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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鬼压床”
    1
    一个星期后。
    昏暗的房间里,挡着窗帘。
    丁潜靠坐在软椅上,浑身松弛,喃喃道:“我最近这几天都会梦到温欣,每一次的情景都完全不一样。前天晚上,我梦见我们结婚了,她在家里种了一盆向日葵。后来她死了,我总觉得那株向日葵有点儿怪异。向日葵不朝着太阳,却总朝着我……”
    “……后来我发现不管我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只要等一会儿再回头,就能看见向日葵的盘直勾勾地朝向我。就好像一个只巨大的眼睛在窥视我。我实在忍无可忍,亲手拔出了那株向日葵。正要出门扔掉,有两个警察忽然进来了。他们对我说,想再了解一下温欣失踪的详情。然后,我发现他们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我手中的向日葵上。我低下头才看见,就在向日葵的根上长着一颗女人的头,她的长头发和向日葵的根须纠缠在一起,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这样的梦我之前也经常做,但我很快就会醒过来,而现在我感觉像是被吸进了梦里,总也醒不过来,甚至我都醒了,梦还在继续,而我就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就在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我坐在椅子上还做了另外一个梦,我梦见我站在一个很黑很空洞的地方,周围什么都看不见。我手里拎着一把斧头,我面前有张床,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温欣躺在床上睡觉,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在我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也是温欣。她冷冷地看着我,我搞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放下斧头,还是想让我用斧头把床上的温欣杀了……那梦实在太逼真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怀疑那个梦是不是真实的……”
    坐在丁潜对面的人同情地望着他,一直听他说完了,才开口说:“温欣已经去世了。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说话的人是一个身穿白大褂,鬓发斑白的老者,那双睿智温厚的目光能给人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宁。
    他是省谐和医院的副院长,权威心理专家,张洪冰。也是丁潜的恩师。
    在他面前,丁潜彻底揭去了伪装,变成了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
    “我现在总感觉温欣好像没有死,她就活在我身边。我经常走着走着路,就能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回头去看,又什么都看不到……”
    “那是你的心魔。身为心理医生,你应该明白这一点。”老人目光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两年了,你虽然表面掩饰得很好,在你心里却解不开心结。那些警察还在找你麻烦吗?”
    “我并不担心警察。他们影响不到我。”
    “我知道。你真正的问题还在于当初温欣的去世给你的打击太大了,其实你始终都没有走出来。你虽然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在心理学界的能力放眼全国也屈指可数,但本质上,你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即便你不愿意承认,但这是事实,你是我的学生,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而这也是最让我担心的。”
    “老师,你纯属多余担心了。”丁潜一扫颓唐,故意做出顽皮的笑容,“我不过就是最近睡眠不好,来找你诉诉苦罢了,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幻听幻视已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了。你治过那么多病人,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吧。如果不采取有效的治疗办法,放任自流,这样一直恶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总不可能发疯吧,老师,哈哈……”
    张洪冰神情严肃,丁潜的玩笑在他面前没有丝毫作用:“你瞒不了我,我知道,其实你这两年里,没有采取过任何心理治疗。你甚至连镇静剂都不肯服用。你在自我惩罚,你从心底里认为温欣的死是你的责任。你在内心中始终不肯原谅自己。”
    丁潜的笑容僵硬了。
    张洪冰通透的目光仿佛直射他心底,让他无所遁形。
    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不会死。是我把凶手引来的。”
    “那只是一个意外。人生很多事情的结果都是不同的偶然互相影响促成的。你没有必要非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这种自我折磨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温欣在天有知,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
    “也许吧,但是……我现在有点儿不太确定。”
    “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我现在的幻觉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原先以为是在最近,但是上一次,就在不久前,我帮助警方办案,在使用共情术的时候,我差点儿把一个无辜的女孩掐死……”
    张洪冰迟疑了一下,问:“你现在又帮警察办案了?”
    “我本来不想,但阴差阳错参与了两个案子。”
    张洪冰皱起眉:“你又使用了共情术?”
    丁潜点点头。
    张洪冰说道:“‘共情’本身是临床心理学用来治疗心理病人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可以让医生充分了解患者的心理状况,找出症结所在。传统的‘共情’需要医生与患者详细沟通,非常耗时间。而你利用催眠改进了共情,我早就说过,你在心理学方面有过人的天分。一旦你的共情术在临床实践中能够取得疗效,那你就能轰动整个医学界,完全可以凭借这个成就彪炳史册……”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可惜你却把治病的技巧用在了破案上。我倒也不是完全反对,毕竟能帮助警方捉拿罪犯也算是为社会做贡献。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有些旁门左道。况且,你共情的对象不是患者,而是罪犯,这项技术本身又不成熟,你这样做未免太冒险。”
    “也许我当初真应该听从老师的劝告,是我年轻气盛,太骄傲了……老师,你说共情术真的能让人完全丧失理智,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你不是一直都对自己很有信心吗?”
    “本来是这样,可是……可是自从温欣死后,这两年,我也在不断地回忆当初那个案子,我有点儿不太确信了……”
    “不要胡说!”张洪冰马上打断他,“虽然共情术是你创造的,但原理我还懂得,你就算能自我催眠让自己进入罪犯的心境,不管你当时的状态有多接近罪犯,归根结底,你还是你自己,这只是一种假想状态,你并不会真的变成罪犯。”
    2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要记住,无论处境有多么艰难,你都不能对自己产生怀疑。不要以为你是心理医生就忽视自己的心理问题,善泅者溺于水,往往你最难解决的就是你最擅长的。还有一点你必须切记,今天的话到我这里为止,你不能再对其他人提起。”
    丁潜默然。
    “我给你拿些舒缓神经的药吧。是美国进口的,副作用很小。”
    这时,丁潜的手机响了,丁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本想关机,忽然发现来电显示是柳菲,不由得愣了愣。
    柳菲从来不给他打电话,难道有什么意外情况?
    看到丁潜迟疑,张洪冰不以为然说:“没关系,你接吧。”
    丁潜接了电话。
    柳菲的声音在电话里依然冷冰冰的:“你在哪儿?”
    “我在……”丁潜瞄瞄老师,反问,“你在哪儿?”
    “我在你单位,你不在。”
    “你去我单位了?”丁潜诧异,“有什么事吗?”
    “我想当面跟你说。”
    “我现在不太方便。”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
    当着老师的面,丁潜吞吞吐吐,张洪冰看出来了,笑道:“是女人吧。如果找你有事,你就去吧。我这里什么时候你都能来。女人可是得罪不得。”
    丁潜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他丁潜的女朋友刚被凶杀,罪犯到现在还没有抓到,他还有心思另寻喜欢。这要是传扬出去,那他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他很尴尬地解释:“就是个关系一般般的女同事,找我有点事儿。”
    “行,那你就赶紧去吧。”张洪冰笑呵呵地说。
    丁潜很不满。这老头儿表面正经,整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告别了老师,丁潜开车离开省会蓝京回到平江。两市相隔不远,走高速也就是半个小时。
    回到医院,一进心理咨询科,就发现那帮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异样。丁潜心里还有点儿纳闷,等他推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差点儿没被眼前的艳景晃倒。
    一个风姿绰约的大美女正搭着两条长腿坐在他椅子上。
    黑色的连体短裙将玲珑凹凸的身段包裹得恰到好处,外搭一件精干的白色职业外套,一双丰盈修长的玉腿裹在黑丝长袜里,与纤细的高跟鞋形成完美搭配。她往那里随便一坐,就是一件精美妖娆的艺术品。
    柳菲气质优雅,神色倨傲地坐在那里,一副姐可以随便穿,你不可以随便想的气势。
    发现丁潜推开门不进来,站在门口发傻,柳菲柳眉微蹙,有点儿不耐烦道:“你怎么才来?”
    那口气就跟她是医生,丁潜是来看病的差不多。
    “路上堵车了。”丁潜解释完,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这里的主人,赶紧挺直了腰杆,清清嗓子,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柳菲随意撩了一下长发,说:“被害人的身份已经确认了。你可能还不知道。”
    那个拉杆箱里的碎尸吗?
    “她是做什么的?”丁潜忍不住问。
    “无业。通俗点儿说,她是一个乞丐,17岁,有一个爷爷,祖孙俩靠乞讨为生。”
    “……”
    以丁潜过去对凶手的了解,他喜欢寻找那些面容姣好、气质出众的女人下手。怎么突然间完全改变了口味?
    见丁潜似有不信,柳菲说:“我们给被害人的头像拍了照片,分发到各个分局派出所,作为失踪人口。今天早上,轩武区河东派出所来了一个乞丐,报案说孙女走丢了,民警给他看了失踪人口照片,结果他认出了我们照片,说那是他孙女,叫刘翠翠。她是两天前失踪的。”
    “那你们现在查到凶手的线索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她爷爷说,孙女失踪之前那天表现得很反常,还曾经问过他,如果有时来运转的机会,应不应该珍惜。老人当时没多想,就说应该。那个女孩就跑了,说一会儿就回来,可是他爷爷一直等了两天她也没回去,就此人间蒸发了。”
    “她没有提过自己去哪儿?”
    “没有。不过女孩离开爷爷时,当时旁边还有其他乞丐,有人看到在马路对面站着一个人,好像是个男的,穿戴似乎不错,还戴着黑框眼镜,但距离太远,天也黑,看不清模样。我们认为这个男的有重大嫌疑。但从眼下的线索还看不出凶手的作案动机,除非凶手就是当年那个人。杜志勋大致给我们讲解过当年那起连环杀人案,凶手的作案手法和现在发生的案子几乎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被害人的选择上……”
    “你先打住。”丁潜从头到脚打量着柳菲,倒不是在欣赏她有多美,他问,“你来找我,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杜志勋派你来的?”
    “这有区别吗?”柳菲扬起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瞅着丁潜。
    丁潜冷笑:“如果是私人关系,我不介意多交一个朋友,你可以随时来做客。如果是代表官方,恕我不能赏脸。我还没答应要参与这个案子。”
    柳菲不禁动容。向来都是男人主动讨好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从来没遇到过哪个男人这么不给她面子。
    她愠怒道:“当年的拉杆箱碎尸案至今都没破,万一现在这个罪犯就是你当年未曾抓住的那个人,你不觉得你有责任把他抓住吗?”
    “破案是你们警察的责任,不是我的。何况我的推测也不都是准确的。我刚刚对被害人的判断就完全错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丁潜一下就把口封死了,还下了逐客令,让信心满满的柳菲碰了一个大钉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