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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9章 开国公贼:快哉风(37)
    “先出城吧。出了城后,慢慢再想办法。如果老窦只是想给你个教训,自然会派人请你回来!”不敢耽搁太多时间,程名振走到王伏宝身边,拉着对方的胳膊商量。
    一扯之下,王伏宝差点摔倒。踉踉跄跄歪出几步,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扶着程名振的胳膊,他喘息着答应,“那就先出城吧。把你们送走之后,我再回来向老窦求情。他大人大量,想必不会过分追究你等!”
    大伙知道他受到的打击太重,一时无法接受现实。所以也没意思跟他争论,只能先带着他脱离险地再做打算。一行人拐弯抹脚,遇到敌军拦路,能拿窦建德金令箭蒙混就蒙混,无法蒙混过去就用刀子开路。三拐两拐,来到了东门附近。
    在整个行动计划中,程名振已经事先安排了一伙人前来夺门。谁料走到附近的胡同向外探头一看,东门外横着十数具尸体,一名武将横刀立马地堵住了门口。在其身后,还跟着几百名精锐士卒,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坏了,姓曹的在这儿,小六子他们失手了!”蒋百龄把头向胡同里边一缩,冲着程名振等人汇报。
    “其他弟兄们呢,难道都死光了!”程名振大惊,压低了声音追问。就在此时,几家百姓的院墙后弹出数个脑袋,带头的人正是蒋百龄的亲信小六子,用事先约定的暗号跟程名振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上前汇报,“是游骑将军曹睿亲自带人把门,我们根本冲不出去。”
    “你不是先前拍过胸脯么?怎么关键时刻拉稀了。今天冲不出去也得冲,否则大伙都得死在这里!”蒋百龄把脸色一沉,大声责骂。
    小六子的脸登时憋成了紫猪肝色,跺了跺脚,转身就准备到城门口去用性命趟出条生路来。程名振见状,赶紧伸手抱住了这个莽壮的家伙,“不要急!”他低声向小六子命令,“你带几个人,把左边那条街的房子都点着了。然后携裹着附近的百姓,大声呼救!”
    小六子犹豫了一下,没有付诸行动。蒋百龄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脚,低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程教头打仗的时候,你还穿开档裤子呢!”
    “诺!”小六子行了个军礼,带人匆匆跑远。程名振四下看了看,然后继续给大伙分派任务,“等火头起来,无论曹睿肯不肯分兵,百龄,你和伍天锡带上一半儿人手,立刻跑向城门。我跟王二毛在背后追杀你。一边跑,你一边大声向曹睿求援……”
    剩下的人都跟他合作多年了,彼此知道对方的斤两。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各自做好临战准备。整个谋划过程,王伏宝都在一边呆呆的听着。仿佛事情跟自己无关般,不肯说话,也不多听一个字。待大伙都收拾停当了,他终于明白过些味道来,走到程名振身边,匆匆地补充了一句,“我跟在你身后边吧,曹睿的那两下子都是我教的,谅他也奈何不了我!”
    说话间,小六子一句把半条街给点着了。烈焰升腾,顷刻将城门附近的一条街道烧成了火海。躲在家里的百姓们见祸从天降,只好哭喊着跑出来救火。小六子等人立刻围拢上去,用刀子将百姓们逼在了一起。然后吩咐他们跟自己一道守军呼救。
    “救命啊,救命,贼人杀过来了!”
    “救命啊,有人放火啦!”
    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夹杂着浓烟涌向城门口。把守城门的将领曹睿听到了百姓们呼救,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紧握钢刀,吩咐手下弟兄弓箭上弦。他才不相信火是无故而起的呢,眼下西门处战事正紧,差不多全城的兵马都集中了过去。如果自己再把手中这点力量分薄,机会必然会被敌军所乘。
    程名振本来也没指望着小六子的调虎离山之计能够见效,跟蒋百龄、伍天锡几个互相对了对眼神,抡起刀来,“乒乒乓乓”战成了一团。一边打,蒋百龄和伍天锡两个一边带领十几名“窦家军”将士向城门口撤,王伏宝、王二毛、程名振等“蟊贼”则用衣襟住了大半个头,不依不饶尾随追杀。
    战团转上街道,蒋百龄立刻大声呼救,“曹四哥,救我。王薄勾着杨公卿造反了,把整个驿馆都给烧了!”说着话,丢下数名弟兄断后的弟兄,亡命朝城门口飞奔。
    游骑将军曹睿曾经跟蒋百龄又数面之缘,知道对方是骠骑大将军曹旦的心腹,不敢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蒙面人砍死。但平时养成的谨慎习惯却令他也不敢完全相信蒋百龄,皱了皱眉头,大声命令道:“你靠过来,让我用弓箭对付他们!”
    “谢曹四哥!”蒋百龄等的就是这句话,撒开双腿冲到曹睿身侧。断后的“窦家军”将士明显不是“蟊贼”们的对手,转眼已经被砍翻了四五个。剩下的不敢恋战,惨叫一声,抱头逃向城门口。
    “站住,全给我站住。别乱跑!弓箭手……”曹睿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抽出刀来喝令。蒋百龄哪肯给他醒悟的机会,身体斜向一窜,手臂借着跑动的势头一轮,瞬间把距离自己最近的几名弓箭手的胳膊全给卸了下来。
    受了袭击的弓箭手们大声惨叫,再顾不上听从主将命令,四下分散躲避。游击将军曹睿气得脸都青了,拨转马头,抡刀剁向蒋百龄后背。蒋百龄根本不肯跟他交手,仗着在马下身子灵活的优势,东一窜,西一跳,专门往弓箭手的队伍里钻。转眼之间,就将城门口的弓箭手队伍搅了个稀烂。
    “我劈了你!”曹睿气急败坏,纵马向蒋百龄撞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伪装成窦家军士卒的伍天锡等人已经靠近,分出十几个去对付弓箭手,剩下了全朝曹睿涌来。
    看到自家上司受到威胁,曹睿的亲信也顾不上再管城门了。一窝蜂地涌上,与伍天锡等搅做了一团。趁着这个机会,用衣襟蒙了脸的程名振等人也都杀到了城门口,简单结成一个三角阵,径直沿马道向城头上控制悬门的辘轳冲去。
    “拦住他们!”到了这个时候,曹睿才终于明白对方的攻击重点何在,放弃追杀蒋百龄,指挥着自己的亲兵去堵马道。战马刚刚一掉头,斜刺里突然又冲过来一名壮汉,抬手一拳轰在马脖颈上,把正当壮年的战马砸得“唏溜溜”发出一声哀鸣,踉跄着软倒。
    训练多年的战马都懂得护主,所以在倒下时前腿先着地,拼着两只前腿断折的危险,也不肯将曹睿压在身下。吃了一惊的曹睿翻身滚落,抄起刀来便欲反击,还没等他看清楚对手的位置,蒙着脸的壮汉又猛地向前一跃,身体越过马背,肩膀如铁锥般捣中了曹睿的胸口。
    “啊!”游骑将军也发出了一声悲鸣,与自家坐骑倒在了一处。那壮汉单手一按地面,双腿风车般横扫,将抢上前救主的窦家士卒一一踢飞,然后单手拎着曹睿的脖领子站了起来,另外一只手离开地面后迅速在脸上一抹,大声喊道:“都停手,把城门给老子打开!”
    “别……”曹睿想命令弟兄们不要受威胁,话刚出口,又噶然而止。借着远处的火光,他看清楚生擒自己的人是谁了。安国大将军王伏宝!窦家军中第一豪杰。自己的一身本领都是他所教导,此刻要想说出将对方拿下的话,却是万万不能!
    “把门打开吧,今夜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王伏宝叹了口气,放开曹睿,低声命令。
    “他们……,他们是来救您的?”曹睿四下看了看,喃喃追问。
    “嗯!”王伏宝惨笑着点头,然后冲着城墙上傻愣愣向下看的弟兄们微微拱手,“给大伙添麻烦了!王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把城门打开吧,曾经都是好兄弟,没必要非拼个你死我活!”
    说话间,程名振、王二毛等人也把蒙面的衣襟扯了下了,露出一张张曾经令大伙敬佩的面孔。游骑将军曹睿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于深深出了口气,“呼!败在你们手里,曹某一点儿也不冤枉。开门,开门,放程郡守走。连柴大将军都挡不住人,咱们没必要逞强!”
    早在王伏宝一露脸,城头上的众弟兄就不想再打下去了。听到曹睿的吩咐,个个都长出了一口气。大步走到辘轳旁,七手八脚吊起了悬门。程名振等人不敢耽搁,架着王伏宝一拥而出。待众人全部出了门口,游骑将军从脚边捡起刀,撑着身体半跪了下去,“送王大哥!此去山高路远,大哥保重!”
    “送王大哥!”城上城下,几百名士卒同时半跪下去,向王伏宝最后一次行兄弟之礼。
    “我,我……”王伏宝感动得热泪滚滚,嘴角嚅嗫了半天,却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出来。目光所及之处,只见清河城中浓烟滚滚,烈焰腾空,这一夜,不知道多少无辜百姓惨死,这一夜,不知道多少将士稀里糊涂倒在了自家兄弟刀下。
    我要去哪,望着弟兄们真诚的面孔,他扪心自问。却发现所有的路都伸向了长夜,没一个条通往自己需要的终点。
    “走吧!”程名振不敢在险地耽搁太久,上前轻轻扯了扯王伏宝的衣角,低声劝告。
    “嗯!”已经到了此刻,王伏宝也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无可挽回,答应了一声,转身跟在了队伍之后。一行人不敢走大路,找了条荒僻至极的小径往西方绕,一直绕到了天光大亮,确认附近没有追兵跟上来,才寻了处水源暂时休息。
    王二毛安排人手去打野味做干粮,程名振和伍天锡两个则仔细清点人数。一番清点后,赫然发现,二百多侍卫只杀出来不到七十,所有战马也都落在了城内,一匹也没能牵出来。好在大伙眼下人手都能摊上一把兵器,不至于没有自保之力。否则,无须窦建德派兵来追杀,随便冒出波山贼挡路,大伙都只有束手等死的份儿!
    众亲卫前两天还感慨清河郡被战火破坏得人烟稀落,此刻却着实发现人烟稀落的好处。钻进荒草丛中不一会儿功夫,王二毛已经拎着两只兔子,一串野鸡转了回来。大伙七手八脚接过去,堆土为灶,以铁盔为锅,再寻些常见的野生干果丢入锅里,很快,便对付出了数“锅”肉汤。
    吃过的早饭,众人肚子里边又有了股热乎气,坐在石头上,七嘴八舌议论起昨天今后的打算来。张瑾本来就是洺州营的弟兄,自然是回归程名振帐下了。蒋百龄与程名振曾经有前仇,但经过昨夜一战也算恩仇尽泯,所以也情愿到襄国郡呆上一段时间。比较麻烦的是殷小六等原本在王伏宝帐下效力的武将,此刻主帅的去向未定,他们自己也无法自作主张。只好有一眼没一眼地往程名振身上瞟,希望他能劝得王伏宝一同离开。
    程名振在心里边斟酌了一下说辞,走到王伏宝身边,低声问道:“大哥,估计你跟老窦之间的误会一时难以消除,不如先跟我回襄国郡吧。到了那边,咱们兄弟几个也好天天聚在一起。”
    “嗯!”王伏宝目光看着做饭的火堆,有些心不在焉。程名振再三劝解了好几次,他才咧了下嘴,低声回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尽量保持跟老窦的关系。彼此之间好聚好散呗。如果他能痛改前非的话……”尽管心里不报什么希望,程名振还是不忍心过度打击王伏宝。
    “然后老窦挥师来攻,咱们跟老窦杀个你死我活,对不对?”王伏宝打断程名振的话,摇头苦笑。“不是我说你,光凭着你的洺州营,根本敌不住老窦。咱们哥俩加一起也不行,况且我也决不会向老窦拔刀!”
    “那也不能伸着脖子等老窦来砍!”王二毛恰好经过,冷笑着插了一句。
    程名振轻轻点头,“我不会主动攻击老窦。但老窦若是非要挥师来战,我也只能奉陪到底。左右是他理亏在先……”
    “是我拖累了你!”没等程名振说完,王伏宝又把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
    “不是你想的那样!”程名振知道如果不把王伏宝的心结抓紧时间解开,将来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情。赶紧低声向王伏宝解释事情的原委。“老窦早就对我起了杀心。即便不救你,为了自保,昨夜我也必须冲出城来!”
    “老窦怎么……”王伏宝拒绝相信,但声音听上去却十分虚弱,“老窦怎么会这样呢,他一直很有肚量的,连杨公卿那种人都能容得下……”
    “老窦的确是想杀了程教头!”蒋百龄也走上前,主动帮程名振开导王伏宝,“我在曹大将军身边听了一嘴,好像老窦回不了聊城,又嫌清河郡残破。所以就想都城定在原武安郡的永年,就是程教头治下的那个永年县!但老窦怕教头不答应,还怕定都在洺州营的势力范围,主从易位。于是有小人就趁机进谗,劝老窦尽早除掉程教头,以免将来尾大不掉!”
    后一句话,完全是替窦建德敷衍了。即便王伏宝这样的直心肠,也明白是窦建德自己起了歹念。否则,只要他一个人坚持住,多少个小人进谗也没有用!
    “老窦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摇着头询问。目光从弟兄们脸上一个个扫过去,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富贵逼人呗,还能怎么着!”王二毛冷笑了几声,摇着头回应。“自古以来,就是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难。况且老窦去年刚刚打过一场败仗,军心不稳。必须杀几个人来立威,以免有人窥探他的王位!”
    “嗨!”王伏宝长长地叹了口气,无法反驳王二毛,也没力气反驳。连窦建德都变成这模样了,其他人更未必靠得住。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难,这句话说得太对了。自己现在跟程名振等人算同患难了吧,将来呢,谁又能保证将来双方没有任何冲突?
    想了半天,王伏宝也没想好怎么办。但为了众人的安全,只好听从程名振的意见,暂时先到平恩安置,待风波停了后再另做打算。众人匆匆灭掉了地上的柴火,闷着头继续赶路。两天之后,终于凭着双腿走到了漳水河畔。
    早春刚至,河水冷得吓人。强行泅渡而过的话,至少一半弟兄会冻死在河道中央。好在附近河岸上树木颇为旺盛,刚好砍来做木排。众人甩开膀子又忙碌的大半日,砍树的砍树,搓绳子的搓绳子,终于把几个渡河的木筏扎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