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隋唐三部曲(隋乱、开国功贼、盛唐烟云) > 第165章 隋乱:扬州慢(8)
    第165章 隋乱:扬州慢(8)
    “里边没有钱!让开!”旭子怒喝着,以最快速度挥刀割断绑着行李的绳索。然后俯身,单臂将行李卷提起,放在黑风背上。另一只胳膊快速舞动弯刀,砍下更多的胳膊和脑袋。
    驮着太多负重的黑风身体不再灵活,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多处负伤。被困在人群中的李旭也手忙脚乱,他气得两眼血红,刀刀都是杀招。一杆木矛刺伤了他的手臂,木矛的主人力气太小,未能伤到他的筋骨。旭子劈手夺过木矛,然后单臂将木矛刺进了来人的喉咙。
    两把镰刀,三根木棒。危急时刻,旭子的感觉变得万分敏锐。他记起了当年铜匠师父教导的所有招式。磕飞了一把镰刀,砍翻了试图伤害黑风的另一把镰刀的主人。同时,侧身,躲开木棒的尖端,刀刃顺着木棒溜下去,借着战马前冲的惯性,剁下数根手指。还有两根木棒连不及对付了,旭子绷紧肌肉,试图硬扛这两下。意料中的疼痛却没传来,凉亭上飞出两支羽箭,将木棒的主人射倒在旭子的战马前。
    这时,从左右夹击而来的援兵也杀穿了拦截者的队伍。是两名身材和旭子差不多高大的年青人,使得俱是长槊。借着战马的冲击力和长槊的良好弹性,他们只是挥了几次手臂,就将那些上前拼命的壮汉们挑飞到了半空中。
    一名匪徒挥舞着四肢从半空中落下,夹在旭子左侧的将领用长槊一捅,瞬间将匪徒的脖子捅了个对穿。紧接着,他用力一甩,将尸体甩向敌军。然后刺翻距离李旭最近的一个匪徒,在马上横槊,俯身,快速用小刀割下两个人鼻子。
    “我要记数!”此人将鼻子丢进马鞍后的皮袋子里,然后冲着旭子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罗士信,罗士信!”旭子听见乱匪们惊恐的喊叫,随即发现自己身边又空了。匪徒们快速后退,唯恐跑落在同伴后边。
    右侧冲过来的那名将领骑马追上去,长槊翻飞,瞬间捅翻了四五个敌军。他斜着兜了半个圈,居然将周围的敌军硬生生逼开了二十多步。随后,此人快速兜回,和左侧那名将领一道,护住李旭的两翼。
    “历城罗士信!”长着一张娃娃脸,有收集敌人鼻子嗜好的年青将领微笑着,向李旭伸出一只血淋淋的大手。
    “上谷李仲坚!”李旭伸手,和对方双掌相击。
    “历城秦叔宝!见过李将军!”另一名大隋将领随即伸出手,与李旭双手相击。三匹战马转过头,快速向凉亭冲去。
    “你就是那个横闯辽东的李仲坚?”
    “你就是被皇上专门命人画了图形的给群臣传看的罗士信?”
    “久闻秦将军大名,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秦某亦久闻李将军之名!”
    三个人寒暄着,根本不在乎身后有多少双恶毒的目光。
    半个月前,北海郡的盗匪郭方预再次下了牛山[1],试图在岁末来淄川大捞一票。张须陀带领齐郡的弟兄们狠狠赏了叛匪一顿“暴凿”,将他们一直追进了尧山才奏铠而还。昨夜半夜十分大伙入了城,分散回家休息。谁料今天上午刚吃完早饭,就有探马跑回来报告,说裴长才、石子河两名大贼三天前攻破济北郡的长清县,将城中粮食牲畜劫掠一空,如今正气势汹汹地越境而来,兵锋直指历城。
    事发仓卒,召集郡兵已经来不及。张须陀无奈,只好恳请郡守裴操之代为整军,自己率领心腹爱将秦叔宝、罗士信和独孤林三人出城打探敌情。大伙刚赶到西放鹤亭,就看见贼兵如同乌云一般从天边卷来。几个人不忍心看着来不及撤入城中的父老乡亲遭贼兵屠戮,急中生智,直接在凉亭旁扯起战旗。贼军素畏张须陀名声,见其麾下只有三名部属,唯恐遭遇埋伏,所以把兵马停留在西放鹤亭附近,不敢发动攻击。正当敌我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贼军背后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有名勇士一人双骑,透阵而过。
    张须陀佩服此人英勇,赶紧命令秦叔宝和罗士信前去接应。结果这一下,刚好把朝廷派给自己的臂膀接到了身边。
    “末将李仲坚,奉命前来听候张老将军调遣!”李旭看见凉亭下有一位身穿大隋四品武将铁衣的老将军,知道此人必是张须陀无疑。紧跳下战马,急行两步,抱拳问候。
    “老夫闻听朝廷派李将军前来助阵,日夜期盼。没想到李将军居然在危急关头,自敌军背后杀到老夫面前来!”张须陀刚才看见旭子一个人闯透敌阵,亦非常佩服其勇武。此刻听其报出名姓,立刻翻身下马,拱手肃立,郑重地还了一个军礼。
    “历城郡兵副督尉独孤林见过李将军!”跟在张须陀身边的另一名武将也上前打招呼。他的官职比李旭略低,按军规,必须主动向上司施礼。但郡兵们向来和府兵不是一个体系,朝廷突然放下一个从四品郎将到他们中间,着实令人心里不舒坦。
    “见过独孤督尉!”李旭侧开身,双手抱拳,还礼。初来乍到,他对本地将领的反应十分敏感。秦叔宝和罗士信二人方才跟他并肩战斗,彼此见识过对方身手,自然感觉亲切些。张须陀素有容人之名,又是他的上司,也不会对他有太多排斥之意。但这位独孤督尉,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举止之间都流露出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大敌当前,旭子没时间跟别人计较。他四下看了看,快速观察敌我双方情况。发现身边的凉亭距离历城已经不远,在这里隐隐约约能望见历城的墙。大队的百姓正蜂拥着向城里拥,两队士兵持着兵器站立,看样子是在维持入城秩序。除此之外,再看不到有任何自己一方的将士。而土丘之下,蜂拥而来的贼军至少有一万五千余人。看旗号来自两股势力,一股持灰旗,另一股的军旗为暗红色。
    “敌军来势汹汹!”李旭向张须陀抱了抱拳,低声总结道。脚下的土丘刚好挡在通往历城的必经之路上。敌军如果不想绕远,必须从凉亭附近的官道上穿过去。张老将选择了一个非常理想的阻击点,但他麾下的兵埋伏在哪,李旭却一个没看见。
    没等他继续发问,山脚下的贼军却大声叫嚷起来。他们久闻历城富庶,汹汹而来,却被四个人阻挡在一个小土丘下,时间长了,难免心情烦躁。此刻见对方居然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顾着“闲聊”,气得破口大骂。南腔北调的污言秽语一波接着一波,吵得人面对面说话都无法听清楚。
    罗士信大怒,跟张须陀打了个招呼,再度提槊上马冲下土丘。一边在敌军面前纵马驰骋,一边喝骂道:“有胆子出来单挑,难道你们都是卖肉的泼妇么,除了骂街什么也不会!”
    两军作战,比的是将领谋略,军队素质。又不是流氓抢地盘,哪里有单挑这种战法。但此刻郡兵们正在集结之中,一时半会儿无法出城迎战。所以张须陀等人能拖延一下叛军的脚步,自然要多拖延片刻。
    叛匪们不知道罗士信使诈,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声音瞬间小了下去。有心一拥而上,罗士信却不肯站在原地挨打,策动战马在敌军面前快速兜了一个圈子,把威风撒够了,一转身又跑回了土丘半腰。然后,他兜转坐骑再次冲下去,边冲边骂,“有种就上来单挑,娘们儿才比谁嘴巴贱!”。没等对方做出任何反应,又快速兜回。气得裴长才、石子河等人暴跳如雷,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伙山贼按耐不住,率先发动了攻击。他们追着罗士信的脚步,试图还之以颜色。凉亭上,独孤林见罗士信力孤,也带马冲了上去。他一边向罗士信靠拢,一边挽起角弓,瞬间将追过来的敌军射翻了三个。
    敌军的势头被羽箭所阻,顿时慢了下来。罗士信猛然带住坐骑,原地打了个旋子,长槊乌龙般回转,戳到了距离自己最近一人的胸前。那是一名手持铁棍的和尚,跑得太快,所以和本队脱节。见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长槊,来不及躲闪,只好用铁棍硬拨。罗士信岂肯让他将长槊砸到,手臂轻轻抖了抖,让开铁棍。然后反手又是一下,将耐不住寂寞得和尚刺了个透心凉。
    “呀!”罗士信大喝一声,奋力挑起和尚的身体。直接向冲上土丘的那伙人掼过去。几个叛匪逆着山坡正跑得气喘吁吁,猛然间半空中突然砸下一个人来,躲避不及,当场又被砸倒了两个。没等其他人缓过神,罗士信的长槊已到。“噗!”“噗!”两声,将正对着自己的两名贼兵刺翻,然后长槊向下,将倒在地上的另外两人戳死。
    这几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贼人根本来不及做出正确反应。等他们发觉吃了亏,罗士信又打马走远了,独孤林挽着角弓给他断后,有人敢追,迎头就是一箭。
    叛匪们弯弓还击,手中弓箭的质量却太过于低劣,瞄不上快速移动中的目标。偶尔有两箭射正了,力道却太弱,根本穿不透罗士信和独孤林身上的铁铠。
    “张将军怎么就带了三个人迎战?”李旭四下望了望,发现周围不像有伏兵的迹象,压低了声音问道。
    “郡兵们昨天半夜才分散回家休息,仓卒之间很难召集!”张须陀苦笑着摇头,解释。
    “老天!”明白了真实情况的李旭心中暗叫佩服,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胆子已经够大,却没想到碰到了胆子更大的人。在黎阳城下,雄武营以五千对三万,已经创造了近年来大隋官军作战的一个奇迹。此刻张须陀居然以四个人硬撼两万盗匪,无论此战是输是赢,后人都足以把它当作一个传说。
    “李将军害怕么,我刚才见你护着自家行李时,却是毫无惧色呢!”独孤林刚好打马跑回凉亭,听见李旭嫌自己这边人少,忍不住冷嘲热讽。
    “行李之中,是朝廷的军书和印信。李某虽然胆小,却不敢让它落入贼人之手!”李旭笑了笑,从行李中取出军书和印信交给张须陀检验。独孤林和罗士信二人都是眼高于顶的家伙,从他们作战时的表现上就能看得出来。在骄傲的人面前,旭子不想自己被人家小瞧了。
    张须陀验看了一遍军书和印信,将其又归还给李旭。他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李旭身份的真伪,骏马、黑刀、年纪青青却长了脸络腮胡子,这些特征太明显,贼军如果想找人冒充,还真难找了得出来。
    “你受伤了,先回城去休息把。”他为人素来宽厚,见旭子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低声建议。
    旭子轻轻摇摇头,慢慢地收起了印信。军中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今天自己先撤了,此后永远不用想在齐郡郡兵面前大声说话。念及这些,他又向土丘下扫视了一圈,发现土丘下流寇们的气焰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嚣张,在罗士信手中吃了一个大亏,他们正在更稳妥的进攻策略。
    “末将需要一点时间!”旭子一边跟大伙解释,一边从行李中取出把短刃。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他挥刀割开肩膀受伤处的衣服,然后用刀尖轻轻挑出肉里边残留的木刺。接着,取了一包金疮药,封住伤口。然后,割下一段衣袖,将伤口和药粉一并裹牢。
    “这里,有我们四个人足够!”秦叔宝见李旭疼得满头是汗,却一声不吭,心中对他也升起了几分佩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建议。
    “既然来了,就算我一个。”李旭回以宽厚的笑容。同时从行李中取出唐公赠送的铠甲,“叔宝兄搭一把手,帮我将系一系背后的绊甲丝绦!”他笑着请求,一丝不苟地将铁甲穿戴齐整。
    张须陀见到旭子在谈笑之中拉近与自己麾下部将的关系,忍不住对年青人又高看了一眼。李旭的勇武之名他早有而闻,同僚口中,和勇武并称的是此人的桀骜不逊。据说此人曾经在虎牢关之战后当众顶撞过大隋军中第一人宇文述,所以才惹得宇文老将军发怒,不得不夺了他的官职。谁知道这小子不服气,居然又跑到皇帝面前告御状,把满朝文武搅得不能安生。令人惊叹得是,一番御前官司打下来,平素威风八面的宇文述居然没占到什么便宜。不但把已经到手一半的右武侯大军弄丢了,而且还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陛下给李郎将加官进爵。
    对宇文述老贼,张须陀素来没什么好感。但这不等于他认可传说中李旭那些冒犯上司,恃宠而骄的举动。骄傲的人通常都是刺头,他们经常因为过于骄傲让自己和周围的人付出巨大的代价,老将军以几十年的阅人经验可以确保这一点。所以,他对朝廷派遣李旭来辅助自己剿匪的安排并不十分满意。实际上,齐郡郡兵现在缺的不是什么勇将,名将,而是物资补给。近几年跟叛匪反复纠缠,民间越打越穷,已经不能再承担得起郡兵们的装备损坏。为了弥补亏空,老将军已经被迫使用了许多不愿意使用的手段,却还是无法给麾下士卒们凑全合格的兵器与铠甲。
    如果张须陀强行从民间征守养兵费用,肯定能刮到大笔钱财。但他不忍心这样做,在老将军眼里,所谓叛匪,大多数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百姓。他们最初造反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有口饭吃,发现提着刀吃饭比提着锄头在田地中刨食效果更佳后,才成为四处打家劫舍的流寇。别的地方百姓安危张须陀无权过问,但在他自己防御范围内,张须陀不愿意做逼良为盗的事情。
    山丘下的叛军又开始鼓噪,大约三百多名身穿灰布衣服,头上包裹着灰巾的壮汉高举着盾牌,列队而上。这是石子河的灰衫军,脑袋上灰扑扑的头巾是他们的标志。两股盗匪合伙打劫,彼此之间的权力和收益却要分得一清二楚。从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生意人,做拿人命换钱的生意。张须陀笑了笑,从远处收回目光。叛匪如此,大隋官军其实也差不多。郡兵们打仗,府兵们很少帮忙。这回皇帝陛下派一个府兵将领加入郡兵作战,已经是打破了以往的惯例。
    “敌军并不和睦!”李旭提着弓,走到张须陀身边,低声征求对方的意见。“末将认为咱们痛打其中一方,对另一方稍微手下留情,时间久了,他们肯定自己要闹起来!”
    (本章完)