两个人全愣住了。
    他们脑海中设想过一万种关于邓佳佳的假设,但就是没想到,她能在这个时候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皮衣皮裤露肚脐,头发做成了杀马特,神采奕奕,毫发无损。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邓佳佳瞅着张睿正揪着程飞的衣领,杜志勋脸色冰冷地站在床前,三个人的造型把她搞得莫名其妙。
    张睿丢下程飞,不顾一切地冲到邓佳佳面前,抓住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生怕她又消失了似的。
    “哎呀,老张,你干什么,弄疼我了都。你好几天没刷牙了吧?”邓佳佳一脸嫌弃,“你不是让我滚吗?我都滚了,请你别跟来!”
    小姑娘还记仇呢。
    “我不该打你,是外公不对。我给你道歉,给你道歉……”看到外孙女没事儿,张睿喜出望外,难得低一回头。但又忍不住问,“你这几天到底在哪儿,是不是有人把你绑架了?”
    “绑架?”邓佳佳惊讶地瞪大眼睛,“今天是愚人节吗?你跟我开国际玩笑呢。”
    张睿彻底被搞糊涂了,看看外孙女又看看程飞。问邓佳佳:“那你这几天都在哪儿?”
    “在郭爽家呀。”
    郭爽是邓佳佳的同学。
    “她家我去过,说你不在。”
    “我告诉她不让她说的。”
    张睿拍了一下脑门,自己这些年侦探算是白当了,连这个都没想到。
    “本来如果心情好,我兴许早几天就回家了,偏巧倒霉碰上流感了,躺了好几天。”
    “那你衣服呢?”
    “你一说这个我更来气,我前两天换洗了衣服,晾在郭爽家阳台外面。她家住二楼,没想到半夜被色狼偷了,连袜子都给我拿走了。你说这家伙得多变态,要是让我抓到他……”
    4
    听了邓佳佳的一番解释,他们才明白这原来是一场误会。不过张睿还是有点儿疑惑:“那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哦,我本来想先找食尸鸟聊聊天,去他医院找他,听说他被人打伤送到了中心医院,我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们这是咋回事儿呀?不会是老张你把人家打伤的吧?”
    病床上的程飞冷冷道:“除了你外公,还有谁能有这个能耐?他认定是我把你杀了,还要让我一命赔一命。”
    邓佳佳惊诧地瞅着张睿,嘴巴都合不上了:“老张,你这想法还真有创意啊。”
    张睿狠狠瞪了程飞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程飞无奈地看着邓佳佳:“你看,你外公的阴谋论又开始了。”
    “你少在这儿搅浑水。”张睿怒声道,“你以为我外孙女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就能洗脱你的嫌疑吗?我承认我之前的判断是有误,但不代表你就是无辜的。我外孙女离家出走之后,是谁弄来的那些碎肉和人骨标本,故意伪装成当年东洲大案的样子,还偷走了我外孙女的衣服扔在当年的弃尸地点的?这才骗过了我,让我以为我外孙女遇害了。回过头来想想,这一切摆明了就是有人在背后策划的……”
    “所以你怀疑这个人是我?”
    “除了你还能有其他人吗?”
    “我为什么要做这么荒唐的事情?”
    “因为我。我直到现在才想明白你的用意。你真正的目标是我,对不对?”
    “……”
    “你先是一步步地走进我的视线里,通过搞各种小手段,让我对你产生怀疑。我不否认,你自首之后我虽然把你放了,但我心里对你还是多少有点儿怀疑的,你之后的所作所为,包括你对我的威胁,更加深了我的怀疑。这个时候,我外孙女离家出走,正好被你利用了这个机会。你模仿东洲碎尸案的手段,伪装出她遇害的假象,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你是凶手。我当时确实是失去了理智,一不留神掉进了你的圈套,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上级肯定会对我进行严肃处理的。这就是你的意图,我没说错吧?”
    程飞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
    张睿不由得唏嘘:“我张睿干了一辈子侦探,什么危险没遇到过,得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想要报复我,甚至想要杀了我的人也大有人在。你要是因为跟我有什么私仇,当面找我挑明了,放马过来,我不怕。但你要是祸害我的家人,我饶不了你!”
    他死死地盯着程飞。
    程飞并不躲闪,也不还以颜色,依旧是平淡无奇的表情。
    两人互相凝视,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程飞忽然哈哈一笑,打破了僵局:“我跟你没仇。”
    张睿也不再追问,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今天对程飞就是一个教训。
    邓佳佳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哇,这就是侦破推理吗?老张,原来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破案子的啊,跟电影里一样,真刺激!”
    邓佳佳的出现,让整个案情有了戏剧性的转折,也给张睿惹来大祸。
    那天张睿冲动之下冲进宠物医院袭击程飞的消息被其他医生发到了网上,还配上了程飞受伤后的照片。张睿的身份随即也被扒了出来,不但是私家侦探,还是区公安局长的特邀顾问,听起来有点儿仗势欺人的意思,很多不明真相的网友出于义愤本能地站在了属于弱势一方的程飞这边,各种抨击和指责席卷了各大论坛,事件持续发酵,连省委的领导都被惊动了。市局只好责令李光暂停了张睿的顾问职务,甚至连他的侦探社也停业整顿,以此来平息民愤。
    特案组这边也遇到了一些麻烦,对于案子是否要调查下去,局里出现了分歧。
    突然出现的碎尸和人骨让警方一开始误以为是当年东洲碎尸案的凶手再次作案,上级领导十分重视,已经批准立案调查了。可是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个大乌龙,肉片其实是猪肉片,人骨则是一家县医院上个月丢失的人体标本。
    这种情况下,有些局领导建议让特案组撤销调查,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却遭到了杜志勋的反对。
    开会讨论时,几个局领导都不表态。
    以他们的年纪,基本都经历过当年那起案子。那起案子的轰动程度以及之后带来的负面影响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使他们对那种挫败感仍然记忆犹新。尽管没有追诉期,但是像这样的悬案都是由专人在小范围内按部就班地处理的,调查进度缓慢,但也比较保险,不至于造成社会轰动,或者像之前那样耗费了很多人力财力之后却无功而返。
    杜志勋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说:“这件事看似是一场恶作剧,但是作案人的手段十分让人怀疑。虽然他用猪肉代替了人肉,但是他切肉的手法很专业,遗弃的地点都是当年吕艳枚的弃尸地点。这些特征都不是普通人能模仿的。不能排除这个人跟当年的东洲碎尸案有某种关系的可能性。我们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局长徐峰问杜志勋:“你有多大把握?以你手头掌握的这些线索,能确定这个搞恶作剧的人就是当年的凶手吗?”
    “现在还不能。”杜志勋实话实说。
    “你知道重新启动专案调查意味着什么吗?这个案子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案子,我们全局的警察,甚至还要包括江都市刑警队的诸多单位全都要担负起这个责任。时隔二十年再重启专案调查,就没有任何退路了,如果破不了这个案子,你知道多少人得脱掉这身警服吗?”
    “我知道。”杜志勋说,“但我是警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们已经遗憾了二十年,我不想等我老了之后,再去遗憾我今天的退缩。”
    5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坐满人的会议室里突然鸦雀无声,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主管特案组的副局长宋玉林见自己不出面不行了,便开口说道:“依我看,杜组长既然有决心,我们不妨就让他牵头往下调查。这个案子完全由特案组负责,不用像当年那样大张旗鼓,尽可能不要对外宣传,先暗中摸查……”
    “就凭这么几个人?”徐峰有些怀疑,“当年用了好几千人都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来。时隔这么多年,调查的难度肯定更大了。”
    杜志勋说:“环境变了,凶手变了,条件也变了。当初警方对凶手一无所知,等到充分了解了凶手,已经错过了最佳侦破时间。我们现在有着二十年来掌握的资料,凶手这次又是贸然出现,形势对我们未必没有利。我觉得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最佳时机。”
    看到杜志勋这么坚决,徐峰也不好多说什么。
    次日,东洲碎尸案专案组成立。
    以特案组为班底,江都市刑警队协助,还特意抽调了几个精明干练的刑警补充人手。在一帮气场十足的警察当中唯独一个人显得与众不同,他不是警察,而是心理医生。他的加入是宋玉林和杜志勋默许的,这也是时隔多年,丁潜第一次主动要求参与办案。
    专案组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集整理当年的卷宗。
    杜志勋并不热衷于调查碎猪肉和人骨标本这些线索。
    与此同时,他申请重新对吕艳枚的尸体和物证进行尸检和化验。尽管这件案子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但吕艳枚残存的尸体和当年的物证仍被安静地保存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专案组成立后的第三天。
    一辆白色的法医车悄然开进江都市某武警医院,柳菲和李达带着特案组一干人等下了车,沿着一个坡道,走到位于地下的停尸间。
    如果按照面积来算,用停尸场来形容更恰如其分。
    由于事前得到了通知,院方特地派专人接待。在那人的指引下,众人穿过幽暗狭长的地下走廊,路过一扇又一扇灰色反光的毛玻璃门。他们不知道门后隐藏着什么东西,只感觉阴森森的,有点儿瘆人。柳菲和李达还好,钟开新、年小光和郭蓉蓉就惨了,一个个都脸色发绿、头皮发麻,看见什么都疑神疑鬼的。
    引路的老医生走到走廊深处,在两扇门把手都已经生锈了的玻璃门前停下,掏出钥匙把门打开。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而寂静的房间,大概有半个足球场大,里面立着一排排厚重的铁箱子,厚度足以让一个人平躺进去,每一排的铁箱子都有上下好几层抽屉。
    郭蓉蓉心虚地问:“小菲姐,这些箱子怎么看着好像停尸间呢。”
    “这本来就是停尸间。里面放的都是没有家属认领的尸体,或者未结命案的尸体。吕艳枚的尸体一直都被保存在这里。”
    “全是尸体,啧啧。”郭蓉蓉看着那些数不清个数的抽屉有点儿眼晕。
    老医生走到其中一排铁箱中间,掏出钥匙打开最下层的几个抽屉,柳菲和李达帮忙拉开,里面装的是一个个冷藏的塑料袋,大小不一,也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医生找来一个推车。
    柳菲说:“大家戴上手套,小心一些,把这些东西放到车上,不要碰坏了。”
    “放心吧。”钟开新猜到里面装的肯定都是吕艳枚的尸块,虽然打怵,但当着女神的面也不能示弱,身先士卒地抓起最大的那包放到推车上。
    李达也跟着从抽屉里拿东西往推车上放。年小光胆子小,又怕鬼,直往后面缩。
    郭蓉蓉回头瞪他:“年大胖,你往我身后躲什么,连肚子都遮不住。”
    年小光胖脸发烧,很尴尬:“小郭,你们不知道,我是中元节生的,生辰八字不好,容易遭鬼。要不你们先搬,我就不伸手了,免得给大家带来晦气,呵呵呵……”
    “切,我看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鬼——胆小鬼。”郭蓉蓉不屑一顾。
    随后,他们把这些尸块和当年的物证都装上了推车,又把这些东西转移到了法医车的后车厢里。吕艳枚的尸体在暗无天日的停尸间冷藏了二十年后终于重见天日,而她最终的结局,对于所有人来说,仍是一个未知数……
    刑事调查局,法医室。
    平时少有人来的地方此时聚满了人,特案组所有人都到齐了。副局长宋玉林、江都刑警队副队长祖光、还有心理医生丁潜也来了。
    谁都忍不住想亲眼看看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悬案中的被害人——吕艳枚的尸体。
    随着柳菲一一打开那些包裹尸体的袋子,这些尸块逐一呈现在众人眼前。
    据说,把人体的皮肤铺开,面积有将近两平方米。男人略大,女人略小。
    柳菲并没有把吕艳枚的尸块平铺排列开,因为法医室里没有任何一个容器足够大。她只是用一个解剖台来单独放这些肉片,勉强够用,在整个解剖台上堆了一个肉丘。
    6
    解剖台旁边放着移动担架,上面按照顺序摆放着拆散的骨架。相邻的另外一个解剖台上放着内脏和头颅,还有一个移动担架上放着死者的衣物和鞋。
    柳菲以最直观的方式将吕艳枚的尸体整齐地摆放在众人眼前。
    经过了二十年的漫长岁月,这些尸块依然会让看到的人心生畏惧。
    在场的警察要么之前听说过,要么当年亲身经历过,但是几乎没有人亲眼目睹过吕艳枚的尸体。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吕艳枚,感受1997年那个冬天的深夜里发生的恐怖凶杀。
    解剖间寂静无声,封闭的空间里弥漫着深沉的杀意。
    宋玉林说:“诸位,你们或许之前从各个渠道都听说过东洲碎尸案,或者当年参与过调查,但只有今天,以你们眼前看到的尸体为准,把你们之前对这个案子的一切主观印象统统忘掉,把它当成一个新案子来调查。”
    在宋玉林说话的时候,柳菲和李达已经开始尸检了。
    他们从解剖台开始,缓慢而细致地检查,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在场的其他人耐心地等待着。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柳菲走到放人骨的移动担架前,开始逐一检查,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她冷静的声音悠悠响起:“肉片切割整齐,大小基本都能控制在四到五厘米之间,下刀垂直,手法稳定。这一点从骨头上也能看出,这些骨头很完整,没有被暴力折断、砍断的痕迹,只有骨节之间有细微的刀痕,能够确定凶手肢解的时候是从关节下刀的,而且凶器也很锋利。可以断定凶手是一个人,且具有相当的专业素养。”
    “柳法医,这个专业素养是个什么概念?”人群里的一个白发老人说。
    说话的人是自愿加入专案组的张睿。
    柳菲看了他一眼:“就是经过专业的训练,普通人无法做到。”
    “有没有可能是一个普通人,因为童年有些恶劣的嗜好,打个比方,他喜欢抓来流浪猫狗回家杀死分尸,时间长了就练出了熟练的切割功底。这个人的亲人还是外科医生,他可以间接地学到一些外科知识。这样的人是不是也可以做到?”
    “这个……”柳菲想了想,“你说的这个概念有些笼统。这要取决于他这种所谓的‘爱好’持续了多少年,他从亲人那里如何学习的医学知识,学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个人天赋方面的问题。在现实中,我觉得这样的人不太容易出现。一般人或许也能切出几十片大小一致的肉片,但是切两千片都能保持这种稳定的状态,那就不是熟练而是技术了。我更倾向于,凶手很可能是因为个人工作和生活而掌握的这方面的技术,而不是为了作案而临时练习的,对于个人来说,太难了。”
    “原来是这样啊。”张睿若有所思。
    杜志勋忽然插言:“你说的这个人是你假设的,还是你心中真有这么一个嫌疑人?”
    “有什么问题吗?”张睿问。
    “暂且不谈这个凶手是如何掌握的专业刀工。在犯罪心理学的研究中,有个最经典的连环杀手三大特征倒是很符合你说的那个人。许多连环杀手幼年时期都有‘不合年龄的尿床’‘虐杀动物’和‘纵火情况’这三个特点,它们代表着一个发展过程。你说的这个人恰好就出在中间阶段。”
    张睿对杜志勋的说法很感兴趣:“杜组长,你能稍微解释一下吗?”
    杜志勋不太想打搅柳菲尸检,但既然张睿问到了,他就顺便讲解一下:“我说的连环杀手,是指那些心理异常,以谋杀为乐趣连环杀人犯。这类人很多都有先天性的性功能障碍,在幼年时期,就会表现出的‘超过年龄的尿床’这一特点,这间接地说明他的生殖系统存在某方面问题,也是对自己身体和意识缺乏控制力的表现,往往会需要定期发泄情绪。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类人会通过试验杀生来发泄的情绪,从而获得快感,逐步消除内疚和同情心理,而且有逐步增大快感的趋势。一般到了青春期或者成年,就会产生杀人的冲动,但是受到社会和法律的约束,这类人会尝试着用纵火来避免责任,逐步减除对规范的恐惧,体验犯罪成功的侥幸。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在幼年到达虐杀动物的阶段而没有被及时纠正,继而发展到成年的纵火阶段,杀人就变成了不可避免的趋势。归根结底,连环杀手就是通过定期施害来获得性快感的,以此来代替性行为。”
    张睿频频点头,茅塞顿开:“杜组长,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说东洲碎尸案的凶手有可能符合你说的那种情况吗?”
    杜志勋已然觉察出张睿的提问似有所指:“有可能。但有一点不同,东洲这起案子的凶手不是连环杀手。如果他符合连环杀手的三大特征,那他绝对不会满足于一次作案。”
    “或许这次作案带来的刺激太强烈了呢?已经足够他体验一辈子了。”
    “这个……”
    丁潜插了一句话:“这个很好解释,就好像吸毒,偷偷吸过一次感觉很好的人肯定还会吸第二次,第三次。”
    杜志勋有点儿尴尬:“也可以这么说。所以说,东洲碎尸案离奇的地方也就在这里。凶手在杀害吕艳枚时表现出了足够的发泄状态。他的手段远远超出了任何一起普通的凶杀案。这种过度犯罪是典型的变态心理犯罪的范畴。但他之后却没有再度犯案,这一点其实很值得商榷。但现在时间有限,我打算留在案情分析会的时候再讨论。现在还是先看看柳菲的尸检情况吧。顺便说一句,张老师,你提到的那个人也应该引起足够的警惕,即使他不是东洲大案的凶手,也不意味着他就是无辜的,可能还有其他你不知道的案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