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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7章 开国公贼:满堂笏(7)
    当时的束城县令,就是现在的魏郡太守麴稜。而县丞大人,也姓崔,家世显赫,素有才子之名。当窦建德兵临城下的时候,麴稜和崔县丞不敢领兵迎战。出于对大隋的忠诚,也不愿立刻投降。于是,翁婿二人就想了一个非常绝妙的主意,将四面城门都打开,把城里的女人们都赶到城墙上去命令她们一边啼哭,一边用裙子向城外扇风。据说,这样就可以引发土地神的愤怒,发起地裂,将窦家军上下举吞没。
    结果,带头冲锋的是石瓒。根本没读过几篇民间话本,不晓得什么是空城计。更不懂得敬重鬼神,躲避晦气。见到城门四敞大开,立刻策马直冲。麴县令和崔县丞两个还没等带着女人们哭完第一段儿,就被不解风情的石瓒给生擒了。
    按照石瓒的想法,这种装神弄鬼的鸟人最好一刀杀了干净。可窦建德却认为麴稜是个忠臣,所以非但没杀他,反而委以重任。
    王二毛和程名振两个知道魏郡太守麴稜,就是被石瓒生擒过的那个麴县令。却万万没想到,能想出用女人裙子破敌之“妙计”的崔郡丞,居然也保全了富贵,依旧被窦建德和麴稜委以重任。这种人逃回了安阳,肯领着残兵舍命跟洺州营一战,才怪!
    “把他叫进来吧。你亲自去,对他尽量客气点儿。顺便把麴稜也给我请来!”擦了把笑出来的眼泪,程名振抿着嘴命令。
    见好朋友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王二毛楞了下,低声问道:“你准备拿他们翁婿二人派什么用场?咱们这边可是不缺废物点心!”
    “废物有废物的好处,快去!”程名振推了王二毛一把,笑着催促。他现在终于有了一个韬光养晦的好主意。就要着落在麴稜翁婿头上。也就是这对废物可以有如此妙用,如果换做其他人,还真难蒙混得过去!
    “小心些,别玩得太过火!”王二毛不清楚程名振肚子里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反正知道没好事。白了对方一眼,转身出帐。
    片刻后,麴稜翁婿用膝盖蹭着地面,一步一拜爬了进来。没等爬到军帐中央,立刻伏地大哭,口中恳求道:“请将军看在魏郡四十万父老的份上,暂时收起刀吧。我等服了,愿意为将军做牛做马!”
    “快请起,快请起,这叫什么话呢!”程名振赶紧冲上前去,拉着二人的胳膊将二热人扯起,“您岁数是我的一倍大,让长者下拜,不是折我的寿么?”
    “不敢,不敢!”麴稜吓了一哆嗦,赶紧又跪了下去。“小老儿没有诅咒大将军的意思。小老儿借个胆子也不敢!”
    “起来吧,起来吧。我可同时搀扶不住你们两个!”程名振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滚,收起笑脸,低声命令。
    “是,大将军!”麴稜的膝盖下如同垫了竹板,听出程名振不耐烦,立刻把自己弹了起来。
    “来人,给麴郡守和崔长史搬个座位!”程名振笑了笑,冲着外边大声吩咐。“再烧一壶浓茶,给两位大人暖身子!”
    “败军之将,哪敢在大将军面前落座!”麴稜后退半步,连连拱手。“大将军不杀我等,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我等不敢不知进退!”
    “这一仗又不是你指挥的,你怎么算败军之将?”程名振的头歪向了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小老儿……”麴稜被问得愣住了,嚅嗫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事实上,自从钦差大人赶到,他就被剥夺了战斗的指挥权。但如果不是钦差大人越俎代庖的话,魏郡乡勇只可能败得更惨更快。绝对不可能有什么挽回之机。
    没等他和崔商两个明白过味道来。程名振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问了几个降人,他们都说,麴太守本来不准备出战。是被窦建德的钦差逼着才不得不放弃了自家优势,出城来跟我野战。而那位钦差又仗着窦建德在背后撑腰,胡乱指挥。所以才导致了魏郡众乡勇阵脚大乱,未战先溃。是不是,麴老大人?”
    “这——”麴稜一时有些拉不下脸来,犹豫着沉吟。
    “对,对对,就是这样!”崔商是何等的聪明,立刻顺着程名振伸过来的棒子向上爬。我等畏惧大唐天威,本来不敢出城迎战的。若不是念着窦王爷相,相待之德。待将军兵临城下时,我等也就投降了。可钦差……”
    “错不能算在钦差大人的头上!”麴稜突然变得怒不可遏,转过头去,狠狠瞪了自己的女婿一眼。
    “小老儿是个文官,不懂打仗!”冲着程名振做了个长揖,他低声解释,“本来不敢出城捋大将军虎须的。但郡丞张翼文仗着自己在夏王面前说得上话,硬逼着小老儿出城野战。偏巧钦差大人赶到,跟张郡丞意见不合。二人就当众争夺起了乡勇的指挥权。大将军目光如炬,看到机会后,果断出击,所以将魏郡将士杀得大败。事后,大将军又心怀慈悲,不想多做杀伤。小老儿的女婿被大将军的仁义所感动,是以决定将安阳城完完整整献给大唐皇帝陛下!”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接上了程名振的暗示,又不着痕迹地拍了对方的马屁。至于他们翁婿二人,也从两个窝囊废,一跃变成被奸臣逼迫的爱民好官。端得堪称铁嘴钢牙!
    程名振见对方上道,笑容变得越发和气。“我就是说么,窦建德经营河北南部各郡有一段时间了,怎可能轻易被我打下一个郡来。此战,与其说是洺州军骁勇善战,不如说本将的运气好,大唐皇帝的运气更好。”
    “大唐皇帝是真命天子,诸神庇佑。程将军乃天子爱将,自然也是鸿运当头!”扯起官场上的弯弯绕,崔商立刻如鱼得水。他不明白程名振为何放着好端端的大胜不要,非得把功劳推到敌人的内乱和大唐皇帝的运气头上。但此刻他和岳丈麴稜的命都握在别人手里,所以即便程名振说月亮是方的,他也会想尽办法将挡住四个边!
    “对,是本将借了大唐天子的运气!”程名振肚子里边暗叫一声佩服,笑呵呵地总结。“麴老大人放心,根据本将查探,你为官以来,没有过任何鱼肉百姓的劣迹。你我今日交手,乃是各为其主。既然崔大人愿意将安阳城双手奉上,本将也不会过分难为你们。日后大唐论功行赏,也少不得两位一份!”
    “不敢,不敢。赏赐我们不要了。能保住性命,已经知足了!”麴稜抹了把头上的血迹,惨笑着说道。
    “嗨——”程名振笑着摆手,“一码是一码。我还得烦劳郡守大人写几封信,让治下各县也放弃抵抗!免得动起手来,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应该的,应该的!”麴稜连连点头。“其实不用小老儿出面,大人随便派几个人去,就能接收各地。各县的能拉上战场的青壮,白天已经被打溃了。大唐天兵一致,他们绝对没胆量再次以螳臂当车!”
    “小人在地方上还有些家产。如果大将军不嫌弃,小人愿意倾家中之资劳军!”唯恐程名振请功的时候把自己给落下,崔商大声表态。
    “不瞒崔大人。我洺州营弟兄还真是又饥又渴。嗨,都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烦劳崔大人提前跟城里的父老打个招呼,就说程名振是个粗人。麾下带着一群粗坯。如果进城后有冲撞的地方,还望原谅则个!”
    “不敢,不敢。谁不知道大人治下军纪严明!”崔商听得心里一哆嗦,赶紧出口阻拦。“小的这就回城里去,跟父老们商量出一份劳军物资清单来,无论如何,保准让大将军满意!”
    “那就有劳崔大人了!如果安阳城内有校场的话,最好给打扫干净。这样,大军有了住的地方,就不会扰民了!”程名振笑着拱手。窦建德如果领军回扑的话,凭着洺州营这点儿兵马,根本不可能将魏郡守住。而大唐现在四面作战,估计一时半会也抽不出兵马协防魏郡。所以与其让窦建德轻松将魏郡夺回去,不如自己先将城内刮个底朝天。反正城中大户的钱财也未必是好道上来的,劫了它,刚好拿到山那边去给弟兄们安家。
    能让程名振松口,崔商已经喜出望外。根本想不到程名振打着捞一票就撤的念头。眼珠翻转之间,他已经琢磨好了该如何去凑份子。怎样尽可能的让城中其他几家大户多掏钱粮,保全崔氏的家族利益。至于窦建德往日的善待之恩,早就被他丢到千里之外去了。只要不听到熟悉的角鼓声,绝对不会主动再想起来!
    “去吧,回去跟城里的人说,在你们翁婿二人的努力斡旋下,我不会伤害任何无辜!”程名振挥了挥手,示意崔商可以先行告退。
    “那,那我就头前替大将军清扫府衙去了!”崔商做了个长揖,试探着问道。
    “去吧!”程名振用力挥手,“来人,选二十名侍卫,保护崔大人回郡城!”
    左右答应一声,立刻簇拥着崔商而去。带众人的背影去远,程名振将目光从军帐门口收回来,笑着问道:“魏郡已归大唐版图。不知道郡守大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待小老儿完成大将军交代的事情,就准备收拾行李,回乡去了!”麴稜叹了口气,很不甘心地回应。他先前只求保住性命,如今,可以确定自己性命无忧了,心里边立刻又多出几分其他渴望来。
    “大唐天子向来仁厚。如果麴郡守有力气亲自到长安献上魏郡的舆图和户籍的话,也许能让陛下高看一眼也说不定!”程名振笑了笑,替麴稜指出了一条捷径。
    “多谢大将军!”麴稜膝盖一软,立刻又跪了下去。“如果能蒙陛下垂青,麴某此生不敢忘记将军高义!”
    “我不过念你在地方理事多年,为国求贤罢了。你千万不要客气!”程名振侧开半步,不肯接受麴稜的谢意。从对方今天的表现来看,到了长安,此人肯定会闹出一堆笑话来。但越是如此,越显得洺州营今天这仗胜的轻松。既然对手如此不济,那么洺州营取胜就全凭运气,具体的实力,就没必要被高看一眼了。
    数日后,程名振的报捷文书,和魏郡太守麴稜的请降信一道送至了长安。李渊君臣粗粗一揽,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巴。
    五千人攻下一个郡,自己损失只有区区数百。哪怕是朝中那些百战名将出马,恐怕不会做得比程名振出色。尤为难得的是,取得如此大胜之后的少年人居然不肯贪功,而是把成就完全归在“大唐皇帝乃天命所眷”和“对手不战自乱”这两点上。
    “这小子,身上颇有大树将军之风啊!”放下军报,李渊笑着点头。
    大树将军冯胜是汉光武刘秀的心腹。在光武帝重建大汉的过程中,居功至伟。但此人从来不争名夺利,每次打完了仗,当众将都忙着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候,他总选一棵大树靠上去,静静休息。长此以往,众人便以大树将军称之。而刘秀有因此更器重他,把很多重要的战斗都交给他来完成。
    “恐怕真如他自己所说,借了陛下的运气而成事!”东宫詹事李纲受人所托,不想让程名振的仕途太顺利,因此笑着上前搭腔。“麴稜乃前朝老臣了,为人素来持重。这回冒冒失失从高墙后走出来野战,还被洺州营截杀于道,显然是受了别人的摆布!”
    “军报不是说了么?郡丞弄权,窦建德又犯下了临阵换将的大忌!”另外一名前朝遗老朱守德点点头,笑着附和。“不过这也正说明了,我大唐乃天命所归。凡与我大唐为敌者,肯定会稀里糊涂犯下大错!”
    “陛下洪福!”其他臣子互相看了看,齐声道贺。
    “嗯!”李渊被拍的非常舒坦,捋着胡须点头。最近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的确让人觉得连老天都在照顾大唐。先是西楚霸王薛举病死,去掉了在唐国西北最大的隐患。然后是杜伏威宣布易帜,将淮南数百里江山双手奉上。最不可思议的就是,整个中原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队伍,瓦岗军居然兵败如山倒。被王世充偷袭之后,再也没能缓过元气来。如今李密已经被洛阳军压缩在东郡一角,败亡在即。大唐国打着出兵调停的名义东进,趁机招揽了不少难得的英才。
    如今瓦岗军主帅李密已经放弃了野心,私下派人跟大唐商讨归顺后的待遇。李渊非常爽快地承诺,给李密高官厚禄。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对方能帮忙联络徐茂公,将汲郡和黎阳仓献给大唐。
    如果李密能完成任务的话。大唐在河北的力量就对窦建德形成了夹击之势。日后平定河北也就事半功倍了。
    想到这些,李渊心情就十分愉快。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朕是天佑之君,程将军也是个难得的福将。该给他记的功劳,还是不能吝啬的。朕记得他现在的爵位是开国县伯吧,破敌,俘将,夺城,三项功劳加起来……”
    “陛下赏识程名振,是他的福分!”太子府詹事李纲赶紧躬身施礼,拦住李渊的话题。“但他少年得志,官升得太快,恐怕内心浮躁轻狂,日后反而招祸!”
    “哼!”没来由被人扫了兴,李渊脸上立刻浮现了一层阴云。但转念之间,他便又想起了不久之前程名振委婉拒绝了太子招揽这件事。将心头的怒火往下压了压,笑着说道:“也是,才二十出头就封侯,未免太快了些。算了,朕这回不提高他的封爵了。施恩于其家人吧。裴卿……”
    “陛下,程名振尚无子嗣。其父乃前隋府兵将领,被卷入贺若降价的冤案,发配塞上,下落不明!”听李渊叫到自己,裴寂上前数步,躬身回应。
    “这样啊!”李渊有点儿为难了,“他没拖你帮忙寻亲么?”
    “臣查遍了前朝兵部的存档,只找到了一个名字。前朝三度征辽,两度抗击突厥,边军都曾参与其中!”裴寂点点头,坦然承认。
    “唉!”李渊非常惋惜地叹了口气。“如此,程老将军恐怕已经为国捐躯了。也罢,朕给他平反昭雪,恢复他的职位,追赐光禄大夫散职。他的妻子、母亲,都赐一份诰命吧!”
    “程老将军如果泉下有知,也会感念陛下的恩德!”裴寂躬了躬身,替程名振道谢。“陛下不如再增些食邑与他。也省得有人说我大唐不赏奇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