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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7章 开国公贼:柳絮词(28)
    “您放心,有九当家在,肯定能练出精兵来!”提起新组建的战兵营,众侍卫们的话匣子立刻被打开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纷纷把近日来战兵营内发生的种种新鲜事情说给柳儿听。有些故事,其实张金称已经私底下跟柳儿说过了。有些故事,却是连张金称也未曾听闻的。无论大伙说些什么,柳儿总是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满脸好奇。被她的崇拜的目光一望,众侍卫肚子里更藏不出话,非但将战兵营的故事如竹筒倒豆子般讲了出来,甚至连程名振和杜鹃两个的私事,也当做“笑话”讲给柳儿听。
    “七当家的脾气还那么大?”任何一个女人对家长里短的琐碎事,都有着天生的兴趣。即便是大当家张金称的女人也不例外。
    “当然,咱七当家是什么人啊!”众侍卫笑着回应,一点儿也不为柳儿的表现感到诧异。“不过她每次都是锤子砸在上……”
    说到这儿,大伙警觉地向校场方向张望,压低了声音补充道:“七当家每次都是先跳起来,但九当家就是涵养好,从不发火儿。结果七当家气着气着,自己就没脾气了。弟兄都说,九当家是以柔克刚,上善若水!”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柳氏被逗得抿嘴而笑。也就是这些绿林豪杰,能把好端端的《道德经》和小两口拌嘴扯到一起。“九当家那是让着鹃子,照顾她女孩家脸薄。若是针锋相对起了争执,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
    除了她自己,周围其他所有人都没把杜鹃当成女孩子。不由得微微一愣,皱着眉头回应,“七当家,她也……”
    比起柔情似水的柳儿夫人,七当家更不像女人了。可七当家却和柳儿夫人好得像亲姐妹一般。姐姐面前,自然不能不给妹妹留些颜面,大伙将后半句话勉强咽下肚子,讪讪而笑。
    “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呢!”柳儿笑着摇头。目光穿过眼前的树梢,恰恰落在远处的校场中央。
    程名振手执长缨,肃然而立。杜鹃按着刀柄站在他身侧,二人背后的大红披风被料峭的春风一吹,凌空飞舞,宛若两只并肩而飞的鸿雁……
    那一瞬间,校场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周围所有的风景都黯然失色。
    看到不远处一双金童玉女般的碧人儿,柳儿无端地感到有种自卑。强笑着转过头去,低声吩咐道:“咱们还是回吧,别打扰人家……人家练兵。他们两个也怪不容易的,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
    “又不是只有咱们一伙人在看。您瞧瞧,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多着呢么?”侍卫队长余勇的思路跟不上柳氏的变化,兀自大咧咧地怂恿。“您要是怕惊扰了他们,咱就躲在人堆后边看。这九当家折腾人的样,可不是一般的多!”
    听了这话,柳氏又怦然心动,偷眼向校场中央扫了扫,发现的确没有注意到自己。点点头,慢慢地靠向看热闹的人群背后。
    还不到春耕的时节,各寨子里的男女老幼大多都闲得发慌。难得有些热闹看,所以在校场周围坐的坐,蹲的蹲,站得站,围了大半圈密密麻麻的黑脑袋。每当有士卒犯了错被责罚,他们就一起将头扭过去,大声地喝倒彩。每当有行进中的队伍做出了出人意料的表现,他们也不吝啬自己的掌声,把场上接受训练的喽啰们夸得满脸通红,飘飘欲仙。
    郝老刀显然有意借助围观者制造压力,不仅不维持秩序,反而经常抽出机会来,向校场周围拱手致意。看热闹的男女老幼欣赏五当家的礼貌和谦逊,或是笑着抱拳,或者大声喝彩回应。热烈的气氛很快便感染了新加入的围观者们,他们随众人欢呼而欢呼,随众人鼓掌而鼓掌,一时间居然忘记了所有心事。
    比起馆陶县的那些乡勇,前来受训的喽啰们明显强壮出一个档次。只是他们在遵守纪律和服从指挥方面,远远不如乡勇们自觉。往往带队的都尉稍有疏忽,便争先恐后地偷懒。在旁边监督训练的郝老刀等人发现偷奸耍滑者,立刻拎着鞭子冲过去,冲着对方腿上很抽。挨了打的家伙却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自认为吸引了周围的注意力,一个个得意洋洋。
    也不能一味地怪他们疲懒。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本寨实力,各寨主几乎都挑出了最精干的属下前来受训。而这些十里挑一的家伙们,往往是战场上最豁得出去的一群。连死都不怕的人,当然更不怕郝老刀那不痛不痒的几皮鞭了。挨了打权当受褒奖,能成功出风头才是王道。
    “你,你,还有你,都给我出列!”郝老刀拿某些疲懒的家伙没办法,不等于别人没办法。很快,七当家杜鹃便发觉的事态的失控,带着十几名女兵,快速冲到秩序最混乱的地方。
    惧于玉面罗刹的恶名,场上的秩序立刻好转了不少。但被点到的几个喽啰却不肯服从命令,一个个东张西望,好像杜鹃说得不是自己。
    “军法官,执行命令!”对于敢招惹自己的家伙,杜鹃可不像对程名振那样温柔。立刻沉下脸色,厉声重申。临时负责带领执法队的张瑾立刻冲上去,将被杜鹃用鞭子指过的喽啰用力拖出人群,按在地上,等候杜鹃的处置。
    “饶命,饶命,七当家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没等皮鞭落在身上,刺头儿们已经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惹得周围又是一片哄笑,纷纷将头探过来,看杜鹃怎么处置这些滚刀肉。
    对于这些没脸没皮的家伙,打军棍起不到任何作用。杀了他们,又过于不给其所属寨主面子。看热闹的柳儿轻轻摇头,暗地为程名振的职责感到辛苦。她猜不到杜鹃能使出什么招数来让故意违反纪律着得到教训,土匪就是这样,任你怎么努力,也扶不上台盘。
    正狐疑间,只见玉罗刹杜鹃撇了撇嘴,冷笑着命令:“扯下裤腰带来,让他们提着裤子围绕校场跑圈儿。哪个跑得慢了,就将裤子也扒下来。让他们光着屁股跑!”
    “好啊!”站在校场边缘的唯恐里边的情景不够热闹,听完杜鹃的话,大声表示赞同。
    说来也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真怕了这一手。立刻用双手握住裤带,连声求饶。“七当家饶命,七当家,我们真的再也不敢了!”
    “军令如山,难道你们早上没背过么?”玉面罗刹杜鹃回头看了一眼程名振,见对方没表示反对,脸板得更僵硬。“动手,把他们的裤带割断。谁不肯跑圈,直接扯了裤子!”
    “别割,别割,我们跑,我们跑还不行么?”几个疲懒家伙明白自己今天当了出头的椽子,只好主动叫出腰间裤带,双手提着裤腰,歪歪斜斜地向校场边缘跑去。玉面罗刹目光四下扫视,猛然一凛,“小翠、小玉、宝珠,你们跟在他们身后跑。如果他们连女人都跑不过,就拿刀刺他们的屁股!”
    几名女兵闻听命令,叽叽喳喳地答应一声,快步向刺头儿们追去。挺大个老爷们儿被女人追着打,一旦被人追上了,恐怕几个月内都会在巨鹿泽内抬不起头。刺头儿悔得肠子都青了,一边大声惨叫着,一边加快脚步。几个女兵却丝毫不肯容情,快速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唧唧咯咯抛下一路笑声。
    有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其他的喽啰们都不敢再胡闹。一个个于肚子里将三当家杜疤瘌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怪对方怎么这般不积德,居然生出了个一肚子坏水的女儿。前天的“刺头儿”被她当众抽了鞭子,昨天的刺儿头受到的惩罚是扒下上衣敲背棍。到了今天,便成了割掉裤带跑大圈。如果明天再有人故意违反军规,恐怕就是直接割了卵蛋当太监了。
    招数虽然阴损了些,不过拿来对付喽啰们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霎那间,分头训练的各支队伍中,没人再敢嬉皮笑脸。虽然走起路来还是歪歪斜斜,队形乱得像赶大集,毕竟能认真听从指挥者的号令了。
    程名振的训练手段依旧和柳氏在馆陶县偷看到的那些有些类似。先从军容军纪练起,然后是彼此之间的协调配合、各队之间的位置转换。喽啰兵们身上坏习惯极多,理解能力也很差,远不像馆陶乡勇初组建时那样,犹如一张未曾画过字的白纸。光是一个行进中保持彼此之间距离的要求,就让程名振跑来跑去,累得满头大汗。至于什么挺枪叠刺,轮番出击的战术配合,更是样百出,不刺到自己人身上已经烧高香了。
    五当家郝老刀是江湖刀客出身,一身格斗技巧在巨鹿泽中几乎无人能敌,对于战阵整体配合却一无所知。而杜鹃的存在,也只能起到威慑刺头儿们暂时不敢闹事儿的作用,对提高训练效率的帮助十分有限。在军纪恢复正常之后,二人很快就找不到用武之地了,哑着嗓子退到校场边缘,一边喝水休息,一边看程名振如何训练。
    程名振自己其实也是半桶水。与郝老刀等人的最大区别是,别人从没机会进入大隋府兵军营,他却从小进出惯了的。没吃过猪肉,对猪怎么跑却清清楚楚。参照书本上的知识和馆陶县练兵的经验自行总结,弄出来的一套东西虽然不怎么正规,却也基本能适合绿林好汉们的具体情况。
    先是把所有队伍的训练情况检查了一个遍。然后程名振单独留下进步最快的两支队伍,指导他们具体战术动作。其他八支队伍则由各自的左右都尉带开,交给原馆陶县乡勇头目,现在的巨鹿泽练兵教头韩葛生、韩葛生、段清周礼虎、王二毛等人分头调教。两万喽啰在大校场上往来纵横,尘土飞扬,杀声震天。不凑近了细看,还真有几分百战精兵的架势。
    腾起的烟尘和晃动的人影很快遮住了程名振的大红披风。少年人消失于茫茫人海,脱离场外关注的视线。寨主夫人柳儿在心中叹了口气,收起目光,准备回后寨休息。没等转身,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姐妹杜鹃已经站在了自己身侧。
    “你,你不是在场上打人么?”被杜鹃神不知鬼不觉的行为吓了一跳,柳儿向后退开半步,低声惊呼。
    “我先就看到柳姐姐了。不过姐姐光顾着看热闹,没看到我!”好在杜鹃没心没肺惯了,看不见对方眼里的惊慌,只是将她当成了普通看热闹的人,压根儿没向歪里想。
    “人家,人家不是没看过这么大场面么?哪像你,多年驰骋沙场,就像传说中的木兰!”柳儿的脸突然变得很红,像偷东西被人当场捉了现行般低下头,扭扭捏捏地解释。
    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已久。杜鹃经受不住柳儿这么夸赞自己,脸上也浮起一抹微红,笑了笑,低声回应,“姐姐可真会会说话,我哪比得上木兰?倒是你,无论站到多少人中间,也会被轻易地认出来!”
    回过头去,凝望烟尘四起的校场,隐隐一杆长缨依旧临风而立。持枪者是一样的卓然不群,两万人往来纵横,却根本挡不住他的身影。
    两个姐妹各自欣赏着各自的风景,谈谈说说,不觉天黑。直到了晚上吃宵夜的时候被张金称追问起来,柳儿才猛然想起丈夫曾经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她不敢说自己光顾着看热闹,忘记了向杜鹃套话,只好笑了笑,非常含混的说道:“妾身也不敢问得太直接,但从鹃子的话里推断,九当家之所以那样所是为了向爷表示尊重!”
    “尊重?”张金称眉头紧皱,实在想不清楚程名振在议事时做闷葫芦到底与尊重自己有什么关系。
    “啊,当然是为了维护爷的权威了!”柳儿反应甚为敏捷,哄人的话张口就来,“爷想想,当着姓卢的面,九当家他如果提出和您的想法不同的建议,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去?所以他干脆随大流,宁可少说话,也要维护您老的颜面!”
    “这狗日的小九子,心机还挺深!”张金称被哄得眉开眼笑,咧着嘴骂道。“那他也可以私下跟我说啊,我又不像馆陶县那帮没心胸的家伙,就因为他出了风头,就想要他的命!”
    话音落下,他又自觉莽撞。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柳儿,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根本没因为自己提起林县令而起什么变化,撇了撇嘴,继续道:“管外人怎么想做什么,既然我敢叫他来坐第九把交椅,就不会嫉妒他比我强!”
    “爷是做大事的人,自然心胸开阔!”柳氏用婉转的妙目递出几分赞赏,扬起脸来应承,“可九当家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我明天亲自找他一趟,私下里问问,他到底还有什么好主意!”张金称抓起餐桌上的鸭汤,一饮而尽。温暖的滋味让他额头津津见汗,两只眼睛也冒出咄咄精光。
    “爷更不能亲自去问他!”柳氏被吓得心里打了个突,赶紧出言劝告,“爷如果问他,反而让他觉得尴尬。并且爷怎么说您知道他有话憋在心里边的?总不能说妾身替爷从鹃子口里套出来的啊?那样,不但九当家会跟您生分了,妾身与鹃子也很难做!”
    甭看张金称祸害人时心机挺深,设身处地的替别人着想时却极不在行。被柳氏笑着一反问,立刻觉得自己的确不能将程名振的小心思给戳破了。但让对方有点子却不奉献给自己,实在又令他心里不舒服。伸手抹了把油腻腻的头发,低声沉吟,“这也不妥,那也不妥。这读书人,就是难伺候。哪像老三、老四他们,打不了抡拳头打一架。打完了,大伙还是好兄弟!”
    “三叔和四叔性情耿直,可也带不出好兵来!”对于张金称所提到的三当家杜疤瘌和四当家王麻子,柳氏心里甚为不屑。这二人如果跟程名振站在一起,那简直是草鸡与野鹤比肩,乌鸦与凤凰为伍。但张金称的问题她还得帮忙,否则这位大当家真找程名振追问去,她的所有谎话可就全要暴露了。
    “我觉得,爷要是想让九当家明白您器重他,就得学学古代那些帝王对待臣子。不但要听他们的建议,而且要时刻让他们感到自己被重视!”想了想,她眨眨眼睛,继续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