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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9章 盛唐烟云:破阵子(16)
    我是一个唐人。我大唐的国力,文章,物产以及平头百姓的吃穿用度,都是全天下最好的,世间无其他国度可比。我大唐平定西域这片无主之土,带给地方的是繁容与安宁。而远道杀来的天方人,带来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实在被自己突然崇高的举动烧得有些兴奋,薛景仙忍不住披上衣服爬起来,借着灯火观赏周啸风赠给自己的弯刀。刀柄上装饰的是几块拇指大的红色宝石,看起来非常剔透。被灯光一晃,就好像有一股流动着的血迹,顺着刀柄淌向刀鞘。而把刀刃抽出来之后,血迹又突然化作一朵朵金色的云彩。卷卷舒舒地布满了整个刀身。看起来神秘而又华贵。
    “这个周老虎,还真的如他所说,不让朋友吃亏!”信手抛起一块面巾,薛景仙挥刀将其凌空斩为两段。到现在,他已经不相信,随便一个大食将领,都会配备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了。很显然,周啸风刚才故意夸大了敌人的实力。而至于此人为什么这样做,薛景仙已经懒得去寻找答案了。这把刀带回长安去,至少能卖到一千吊钱以上。但薛景仙绝对不会卖掉它。这将作为人生的一段令人骄傲的回忆,陪伴他过下半辈子。直到厌倦了仕途沉浮告老还乡之后,还能一手拿着宝刀,一手抚摸着孙子或者曾孙的脑袋对他们炫耀,“你祖父我当年,可是在西域打过天方人的。一刀挥下去,就是……”
    正对着刀身上的纹呆呆的傻笑,寝帐外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其从幻想拉回现实,“薛大人已经安歇了么?周将军这里有一份礼物让岑某带给大人。不知道大人可愿意今晚就收下!”
    “是岑判官么?薛某还没睡呢。”薛景仙楞了楞,赶紧收好宝刀,快步走到寝帐门口,“真是的,又让周将军破费,薛某怎好意思!”
    “薛大人不必客气。大人肯替我安西军着想,就是我安西军所有将士的朋友!”判官岑参已经知道薛景仙的承诺,因此话语间透着股子亲近,“这份礼物,大人肯定会喜欢。赶紧抬进来吧,别耽搁太久!”
    “是!”随着一声回应,几个虎背熊腰的兵士,将一个巨大的描金箱子抬进了寝帐。薛景仙在路上高薪聘请的私人护卫们也被惊动了,纷纷走出临近的帐篷,试图过来帮忙。判官岑参却笑着踏上一步,挡在了他们面前,“周将军叮嘱过,这份礼物,需要我们走后,由薛大人亲自打开。不劳烦诸位帮忙了,大伙还是回去继续休息吧!”
    “你等先退下吧!”见岑参举动神秘,薛景仙只好客随主便,点头吩咐护卫们回避一二。待一干护卫回了各自的寝帐,刚想出言询问究竟,岑参已经拱手告辞,“大人慢慢看。喜欢就收下。不喜欢也没问题。岑某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话,竟不跟薛景仙继续客套,一转身,含笑而别。
    什么东西遮遮掩掩的?莫非他们还能送我金子不成?想想岑参脸上的诡异笑容,薛景仙心里就有些发痒。反正是睡不着了,不如现在就打开看看。随手将寝帐门关严,薛景仙带着几分期待,扭开了箱子上的铜锁。
    还没等他将箱子盖完全揭开,里边已经传出了一声柔媚的呻吟,“哎呀,可闷死奴家了。这个姓周的家伙,不得好死!”
    “啊!”薛景仙吓了一跳,赶紧将手从箱子上缩了回来。
    红色的箱子盖被人从里边完全推开,朦胧的灯光下,一个足足有七尺高女子缓缓地伸展腰肢,抬腿迈出。
    皮肤如牛奶般洁白莹润,下巴微尖,头发竟然呈烈火般的颜色!以唐人的目光看来,此女绝对够不上角色美人标准。但胜在异域风情浓烈。踮着完全赤裸的双足轻轻走了几步,就来到了薛景仙面前,轻轻跪倒,“奴婢荷叶,奉命前来伺候相公。”
    “你,你叫什么。你叫我什么?”直到现在,薛景仙才从震惊中回转过心神,手握刀柄,低声追问。
    “奴婢叫荷叶,前来伺候大人啊!”女子身上只穿了薄薄一层轻纱,跪在地上,红唇和发梢上的火光涌动,愈发烧得人心神荡漾,“难道我的唐言说得不够好么?嬷嬷就是这么教导的啊?!”
    原来是个大户人家养在家里,请人教导了唐言的舞姬。薛景仙心里猛然涌起一丝暖融融的滋味,一瞬间,防备之意尽数消散,“不要叫我相公。还有,谁给你取的名字,叫什么荷叶,可真偷懒!”
    “是父亲重金礼聘来的粟特嬷嬷,怎么,她取的不好么?这个骗子,还说她在长安呆过好几年呢!”歌姬一歪头,有些惊诧地抱怨。
    “即便大户人家干粗活的婢女,都很少用荷叶做名字!”薛景仙心情大悦,笑了笑,耐着性子解释,“还有,你不要叫我相公。相公是特指某些男人。”
    “那奴,奴家叫你什么啊。还有,你说我的名字不好,你帮忙再想一个!”女子见薛景仙面色和蔼,说话时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你叫我大人,老爷,都行!”从对方的后续话语中,薛景仙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判断。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歌姬,而是西域某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真想不明白哪些西域人的心思,居然不知道从哪找了个半吊子粟特人,给女儿取了个如此不伦不类的名字,“至于你。既然原来头发这么红,原来又叫做荷叶。不如就改为红莲吧。听着清爽,叫着也上口!”
    “谢谢老爷!”西域女子倒是不笨,很快就学会了新的称谓,“请问老爷,红莲可以起来了么?”
    “嗯!”薛景仙轻声咳嗽,想吓唬新得的婢女一次,又有些于心不忍,“今天可以起来了。以后记得,回到长安后,我不让你起来,你不能主动要求起来!”
    “以后你会带着我?”红莲腾地一下从地上蹦起,胸前波涛涌动,“真的,老爷说话算话!”
    “周将军让你过来伺候我时,没跟你说么?”薛景仙有些发傻,笑了笑,勉强将目光从波涛起伏处移开半寸,皱着眉头反问。
    “他根本不跟我说话!”红莲撅起嘴,对周啸风好像十分不满,“我父亲将我送给了他。结果他从来就没搭理过我。今天是唯独一次,把我从别的营地叫过来,说让我来伺候你。还说只有把你伺候高兴了,才会带着我去长安!否则,就把我送回家里去,随父亲安排!”
    “如果我不要你,你父亲还会把你送给别人么?”薛景仙很是好奇,顺口询问。
    “你真的不要我?”红莲一听大急,扑上前,双手死死拉住薛景仙的胳膊,“求求你。千万别赶我走。我会跳舞,我会唱歌,我还会弹你们大唐的琴。我弹得可好了,连教习都夸我有悟性!我还会给你暖床,给你做任何事情!”
    说着话,她就俯下身去,慌乱地解薛景仙的腰带。薛景仙见此,赶紧用双手将其抱住,低声安慰,“你不要怕。既然周将军把你送给了我。我就勉强收下好了……”
    话说到一半儿,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太过虚伪,忍不住大笑了几声,继续补充:“我是说,我会带你回长安去。但是,你们这里女子不值钱么?怎么随随便便就送人!”
    “也不是随便送人!”红莲挣扎了几下,脸色突然变得通红,“我父亲是勃律国的大相,家中有很多女儿。长大之后便要送出去和亲,能送给唐人还好,要是送到,送到大食那边,那,那……”
    说到这儿,她不仅有些伤感,眼角处珠泪涌动。
    原来如此,周啸风可真够朋友!薛景仙心中叹了口气,同时又有几分得意。找个宰相的女儿做奴婢,想想心里就觉得有面子。可对于大勃律这种夹在大唐与大食两大势力之间的弹丸小国来说,甭说是宰相的女儿,即便是金枝玉叶,自从生下来的那天起,恐怕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吧!
    想到这儿,他不仅对怀中玉人心生几分怜惜。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笑着安慰,“你放心好了,老爷我不会将你随便送人!等咱们到了长安,想必你就不会再终日提心吊胆。”
    “谢谢老爷!”红莲伸出莲藕般的手臂,轻轻擦泪。抹到一半儿,忽然看到薛景仙那火辣辣的目光,笑了笑,低声说道:“我刚刚说的都是实话。我,我的确会给大人暖床。但是,但是不知道以前学得对不对。大人,大人能教教我么?”
    转眼间,声音已经细不可闻。
    第二天早上,却起得迟了。
    待在红莲的伺候下用罢早饭,外边已经日上三杆。薛景仙本来还打算出去拜访几个安西军将领,转念一想自己昨天刚刚做出了承诺,心里也就迟疑了起来。然而坐在寝帐中无所事事又确实无聊得很,便点手将红莲叫到身边,一边教她真正的中原礼仪,一边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那红莲虽然是化外蛮夷之女,却也生着一幅玲珑心思。知道自己下半辈子的命运好坏,就全系在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点干瘦,实际上身体还不算差的男人身上。所以学起来分外用心,偶尔在有意无意之间闹点儿小笑话,反倒给寝帐内的气氛平添几分嫙妮。
    二人一个教,一个学,正调教得高兴。门外又有护卫来报,说宋武、宇文至、王洵、方子陵等一干家在长安的年青将领联袂前来拜访。薛景仙昨天还曾转交过宋昱和宇文德的家书,跟这几个年青人也能算得上有一面之缘。况且现在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不能算他违反承诺,因此稍做犹豫,便笑着迎到军帐门口。
    “未经邀请便前来打扰,希望钦差大人勿怪我等冒昧。”几个年青人中,眼下以王洵官职最高。因此便带了个头,冲着薛景仙抱拳施礼。
    抛却钦差的身份不算,薛景仙的实职只是个中大夫,位列从四品下,比王洵的正四品中郎将身份整整小了三个级别。[6]怎敢站着不动受对方的礼敬,赶紧侧开身子,以全礼相还,“王将军客气了。几位将军都客气了!几位能来这里看望薛某,已经令薛某受宠若惊。岂有怪罪几位将军冒昧的道理?!”
    “薛大人真是会说话。再这样,我等都不敢进门了。”王洵也身后的几位同僚一道侧开身子,拒绝接受薛景仙的回敬。
    “那可不行。薛某正羡慕几位将军的好运道,准备沾点儿喜气呢!”薛景仙立刻收了客套,上前一把挽住王洵的胳膊,“赶紧请,赶紧请。红莲,快去给几位将军烧茶!”
    他新收的侍妾红莲正躲在门口偷偷向外观看,猛然听见自家男人呼唤,吓得答应一声,拔腿便跑,“哎,我这就去。老爷别着急,水壶呢,老爷,咱们家的水壶在哪啊!”
    话音未落,四下里已经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几个在路上重金礼聘的护卫不忍眼睁睁地看薛景仙受窘,赶紧从侧面的小帐篷里出来,送上一壶刚刚打满的冷水。“挂在寝帐后边那个火堆上烧。记得先烧开了水,然后再放茶叶和调料。不要往茶里边加奶。你家老爷的客人都是从长安来的,喝不惯奶茶的味道!”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谢谢!”如同新妇见公婆般般忐忑的红莲频频点头,别人指点一句,就说一声谢谢。这番举动,又惹得王洵等人纷纷哄笑。一笑过后,跟薛景仙之间的关系反而比先前融洽了许多。
    “这丫头是周将军昨天送我的。薛某还没来得及教导她,让几位将军看笑话了!”薛景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着解释。
    “她可是大勃律国中第一美人儿!这些日子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周将军讨要,他都没松口。薛大人真忍心,居然让她做粗使丫鬟。”宋武笑了笑,低声回应。
    “啊,竟有此事!”薛景仙被说得一愣,惊诧地低呼。但是昨夜已经领教过这大胸长腿女子的好处,食髓知味。此刻将礼物退还回去的话,是万万不肯说出口的。讪讪笑了笑,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个,这个,你们看,薛某这不是夺人所爱么。此女昨晚还是完璧,这,这个……”
    嚅嗫了半天,就是憋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尴尬地面红耳赤。还好王洵见机得快,笑了笑,主动给薛景仙找台阶下,“薛大人就不要自责了。周将军即便不将此女送给你,他也没福享受。否则,他的脑袋早挂旗杆上了!”
    闻听此言,薛景仙心里又是一阵紧张。但是很快,便明白了王洵是在替自己解围,“哈哈,如此,此女倒是真和薛某有缘。这份人情薛某是欠大了,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还上?!”
    “薛大人客气了!”宇文至心里窃笑,脸上却装得一本正经。“一个蛮夷女子,算不上什么厚礼。若不是有这身甲胄束缚着,说不定宋将军已经成车成车的往自己家中拉了!”
    “我哪有那么好色!”听大伙绕来绕去,把玩笑话突然绕到了自己头上,宋武赶紧跳出来,用力摆手。“薛大人别听这厮诬陷,宋某人练得是童子功,二十四岁之前,近不得女色!”
    “那你可有的熬了!”薛景仙摇了摇头,笑着打趣。“安西军声威赫赫,不知道今后有多少蛮夷小国,上赶着将公主、郡主往军中塞。我看宋将军你今年也就十八、九的样子。美色坐于怀中却心神不乱,啧啧……”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平素斯斯文文的薛大钦差,说起笑话来嘴巴比武夫们还要直接,众年青将领又是一阵狂笑。只把个自称练童子功的宋武,窘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红着脸戳在门口咬牙切齿,“你们,你们……”
    “好了,大伙若不嫌弃薛某的寝帐寒酸,就赶紧进来吧。西域日头太毒,你等受得了,本官可是受不了!”薛景仙收起笑容,伸手拉开门帘。
    有道是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儿。刚才虽然是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些笑话,薛景仙也从中弄明白了,安西军纪律很严,像那种“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现象,在安西军中并不存在。所以周啸风平白得了个美人,也只能将其送往关押俘虏的营寨内。不敢立刻享用。而自己昨天收了周啸风的礼物,却也没违反军纪。毕竟自己只是到此公干的一个外人,任何行为都不受军法的约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