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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9章 开国公贼:快哉风(17)
    chapter 4 问鼎
    “你呢?给老窦送信不用亲自去吧!”石瓒关心王伏宝的安危,走了几步后又扭过头来,低声追问。
    “你甭管那么多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老窦的!”王伏宝笑了笑,大声回应。“能跟李大将军正面一战,乃武将之荣。走了,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一带坐骑,风一般冲向北方。剩下的两千多骑兵毫不犹豫,跟在主将身后,卷起一股浓浓的烟尘。
    遮天蔽日。
    此刻,程名振可不知道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位“老朋友”在关心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正紧盯着舆图,为眼前的战局忧心忡忡。
    战事进行得太顺利了。与突厥人恶战之后的博陵军,精锐尽失,在二十万来势汹汹的窦家军面前,几乎不堪一击。北上不足一个月,统领右路兵马的王伏宝已经穿过了河间,比主力提前半个多月杀到了易县城下。而中路的窦建德,则轻易攻克了数座大城,将博陵军的老巢鲜虞都一举囊括在手。
    只有程名振所在左路比较迟缓,但从大陆、柏乡一直杀到了赵郡的治所平棘,沿途根本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可越是这样,程名振越觉得心里头不踏实。博陵军大总管李仲坚当年仅凭着几千骑兵,就将同样号称领军二十余万的张金称打得全军覆没。窦家军一路凯歌,若是被人设下陷阱……
    他不敢想象最后的结果。这场战争,他打心眼里不赞成。曾经写信劝告了窦建德几次,无奈对方坚持认为,只有早日拿下背后的博陵和幽州,才有力量去争夺天下,根本听不进他的进谏。起先,还耐着心回复一番。到后来,干脆直接给他下命令,不再给他任何违拗的机会了!
    这令程名振心里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被人强迫着做那些看上去明显是错误的事情。但是作为窦建德的臣子,他又无法公然违抗。好在窦建德也清楚强扭的瓜不甜,没有派程名振领军去正面攻城拔寨,而是把最容易的左路和为大军输送粮草的任务交给了他。
    沿着平坦的通道缓缓而行,越往北,程名振越是胆战心惊。据窦建德派来的信使所言,博陵军的抵抗之这么弱的原因在于,所有主力目前都被李仲坚带去了塞外替一个契丹女子主持公道。根本没来得及回军。可与博陵六郡近在咫尺的罗艺干什么去了?李渊麾下驻扎在河东道的大军干什么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毫无动静?
    唯一对窦家军有利的解释就是,李中坚与上述二人面和心不和。所以三者目前虽然名义为一家,实际上却互相戒备。所以罗艺、李渊二人,宁愿看着李仲坚的老巢被窦家军端掉,也不愿意折损自己的力量,替别人看家护院。
    至于这种可能有多大,程名振毫无把握。目前,他只有有一条可以确认的消息,事到如今,窦家军已经没有了停下脚步的理由。既然大半个博陵郡既然已经到手,下一步,就是三路大军合一,倾力攻取易县。以拒马河,飞狐岭为界,彻底关上李仲坚回军自救的大门!
    中路和右路早已出发,程名振只能怀着满腹的忧虑继续往前赶。他把心腹将领段清留在背后的平棘城,把守大军的退路。然后又将本来没就没多少人的队伍分成了前军、中军和后军。分段向前推进。每逢险要,都命令人带领前军先探查一番,直到确信前方没有敌人的埋伏,才命令临时征募的民壮们赶着粮车慢慢通过。
    一路上,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警戒辎重队的安全,但偶尔一瞥间,却是深深地为周围风景而迷醉。此处已经距离目的地易县没多远了,经过长时间的修生养息,博陵郡的民间远比大隋朝的其他地方繁华。虽然百姓们听到兵讯,都躲到山里边避难去了。但刚收割过的田野,整理的沟渠,还有田埂之间一排排用来标记界限的杨柳,无不透出世外桃源的味道。
    这里的树干檐罕见的不是焦黑色,土地出奇地平整。齐踝高的谷茬子之间,偶尔有大腹便便的仓鼠被惊起,翻滚着逃出老远去,然后瞪圆乌黑的眼睛回首四顾,看谁搅乱了它的秋梦。成群的鸟雀紧跟着飞起来,呼啦啦掠过人的头顶,遮断头上的长天。当看到身子底下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装扮的时候,小家伙们又惊又怒,吱吱喳喳,叫嚷不停。
    “老窦这仗打的?”伍天锡在队伍前回首,轻轻长叹。“嗨!即便把地盘抢到手,人心也得不到。没个三年五载的光景,这几个郡有没有一个样!”
    “不一样,大大削弱了李家吧!”王飞跟在他身边,低声反驳。对于眼前这仗,他也觉得索然无味。功劳怎么着也轮不到洺州营头上,麻烦还有一大堆。押运粮草的活看起来轻松,可不到三千人护送着这么多粮车,每辆车跟前都站不上一个人。有伙子强盗冲上前,就够大伙喝一壶的。
    你还甭说,越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王飞的头还没等扭回来,远处已经传来了马蹄声。一整队博陵骑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好在洺州营平素训练抓得紧,才没有被敌军冲垮了队伍。可自从第一波骚扰出现之后,博陵军的散兵游勇就像闻见血腥的狼一般接连而至。或者凭借灵活的骑术冲进运粮队伍中恐吓民壮,或者远远地向粮车投掷火把。把洺州将士们骚扰得苦不堪言。一整天,也没走出几里路,大部分时间都在整队迎战和驱赶敌军游骑中浪费掉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窦建德也发觉后路有异。特地派遣了王伏宝和石瓒各带一路兵马回来接应。这才算赶走了博陵游骑的骚扰,保住了粮车的安全。
    见到阔别已久的老朋友王伏宝,程名振非常高兴,迎上前去,程名振迎上前,拱手致谢。“多亏了王大哥来得及时,窦王爷那边怎么样?战事紧么?”
    “嗨,甭提了。昨天到了半夜你还没见踪影,谁还有心思攻城?!”王伏宝一摆手,满脸都是遗憾。“老窦当下决定,先暂缓攻势。派我带骑兵来增援你。又拍了石瓒带了一万步卒沿官道回头接应。杨公卿也被他派了出去,一边四下征集军粮,一边检视幽州方向的动静!”
    听窦建德安排得有条不紊,程名振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拉起王伏宝的手臂,带他到车阵中歇息。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所有损失清点完毕。粮车基本无忧,但上万运粮的民壮却逃散了大半,剩下的已经无法承担这么重的运送任务了。
    事已至此,急也没用。王伏宝想了想,笑着提议,“这样办吧,我派几千骑兵,用战马驮一批粮食去给老窦应急。其他人就在这等着,待石瓒那家伙到了,让他手下的弟兄来当一回辎重队,替咱们推车!”
    这个办法倒也妥当,程名振欣然答应。跟王伏宝两个敲定了一下细节,派出王伏宝麾下得力臂膀王玄龄和洺州营勇将雄阔海两个带领三千骑兵,驮着一批军粮先行。其余人原地戒备,等候石瓒的到来。
    如是又等了一个下午,到了太黑之后,石瓒终于带着部属赶到,个个走得风尘仆仆,筋疲力竭。三人商量过后,决定先派斥候给窦建德送给信。大军于原地再休息一晚,第二天早晨待所有人体力恢复后便立刻拔营。
    第二天早晨,粮车重新上路。才走了不到十里,身后猛然听见一声号角,数百名骑兵突然从田野里杀了出来。扑进车队中,四下放火。待王伏宝反应过来带领骑兵迎战,又呼哨一声,旋风般跑远了。
    这一下闷棍造成的损失没多大。但对士气的打击却非常严重。王伏宝、石瓒和程名振三个费了好大力气才重新整理好队伍,押着粮车继续上路。又是没走三五里,博陵军大将张江带领数百轻骑再至。干脆连火都不放,只管冲着粮队末尾射了一波乱箭便匆匆而去。王伏宝追他不上,气得破口大骂。骂累了,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这招足够阴损,害得大伙走了一个半时辰,却连二十里平路都没走完。
    一上午,张江来来去去,反复骚扰。害得粮队走走停停,苦不堪言。王伏宝忍无可忍,干脆把队伍停下来,等着张江来攻。远远地看着对方的旗帜出现,立刻策马迎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你要战便战,只会使阴招给老子添堵,算哪门子英雄?”
    “要战便战,不战就请让路!”伍天锡也带领一队洺州营弟兄冲出队伍,与王伏宝互为犄角。随时准备将杀过了的博陵军置于死地。
    “我只是念当日的交情,不忍让你等前去送死而已!”见王伏宝等人这次已经做好了防备,张江笑呵呵地带住坐骑。“如果你不听劝,执意要去,也随你,某家不拦着就是!”
    说罢,一带坐骑,居然头也回的走了。气得王伏宝愣在当场,“懦夫,废物”骂不绝口。
    气归气,王伏宝却压根儿没法追。因为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张江对道路和地形远比他熟。一旦他手中这点骑兵被人家拐到某个山沟去打了埋伏,肯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此外,张江今天的举动明显透着蹊跷。就带着一千多轻骑反复袭扰,即便每回都能占到便宜,所起的作用也不过是拖延运粮车的行进速度而已,实际上造成的损失只是九牛一毛。而此地距离易县已经只有一日路程,即便运粮队保持目前速度,明日午后也能与主力汇合了,根本影响不到战局。
    回到自家队伍,王伏宝将自己的疑惑跟程名振、石瓒两个说了说。后二者也觉得莫名其妙。“你说,姓李的不会再前面伏击阔海他们吧?”程名振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低声向其他两人嘀咕。
    “别瞎猜,我在路上碰到过小王将军和雄将军,他们两个什么事儿都没有!”石瓒的心里登时一揪,皱着眉头否决。
    做绿林道最讲究口彩,即便情况再险恶,也得尽量往好了说。程明振能理解石瓒的想法,所以也不与他争,把目光再度投向王伏宝。只见后者紧皱眉头,满脸都是不安之色。“即便伏击了小龄子和阔海两个,老窦那边也不至于挨饿。倒是咱们押送的这批粮食,无论如何不能再出差错了。”想了好半天,王伏宝终于定下心来,低声安排。“这样子吧,今天咱们连夜赶路。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由我带着骑兵顶上去。你们两个尽管督着两队向前冲,冲到易县就是胜利!”
    “好,照王大哥说的办!”“我俩谨遵王大哥吩咐!”石瓒和程名振双双拱手,陆续回应。王伏宝又看了一眼二人,脸上分明带着还想叮嘱几句的欲望,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犹豫了,只是咧了咧嘴,强笑着道:“小心些吧,到了易县大伙就解脱了!”
    三人立刻开始分头行动。石瓒负责督促粮队,程名振带领洺州营弟兄在粮队周围护卫。王伏宝带领骑兵前后警戒。提心吊胆走了两个时辰,沿途却再也没看到一个博陵军的影子。眼看着已经进入了上谷地界,石瓒暗暗松了口气,走到程名振身边,低声说道:“看来小王将军和雄将军他们两个没事儿,否则路上肯定能看到交战的痕迹。这里离易县只有五十多里了。只要能平安过了狼山……”
    “他们两个应该没事了!”一路上没看到任何尸体,程名振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疲倦地笑了笑,低声附和。“你知不知道王大哥最近怎么了?他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
    “你看出来了!我以为你还没看出来呢!”石瓒咧了下嘴巴,笑容里隐隐透出几分苦涩。“还能怎么,被老窦身边的人给挤兑了呗!其实王大哥也是,窦王爷要打这仗,你跟着就是了,还老提什么点子扎手,别轻易招惹!结果弄得里外都不是人,本来该到手的骠骑大将军之位,也被曹将军给抢去了!”
    “王爷恼了王大哥?”程名振被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追问。先前他还奇怪窦建德怎么会把麾下最有攻击力的一支兵马调派过来接应粮草呢。现在才明白,原来窦王爷不是担心粮草安全,而是看王伏宝不顺眼了,想远远地把他打发开。
    石瓒在马背上略略耸肩,一脸无奈,“也不算是恼了吧。反正他们两个人现在话总说不到一块去。咱们窦王爷身边,现在和原来可不一样了。总是围着一群小人,整天就会拍王爷的马屁,说什么英明无双的话。时间久了,估计咱们王爷自己也有点信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程名振心中暗想。虽然王伏宝跟窦建德是实打实的姻亲,但此刻的窦建德早已不是当年的窦建德。有道是富贵骄人,在窦建德自信心满满的时候你王伏宝非要学什么铮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不行,改天我得好好劝劝他!回头向王伏宝所在方位望了一眼,程名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此刻的王伏宝,看上去比当年沧桑得多。肩膀依旧宽阔结实,背上却隐隐有了些弯度。他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不但来自敌方,还且还来自自己内部。对于这个性格直爽的汉子来说,自家人的猜疑羁绊,往往比敌人的刀剑造成的伤害更大。
    正感慨间,猛然间王伏宝扭过头来,冲着粮队奋力挥手。
    “全体戒备,护住粮车!”程名振见状,立刻凭着多年养成的本能下达了命令。
    “不要慌,推着粮车先前冲!”石瓒的反应速度也不慢,扯开嗓子冲着大队人马喊道。
    命令虽然发得及时,士卒们依旧乱作了一团。石瓒策马冲进队伍,用刀鞘来回乱抽。忙碌了好一阵儿,终于把队形给稳住了。再看王伏宝,已经带领兵马冲到了队伍最前方,遥遥地拦住几十号衣衫不整的士卒,大声喝问。“谁带的队伍?怎么这样狼狈?”
    “走,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来的不是敌军,而是几个逃难而来的自家士卒。马背上的骑手浑身染满了鲜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李仲坚,李仲坚就在前边!”
    “李仲坚,你是说里遇到了李仲坚?”王伏宝一把扳住对方肩膀,大声追问。
    对方的身材比他还高大,一搬之下,却直接从马上掉了下来。王伏宝一把没拉稳,也跟着滚落于地,双手死死将对方拖起来,摇晃着问,“老雄,老雄,到底怎么回事。李仲坚在哪?”
    “老雄,雄阔海?”策马赶过来的程名振闻听,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雄阔海的膂力在洺州营里堪称第一,三百多斤的石头碾子随便就可以举几十下。前两年又受过罗成的指点,武艺突飞猛进,两军阵前拼命,一般人根本跟他走不了三招。先前程名振之所以派他去护送粮车,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即便中途遇到劫杀,雄阔海未必能护住粮食,自己冲回来报信总没问题。谁料一晚上不见,三千骑兵只剩下了这么几个,连雄阔海本人被伤到了如此地步!
    “李仲坚,李仲坚就在易水河南岸藏着!快走,马上,马上他就可能追过来!”雄阔海一边回话,一边大口大口的吐血。程名振看得心如刀割,赶紧跳下坐骑,从王伏宝手中抢下雄阔海。“你慢慢说,别着急。奶奶的,都是死人啊,拿袋子水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